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黎明时分的访客(三)

舒芙蕾太太嘴角抽动,甚至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向上帝祈祷一位血族亲王平安,这可真是一个可怕的举动。

血族始祖保佑,上帝不会惩罚这个姑娘的无心之失。

舒芙蕾太太若无其事地笑着,送别了莉迪亚。

她转身,重新拿过元庆手中装着白面包的篮子,她用英语解释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元庆点点头。

“那位大人平日里也是这样吗?”

“主人很喜欢资助这些孩子。”舒芙蕾太太保持着她招牌的眯眼笑,“他是血族中为数不多的愿意与人类和平相处的存在。”

“这也是主人为什么不像其他的血族亲王一样选择长久沉睡的原因。”

元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了。”舒芙蕾太太带着元庆往回走,“该解决你肚子饿的问题了。始祖知道这间屋子有多久没开灶火了。”

舒芙蕾带着元庆回到厨房。

白天的爱德蒙府邸很安静,怕打扰到其他人休息,舒芙蕾将元庆安排在厨房的长木桌上。平日里,这里是仆役吃饭的地方。

每日由面包房家女儿送来的面包,就是为他们的准备的。

爱德蒙府邸内的仆人不全是吸血鬼,相反,他们中绝大多数是人类。

不过,为了配合主人家的作息,他们也是白天休息,晚上起来做工。也有一小部分的仆人是特殊的,比如负责采买的仆人,负责浆洗的女工,打扫庭院的园丁,还有马车夫。

“平日都是仆人们在这里吃饭。”舒芙蕾将面包切成厚片装在盘子里,又为元庆切了几片薄薄的熏肉,还准备的一小块奶酪,最后,她重新为元庆添上一杯茶。

“可惜,采买还没有出门,府邸里没有其他的食材,要不然可以展示一下我的厨艺。”舒芙蕾太太的语气里流露出惋惜。

元庆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眼前的白面包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烟熏肉的红色与面包的白相互衬托,加上微微焦褐的面包边点缀着,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元庆太饿了,像是几百年没有吃东西那样,如果再没有食物填满她的肚子,她可真的会饿昏过去。

没等舒芙蕾太太准备好餐具,元庆不顾礼仪的用手抓起面包,小口小口吃起来。

倒不是说她在这种时候还端着公主的架子,而是元庆知道,饿太久的情况下,大口吃食物反而会加大身体的负担。

至于直接用手抓,元庆倒不是很在意。入主中原后改了汉姓,天下人都快要忘记当朝的统治者,不是汉人,而是原本蒙古高原的游牧民族。在马上打天下时,先祖们哪里有后来宫廷里那些讲究?都是改革之后才有的规矩。以前的族人,无论男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爽人。(注9、10)

一块夹着熏肉的面包很快下肚,元庆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茶,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候,厨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留着胡子,外表老成,看不出具体年龄,只能通过面部的沟壑判断,他年纪不小。

“舒芙蕾太太。”男人摘下帽子,“您怎么现在还在?”说着他的视线停留在元庆身上,“这位是新来的女佣吗?”

“不是,老托尔。”舒芙蕾放下手中的水壶,“这位是主人的客人。”

被叫做托尔的男人楞了一下,向着元庆行礼:“很抱歉,小姐,冒犯到了您。”

“她听不懂意大利语,你可以说英语。”舒芙蕾太太插话道,“你是要出去采买了吗?”

“是。”托尔点头,换上英语,又对元庆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语,得到元庆的回应之后,他才回答了舒芙蕾的问题。

“多准备些新鲜蔬菜和香料,肉也多准备些。”舒芙蕾嘱咐道。

“天气热了。”托尔显得有些为难,“食物保存不了,尤其是肉类。”

“有我在你还担心吗?”舒芙蕾回答他。

元庆看了一眼这位胖妇人,想起她之前冻住杯子的场景。如果是那种能力的话,确实不需要担心食物腐败。

老托尔:“年纪大了,瞧我这记性。不过,舒芙蕾太太是要亲自下厨吗?说实话,很久没尝过您的手艺了。”说着,老人露出回忆的笑容。

“呵。”舒芙蕾笑了一声,“是这位小姐,她是一位‘新生儿’。”

老托尔看着元庆的眼神露出尊敬,他确实不应该幻想舒芙蕾太太会为仆人们下厨。

“那我先走了。”老托尔向着元庆和舒芙蕾各行一个礼,从后门离开的府邸。

“什么是‘新生儿’?”元庆捕捉到舒芙蕾太太话语中的一个单词,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从舒芙蕾太太口中听到这个单词。

舒芙蕾扬眉,心情非常愉悦:“这些问题,主人会为你解答的。现在,可以跟我一起去见主人了吗?”

元庆点点头。

“好。”

元庆的突然苏醒,打破了海涅千年不变的作息。

其实,对于他这个层次的血族来说,睡眠并不是必要的,海涅只是习惯了这种生活,不愿意去改变。

“元庆,拓跋庆。”呢喃着这个名字,海涅在书房的图书之中,寻找了八百年前的纪录。

对于他这样永生不死的存在来说,记忆一种复杂而繁琐的负担,尤其是海涅并不像那些常年沉睡的血族。

为了避免自己遗忘过去发生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将这段事情内发生的事情用文字纪录下来,留以保存。

为的就是防止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个办法是父亲教给母亲的,后来,他也将这个习惯继承了下来。

对比于母亲的单纯记事,海涅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推测金出现的时间与维持的时长。

俊美的血族一手举着烛台,辨别着书脊上的文字。

大约八百年前,海涅记得,那应该是西罗马帝国灭亡后不久的事情。

对着年份,他找到一本厚重的用拉丁语纪录的羊皮卷书册。

年代久远,羊皮卷上落满灰尘。

海涅难得皱起眉头,他用袖口捂住口鼻,手指勾动,控制着风提起书角,抖落灰尘。

这是血族无法忍受的肮脏。同时也在提醒着海涅,这本书册已经很久没人动过了。

公元500年左右的记忆海涅记得不少,只是他需要的记忆更加繁琐细化,所以才需要这种备忘录的辅助。

这卷羊皮卷实在太过久远,海涅抖灰尘的功夫,抖掉了不少书页。

羊皮卷飘浮到海涅手中,俊美的血族低头一看,神色出现了异常。他连忙翻开其他的书卷,无一例外,都是空白。

直到他在其中一页上,看到了鬼画符一样的单词。

Asuerprise,Heine.(注11)

海涅皱起眉头,毫无疑问,这是金的手笔。

这有他才会犯这种低劣的错误。

海涅阖上书卷,将其按提前标注的页码将羊皮卷整理好,放回书架。

金换掉了他的备忘录,这只能说明有问题,而且是个大问题。能让金感兴趣的事情,无一例外不是大事件。

海涅懒得回想他的作为,他挥手清理了书架上的落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多时,舒芙蕾带着元庆走了上来。

女仆长敲响了海涅书房的大门。

“进来。”血族端坐在椅子上,书房的门随着他话音落下而缓缓开启。

舒芙蕾没有动,她回头用眼神示意元庆。

元庆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海涅正看着她,视线落在元庆赤.裸的脚上。

从翻出棺材开始,她就是这样赤着脚来回走,跟着舒芙蕾太太在府邸了走动,难免粘上污垢。

海涅皱起了眉头。

元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表情,见他蹙眉,腿僵直在原地,而身后,舒芙蕾太太已经为他们拉上了门。

元庆咽了口口水,呆呆看着海涅。

“过来。”

血族亲王见她僵直在原地,眉头皱得更深。

这个让金感兴趣的女人,让他感到头痛,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与金有关的一切,都不是好事。

元庆有点害怕,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内心是抗拒与海涅接触的,可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着那个男人走过去。

她险些崩不住脸上的表情。

海涅却神色如初。

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小试验,他对眼前的女人下达了一个“过来”的动令,如果她真的是与自己有着血裔关系的存在,那么属于长亲与后裔的血脉魔法会将二人联系起来,让她无法拒绝自己的命令。

试验成功了,说明连这种起源于血族始祖的契约关系都认为,他就是金。

海涅收敛了表情,随着他意念微动,一把椅子飘浮起来,落在了元庆的身后。

“坐。”又是一个动令。

元庆乖巧坐在了椅子上,身体僵硬。

“你不用害怕。”海涅自然察觉了她的紧绷,“我是最没有可能伤害你的人。”

杀死血裔,对于长亲是一种不可逆转的伤害,反之亦然。

这也是金为什么一定要亲自转换她的原因,给自己一个束缚,让自己无法伤害她。

金很重视她。

海涅微微抬头,看着元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我会一一为你解答。”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元庆这个名字不能继续使用了。”

“从今天起,你叫伊莉丝。”

伊莉丝,希腊神话中彩虹女神的化身。

就像这位出现在黎明时分的访客一样。

是太阳馈赠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