52、番外
南方的一座小城里,日色正好。
阮枫举着自己胖乎乎的手看着高他不知道几个头的哥哥,求着要抱抱。
阮亭低头静静的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阮亭无奈的叹了口气,弯下腰抓住他,脸都涨红了,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胖弟弟抱起来。
抱起来之后走了几步,他咬着牙根,
“阮!枫!你!以!后!少吃点吧!”后面几个字飞速说完,他直接和弟弟一起扑到了床上。
倒下来的时候怕压倒弟弟,一只手撑在床上。
阮枫被哥哥压在身子底下,瘪了瘪嘴,看向外面极好的天气,眼睛闪闪,
“哥哥,我们去外面玩吧!”小孩子小时候就算是胖也只是萌的可爱,他看上去跟年画里肉嘟嘟的福娃一样。
阮亭觉得像极了从前他一个人坐在家门口,等妈妈来接他时候,路过的叔叔买的白豆腐。看了一眼圆滚滚的弟弟,无奈的点了点头。
阮晴去小城的教堂帮着布置场地,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夕阳漫天,远处的天边火一样的红。
往常这个时候,阮枫一定会拉着哥哥在院子里踢球,或者做一些其他的小游戏。木制的篱笆上爬满了爬山虎,蜿蜒缠绕。
她心下奇怪,推开房门就听到小儿子的抽泣,小镇的房子不隔音,把手里的画板放到桌子上,她轻轻走到儿子们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阮亭站在满口,衣服皱皱巴巴的,脸上也带了一些伤口,一双眸子里满是气愤和伤心。他咬着唇低下了头,阮晴想要看他脸上的伤口,他有些狼狈的侧头躲开了她的手。
阮晴转回身往客厅走,阮亭站在原地看着她,没有动,直到她拿着医药箱回来。
阮晴牵起了他的手,把他摁到了床边坐着。顺带把阮枫也拽了起来,本来顺滑的头发变得乱糟糟,衣服也被拽开了扣子,哭的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处理好阮亭的伤口,拿着刚才一起准备好的毛巾给阮枫擦脸,之后拉着椅子坐到了他们面前看着他们。
这个月第三次了,之前两次怎么问都不说,连阮枫这个平日里最喜欢跟她撒娇求抱抱的,都闭紧了嘴巴,只说是不小心弄得。
屋子里静悄悄的,阮枫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像雨滴一样往下落,刚擦好的小脸又一次满脸泪水,孩子哭起来根本不顾形象,只会全身心的投入。
阮晴坐过去,把他抱到了怀里,柔声安慰,顾亭拿起刚刚的毛巾,笨拙的帮他擦眼泪。
这下好了,阮枫更委屈了。
为什么别的小孩子总要说他和哥哥是野种,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只有他们没有,哥哥不许他问妈妈,可是,可是...呜呜呜呜,他又开始大哭。
直到自己可以微微控制住,他闪着泪花,终于问出了那句话,
“妈妈,爸爸去哪了?”
阮晴帮他整理头发的手顿了一下,一瞬间的情绪低落,她马上调整好自己,
这不是阮枫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但是从前只是在还不记事的时候找过爸爸,小孩子的注意力总会很快转移,一会儿就忘记这件事。
看着阮枫的眼睛,她微笑着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口吻认真,
阮枫不由自主的抓紧了她的衣服,阮亭也抬起眸子看着她,
“爸爸是个很棒的人,他很爱你,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不能陪在我们身边。”
阮枫的眼睛微微睁大,着急的问,
“真的吗?什么重要的事情?”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爸爸是奥特曼吗,要去打怪兽吗?”
旁边的阮亭松开了紧攥着毛巾的手,轻轻笑了起来,阮晴有些好笑的掐了一下阮枫胖乎乎的脸蛋,没有回答他异想天开的脑洞,只是说道,
“答应妈妈,以后不要再和别人打架了好吗,妈妈会心疼。”
拽过旁边眉眼像极了她的小少年,认真的说,
“还有小亭,下次不可以这么冲动了好吗?”
阮亭轻轻点了点头,终于止住了抽泣,但眼眶还是红红的阮枫也答应了妈妈。
住在这座四季如春的小城,阮亭已经很少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从小记事就早,幼年之后的经历让他比一般的小孩子更加敏感,也更坚韧。
看着不知道怎么又开始情绪低落的弟弟,知道昨天一定是幼儿园的小孩子又说了什么话。弟弟一天天长大,再也没有在妈妈面前提起过爸爸,小孩子比大人更容易感受到别人的情绪。
那年之后,妈妈的难过他们能感受得到,那是一种无言的哀伤。
他想到了那个抱着他逗他笑的叔叔,看了一眼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机器人的阮枫,抿了抿唇,拍了拍弟弟。
“跟我来。”说完之后转身朝着放置杂物的房间走过去。
阮枫放下了手里的玩具,一脸好奇的跟了过去。
哥哥正跪坐在木制的地板上,一点一点整理之前母亲的画稿。
阮枫走到他旁边,慢慢坐下,视线一下子被画稿下面露出的一个箱子吸引住。
“那是什么?”他转头问哥哥,是什么宝物吗,就像故事里的藏宝箱一样。
阮亭满脸慎重,但心脏怦怦直跳,他很认真的对弟弟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阮枫看着哥哥,仿佛知道要发生什么大事,慢慢的坐直了身子,重重点了点头。
上面的画稿都被放到一边,一个看上去很古朴的木头箱子出现在眼前。
没有上锁,阮亭轻易的打开了它,两个小脑袋凑上去,一起看向箱子里的东西。
阮亭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要找到东西—一个画本,侧放在箱子里,把它上面的东西挪到一遍,拿出了本子。
阮枫的脸蛋微红,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本子。
两个孩子趴在地上,面前是一本摊开的画本。
窗外面的阳光斜斜的撒进来,树叶微微作响。
“这就是爸爸吗?”
画本上的男孩像极了大哥哥,阮枫有些不确定的问。
想到了自己六岁时见过的那个叔叔,还有他买给自己的那个机器人,温暖的大手,阮亭点了点头,
“没错,这就是我们的爸爸。”他看着弟弟,五岁的弟弟不再胖乎乎的,已经能看出俊秀的模样,弟弟的眼睛像极了那个叔叔,那个他曾经无数个夜晚,幻想是他爸爸的男人。
“这是爸爸小时候,都是妈妈画的。”阮亭笑着又翻了一页。
“爸爸好帅啊!”阮枫傻笑着看着画上的人,觉得自己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整整一本,他们看了很久。
“这是什么?”最后一页是一张彩色的照片,上面的人都穿着蓝色的衣服。
“是毕业照。”阮亭一眼就认出了,他之前也拍过。
“这个是爸爸。”阮枫指着坐在中间的人高兴的大喊,“那妈妈呢?”找到在第三排边上的妈妈又开心的告诉哥哥。
“不过爸爸和妈妈离得好远啊!”他有些不开心的撅起嘴巴。
阮亭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看着站在顾北身边笑得开心的女孩,眸光微深。
“这是什么?”他回过神,就看到弟弟手里拿着一张纸,还不认识很多字的阮枫眨着眼睛向他求助。
阮枫接过这张纸,上面写了一个名字,娟秀的字迹写着阮晴,下面还有一些身高体重爱好联系方式,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猜测了一下大概是妈妈的个人信息,那个手机号码,他迟疑了一下,好像不是妈妈现在的号码。对着弟弟摇了摇头,阮枫没有再追问,叹了口气,只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这样就能什么都懂了。
两个人把那张纸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画册也小心的合上,一切又都恢复原状。
只有微风和这浅薄的日色知道,这是属于他们的小秘密。
外面有人在敲门,他们两个一窝蜂的跑出去,打开门,是好久没见过的张曦姐姐和纪萌姐姐,她们手里还拿着一大堆东西。
吵吵闹闹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这是小镇里平凡的一天。
静静躺在箱子里的那张纸,突然就将时光拉回到高中毕业的前夕。
他们这代人,没有智能手机,小灵通才刚刚被淘汰,听歌都是MP3,看小说只能偷偷看纸质版的书,武侠小说被他们奉为经典。
自然,毕业之前风靡的同学录,几乎每个人都要发一遍,班级里面五十一个人,阮晴收到了五十张同学录。
认真细心的填好每一张,给每一位同学送上最真挚的祝福,祝前程似锦,祝万事如意...
千篇一律的祝福里蕴含着她最真切的心意,大家的梦想都很远大,作为陪着他们走过三年的人,也许他们不是很熟悉,但她希望每一个人都可以实现愿望。
最后只剩下一张没有填,那张同学录...是顾北的。
她仔细叠好,看了一眼在前面埋头俯首的顾北,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一丝少女心事,勾了勾嘴角,打开了手边的数学书。
高考结束的同学聚会,阮晴精心挑选了很久的衣服,披散着一头秀发,早早来到他们定的包厢,里面是一个大大的圆桌,桌子旁边三三两两几个人在拿着游戏机打游戏,女生拿着时尚杂志,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拿着画本,那张同学录被夹在里面,找了个角落的地方,悄悄坐下。盯着桌子上铺着的桌布,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不知不觉人就坐满了整个包厢,只听到身边传来一阵起哄声。
她一抬头,就看到笑得羞涩的谷雨,拿着画本的手不自觉握紧,直到指尖传来刺痛,才惊慌的松开,她很少这么失态的时候。
居然不敢去看谷雨身边的人,但愿不是她想的那个人,苦笑了一下,视线往旁边移,下一瞬间,原本娇艳的唇瓣都变得有些苍白。
直到聚会之后,大家要去歌厅唱歌,和她一起三年同桌的女同学放开自己身边的人,走过来叫她。
“怎么了,看你心神不宁的。”
她摇了摇头,对着同桌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看向她手里的本子。
“只是之前借的笔记,高考之后想还来着,可是现在看来,似乎用不到了。”
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
礼貌婉拒了她的邀请,一个人趁着夜色走在江边的堤坝上。远处的广场上灯火通明,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那里人群的喧哗。借着微风吐出自己胸中的浊气,阮晴看着满天的星星,突然想到了摸底考试结束之后,教师聚餐,饭桌上谷雨和班主任也在。
老师的聚餐自然离不了学生,大家都说这是生源最好的一届,她们的班主任-谷雨的妈妈,对顾北赞不绝口,她想到了那时举起手走到众人面前的顾北,嘴角也不禁微笑起来。
谷雨撒娇要和顾北同桌,所有老师都发出善意的笑声,她们威严的班主任对自己的女儿百依百顺,笑着说,“那得问你阮伯伯了。”
这次的排座本来是要按成绩排的,不过决定权最后由教导主任决定,也可以让班主任自行安排,她的父亲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这个嘛,已经定好了第一次按成绩排,之后每次考试之后按成绩自由选座,可以和自己想坐的人坐一起。”
那如果第一次同桌的人合得来,以后就可以坐三年,谷雨知道自己的成绩肯定不可能挨着顾北。她撅着嘴巴,可怜兮兮的做出拜托拜托的姿势,又惹来众人的一阵笑声。
阮晴默默低下了头,果然就听到自己的父亲笑着答应的声音。
她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自己面前的杯子。
如果当初说出那句话,是不是现在结局就会不一样。阮晴不知道看到成绩单那天,自己是什么心情,原来那个被抢走位置的人,是自己啊。
最开始的时候,故事的结局就已经注定,轻轻叹了口气,她沿着来时的路走去,六月夜晚的风吹起了她的发丝,连带着吹走了这么多年她隐秘不语的心事。
报考大学的时候不顾父亲的意愿,强行改到了一个离首都十万八千里远的学校。
生性要面子的父亲对着她怒吼,她充耳不闻。
明明分数可以去全国最好的大学,为什么偏要去那么偏远的地方?直到开学之前,他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阮晴不愿意去想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心为她,又有多少是为了他的面子。她只知道,她要离顾北越远越好。
往往内敛的人都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是说外向的人不清楚,只是他们更加善于表达自己,而内敛的人有些时候更容易钻牛角尖,她太害怕自己做出伤害到别人的事情。
知道即使她表白了,现在的顾北也不会接受,但那会伤害到谷雨。
有些底线是必须坚守的,如果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固然很好,如果不可以,那就祝他幸福。有些东西,不一定要得到才可以。
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把相册和有关顾北的记忆,都留在在了书桌下面的木头箱子里,看着静静放在那里的箱子,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清早起身,拉上行李箱,离开这座她长大的城市。
学了四年的地理,她真心的热爱喜欢这门学科,各种地形,各种地势,风暴来临前的预兆,那些神秘的地质语言。
在知道她打算跟着研究队走遍祖国大好河山的时候,她的父母,无所不用其极,拗不过老迈的父母,她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回到曾经的高中做了一名地理老师。
二十五岁相亲结婚,二十八岁离婚,之后去到县城隶属的小镇教书,
三十一岁的时候她终于迈出了那一步,离开家乡来到首都,那时候的她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十七岁,只可惜他们的故事没有一个好结局。三十二岁离婚,她曾经爱过的那个少年,在他们终于在一起之后,选择了他年幼的女儿。
之后来到这座小城,漫长的时间就此定格。
小城里的夕阳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街角偶尔跑过几只伸手矫健的猫咪,影子拉的老长老长,踩着夕阳的影子回家,阮晴推开门,就看到客厅里四个孩子争闹着什么,她低头浅笑,这样的生活就很好了,转过身轻轻合上门,她笑着朝他们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其实最开始想的就是阮晴的个人篇,真的好喜欢她,温柔又善良。今天晚上有事情要出去,就提前更新了,晚上没有了哦。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抱拳】【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