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正文完结
天色略亮起来了些,车帘之外依旧是连绵的阴雨,京城的街道宽敞又平整,除了今日城门紧闭,与以往没有任何的不同。
承阳候府的马车行得平稳,楚荧微阖着眼,手中攥着江斜给她的那一柄折扇,指尖抚摩过扇面的纹理。
“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来皇宫……”林谣小声地抱怨着,打破了这份死寂。
楚荧懒懒地抬眼:“难不成是我逼你回京城的么。”
林谣自知理亏,瞪了楚荧一眼,又咬着唇噤了声。
“少夫人,到了。”外边的车夫将?车停在宫门之前。
楚荧将目光落在一旁的玉兰身上,轻声问:“玉兰,你想好了吗。”
再次回到京中,面对这熟悉又陌生的街巷,玉兰早已是泪流满面,看着面前的楚荧,重重地点头:
“当年的错,如今能给奴婢偿还的机会,奴婢定然万死不辞。”
青灰色的天空,庄严肃穆的宫墙,参差错落的重檐,古朴又压抑。
楚荧轻吸了口气,外头已是有萧宸的人候着,接楚荧下车悄悄从侧门先进宫。玉兰和林谣一身寻常下人的宫装,跟在身后。
卯时到,宫门开,诸臣入宫觐见。
大殿是王朝百年来不变的辉煌雄浑,官员分?立于大殿之下,敬康帝着金黄龙袍至,文武百官叩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爱卿平身。”敬康帝面上无甚表情,视线淡淡地扫过殿中的众人,微微带了些平静和煦笑意,“今日倒是稀奇,朕已是许久未见堂兄和堂侄来上朝了。”
兆亲王今日着一身赤红色官服,带着独子萧振一同前来早朝。
“臣有要?事欲同皇上禀报商议。”兆亲王同敬康帝年纪相仿,也是保养得当,笑得内敛又得意,也是笑着答。
“哦?竟有这般要事——”敬康帝微微颔首,看向众人,“诸位爱卿有何要?事要?奏?”
“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百官最前列,太子萧端朗声开口,剑眉星目,意气风发:“父皇,早有承阳候府世子江斜伤我一事在前,后有楚家长子楚鸣玩忽职守、使狱中囚犯逃跑一事,两家又有姻亲关系,不可谓不可疑,儿臣恳请父皇,处置江楚两家,以儆效尤!”
敬康帝挑眉,答:“朕早前便说,此事疑点众多,如今事情还?未得清白,断然处置,未免不够谨慎。”
承阳候江毅面色一寒,出列:“皇上,承阳候府同楚家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自然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太子殿下此话,便是硬为江楚两家安加罪名,还?请皇上明鉴。”
“清者自清,求皇上明鉴。”楚浩不善言辞,面上却也沉着正直。
“皇上!”太子的祖父王大学士也是出列开口,“此事还?需如何查?太子殿下在林中受伤也是真,楚家小儿看管的犯人凭空逃跑也是事实,还?有什么可辩!”
王大学士声情并茂,言辞恳切,说完,便跪倒在地,叩首行礼。
“王爱卿,朕已说过,在这件事彻底水落石出之后,朕必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说完,兵部侍郎孙睿也是直直跪下,接上话来,冷静道:“皇上此般行为,正是纵容乱臣贼子在朝中横行,皇上可是要因当年死去的淑贵妃包庇两家?”
“谋害皇子,形同谋逆,乱臣贼子,罪责当诛啊皇上!”王大学士凄凄惨惨高呼一声,然后匍匐在地。
而伴随着王大学士和兵部侍郎孙睿匍匐大礼,朝中近半数的官员,也是同时跪拜在地,一齐道:
“——谋害皇子,形同谋逆,乱臣贼子,罪责当诛。”
当年敬康帝便对淑贵妃江怡的宠爱可冠六宫,为江怡一人置后宫旁人为虚设,早就遭到众人不满,宫中坊间皆流出淑妃是祸国妖妃的传言。人都已经去世七年,如今竟又被人拉出来置喙,敬康帝也是不由地神色一凛。
“孙侍郎,我母亲早已去世多年,父皇何须顾虑这些,再去包庇臣子。”萧宸冷声道。
“爱卿这话是在说朕是昏君?”敬康帝看着殿下近半数跪倒在地的王家党羽,不由得话音冰寒。
“臣不敢。”
敬康帝发笑:“你有何不敢?你这可不是在逼朕?”
“端儿他们说得也有理,皇上先莫气。”兆亲王忽然在一旁气定神闲地开了口,“臣这边也有事要?奏。”
“堂兄有何事?”
兆亲王慢悠悠地道:“臣已在京城中住了多年,如今,臣想回封地了,求皇上恩准。”
皇上终于冷笑出声:“堂兄若想回封地,直接同朕讲便是了,何须派兵京城下。”
此话一出,除了集体跪伏在地的太子党羽,满朝皆惊——谁都不知道,兆亲王竟早就生了反心?,如今已是兵临城下。
“陛下这些年,对老二心?未免也太偏了些,连我这个做堂叔的都要看不下去了。”兆亲王缓缓笑道,“我今天,不过也只是想帮帮端儿罢了。”
“哦?那堂兄想如何帮朕的太子?”敬康帝脸上却没有露出太多意外之色,不怒反笑。
“横竖端儿都是当朝名正言顺太子,如今这么多人看着,堂兄不如就此留下传位诏书,也省得朝中大乱不是。”
兆亲王的话音在殿宇中回荡,他说得镇静、掷地有声,落进旁人耳中,却是令人心惊肉跳。
内联合京中世家,外以兵力要?挟。
这是真正的逼君。
大殿之中,皇上于龙座冷眼看着殿中,自己的好太子伙同京中名门下跪施压、贼心不死的堂兄兆亲王虽是恭敬站着,却是满面笑意、楚家和江家人跪拜在地,面上不卑不亢、剩下的皇子和诸臣都静静站着,面上或是惊异或是迟疑或是愤怒。
人心惶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等着龙椅上人的回复。
吱——
沉重的殿门忽然被人缓缓推开,殿外大雨如瀑,雨水冲刷在皇宫冰冷砖石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臣女楚荧,今日有事要?禀。”
抬脚踏进大殿的女子一身深烟色的朝服华美精致,衬得肤色雪白,眉眼如画一般,乌发挽起,发间珠钗美好,更显生动,腰间无甚坠饰,唯挂着一柄折扇,身后跟着两侍女。
“奏。”敬康帝淡淡地开口。
看见这道笔直的身影,王大学士先是惊愕,楚荧同江斜不是早就离京了么?又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喝道:“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女人岂能妄议国事!”
“国事?”楚荧冷冷看了殿中跪伏的众人一眼,“若是如今大学士勾结兆亲王府,公然逼君也能算得上什么国事的话,那还有什么事是不能的?”
“你放肆!——小小女子,口中一派胡言!来人!还?不把这妖女拿下?”
楚荧抬眸,对上王大学士的目光,平静出声:“国土之内,惟皇上是天子,今天没有陛下的命令,谁敢动我?”
敬康帝轻笑一声,开口:“奏。”
王大学士和孙睿率领百人一同叩首:“皇上!”
“朕说,奏。”敬康帝一字一句,话音冰冷果决。
楚荧在宫殿所有人的目光中,缓缓走到最前,盈盈跪拜:
“臣女同夫君前往北地押送粮食,一路之上,却遭有心?人埋伏——而如今的西北封地,早已不受朝廷控制,私下屯兵,实权早已被架空。”
楚荧从怀中,取出一叠纸笺来,递交给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
“设计埋伏朝廷粮队之人,已被我夫君缉拿,这口供中,分?明说了此事是由程伟交代策划。”
兆亲王如今面色依旧如常,只问:“仅凭这份不知是谁的口供,怎么便能定了我的罪?”
楚荧转头看向兆亲王,问:“程伟大将军是朝廷的将?军,早在几月前便离京回边疆,若是无人里应外合,又是如何这么快就知道朝中粮队的动向?而今日京城之外的人,是不是程大将军,想必再过一会儿,便会有人来报了。”
说完,又回转头继续道:“另一份,则是去岁京中派往孙城的巡抚的书信和暗中留下的记录——巡抚大人职权皆被架空、巡抚一职,形同虚设,所有寄往京城的信件皆要?被人查过。朝廷三个月前便几次向全国各地送去粮食,而北地官府,私吞物资、用于黑市高价贩卖,如今北地百姓民不聊生,而官府却蛊惑百姓,说是朝廷不管不顾,这又该当何罪?”
“架空京中官员、私吞朝廷物资、私下蓄养私兵、如今又向京城派兵,此为谋逆之罪。”敬康帝静静地看着下面的兆亲王,手指点在龙椅之上,意味深长道,“堂兄可认罪?”
兆亲王冷嗤:“堂兄堂弟?别装了,同为龙脉,为何你便坐拥天下,我便不能争上一争了。”
众人哗然,谁能想到,看似老实本分的兆亲王,竟同当今圣上,竟是亲兄弟。
“来人,先拿下兆亲王府众人,王府也盯紧了,别让人跑出去。”敬康帝冷冷道。
皇上话音才落,楚荧又开了口:“皇上,臣女还?有另一件事要?报——兆亲王之罪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事,臣女也是这次前往孙城路上偶然得知。”
“说。”
“臣女找到了当年淑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当年贵妃娘娘之事,恐怕不是娘娘遭人诬陷自尽,而是有人从中做了旁的手脚。”
重提七年前的旧事,殿中忽地息了声响,大学士和萧端同时抬头惊愕,而大殿最上方的帝王,却是忽地红了双目。
“……说。”半晌,敬康帝沙哑出声,话音颤抖。
这时,楚荧身后的宫女忽然抬了头:
“奴婢是当初服侍在贵妃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玉兰。”
一张秀气的脸,蜿蜒着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疤,敬康帝当然是识得这女子的,登时手便是捏紧了龙椅的扶手。
太子萧端的双目骤然一锁,额角渗出了冷汗。
玉兰哭着向皇上叩首:“奴婢有罪,当年奴婢被迫叛主,才使娘娘进了绝境。”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敬康帝声音虚弱,挣扎出声。
说出自己当年并不算光彩、痛苦的过去,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玉兰面色青白,双唇颤抖,艰难出声:“……奴婢当年服侍贵妃娘娘身侧,被太子殿下强行拉去幸了,主子有令,奴婢不敢不从。那时奴婢有了身孕,殿下却威胁我,说要去母留子,要?我去偷娘娘身边的私物……”
当年,就是因为淑贵妃的私物流出,竟与宫中太医的东西混在一处,才有了淑贵妃与太医私通、秽//乱后宫的传言。
“你放肆!怎能这般污蔑孤!”太子萧端惊声怒斥。
“接着说。”皇上却并未给萧端一个眼神,只是淡淡地道。
“后来有一日,皇后娘娘说有话要?私下同贵妃娘娘说,拜托我支走宫内贴身的宫人……”玉兰嗫嚅着交代,“再后来……”
“再后来,我进宫时候,便看见母妃一个人躺在殿中,死不瞑目。”许久没有说话的萧宸忽然冰冷出声。
王大学士惊慌怒道:“一派胡言!你怎能编出此事,嫁祸当今太子同皇后娘娘!”
玉兰的额头紧紧贴在冰凉的地面:“奴婢所说皆是事实,而当奴婢听说娘娘遇害之后,曾想去质问太子殿下,却被人下了杀手,才有了奴婢现在这个样子。”
楚荧也是开口:“玉兰曾遭人杀手,一路逃亡,正是被李城县令夫人所救。”
萧端冷笑一声:“没有证据,你若是想污蔑孤不是张口就来?”
“……奴婢曾在被追杀前诞下一女,听闻如今还?平安活在民间,自可滴血查证。”玉兰的声音早已冰凉,心?一横,壮着胆子,“东宫和皇后心思歹毒、谋害贵妃娘娘,这样的人,不配国母、太子之位!”
此话一出,大殿之中,百官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反倒是兆亲王打破了这份死寂:“那与本王又有何关系?如何要?把罪名扯到本王头上来?”
从萧宸所站之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突然走出一看着像普通百姓的男子:“当年贵妃娘娘所中的毒,正是京中从未见过、产于西北的奇毒。”
皇上看见那男子,怔了怔,重重地叹气,疲惫出声:“沈太医……”
原来,一直跟在江斜身边做事的那位沈大夫,竟是当年萧宸从那场宫变中救下的遭人陷害的太医。
“草民沈氏,叩见皇上。”沈大夫向敬康帝行跪礼,“当年之事,草民也是遭人诬陷,还?未来得及辩解,就被人追杀,当真是无妄之灾。而草民事后也曾在毒典上见过,贵妃身上所中的毒,乃是北方所产的一种剧毒,世间无任何药可解。”
“当年家妹出事时候,正值微臣着手调查京中流通的私盐一事、才刚查出些眉目。”江毅也是忽然开口,“后来,王大学士带着百官弹劾,江家险些满门流放。”
一旁的萧振面色煞白,而兆亲王哼笑一声:“私盐?那又是何?”
“亲王可识得此物?”楚荧开口,拿出一枚虎头青玉符,自问自答般接上话,“当年静山上,亲王妃同皇后娘娘相约,可不就是为了交换此物?——那时,皇后娘娘说,若是兆亲王府助力太子夺下皇位,那便许给兆亲王府官盐经营,还?有名正言顺的王爵之位。”
原本早以为此物流失,所有人都要忘记这枚兵符,当它出现在楚荧手中的时候,兆亲王面上的神色还是一点一点凝固在面上,只剩沉默。
“父亲……这、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父亲母亲怎么会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萧振满目惊愕,低声问,“父、父亲不是说,今日带我上朝,是、是要给我身上加爵位吗?不是说今日之后,我便有爵位加身,可以娶到心爱的女子,从此带阿谣妹妹远走高飞、再也不用顾忌世人眼光了吗。”
萧振是兆亲王的独子,向来被家中人保护得很好,思虑单纯,不谙世事。
“堂弟在朝廷眼皮底下,私下经营私盐,是真当朕不知吗。”
人人为权、为势、为利。
当然,被这一幕震撼的,当然不止跪了一地的众人,一直匍匐在地默不作声的林谣,心?中也是动摇的。
她一直在权势和金钱之前徘徊,哪个人有利可图,她便流连于哪里,又或者哪个人需要?她去交结,她便被太子送往何处。她之前对萧振的百般勾//引,也不过是太子萧端,因为同兆亲王府间生了嫌隙,所以需要?她去最好说话的萧振那头套话罢了。
林谣忽然开始后悔了,看着平静跪着的楚荧、失态质问的萧振,她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上前跪在玉兰身侧:
“民女林谣,还?有一事要?报。”
“民女失身于太子之事……原本是皇后娘娘授意民女,要?民女不择手段,设计荧表姐,让荧表姐失身于太子,被迫嫁入东宫的……却没想到……”说着,林谣的泪便又出来了,“后来被送进东宫之后,太子更是对民女百般凌//辱折磨,民女虽低贱为妾,却还是个人……”
越是听着兆亲王、东宫、王家相勾结的丑事,龙椅上的人面色越是青白难看起来,敬康帝隐忍周旋数年,如今证据俱全,真相大白,敬康帝反倒是释然,却又感觉颓然。
“报——程大将军已反。”有官兵来报,“如今率兵三千于城外!如今只有秦副指挥使和承阳候府世子率五百人在城外。”
兆亲王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笑:“罢了罢了,我不管你们皇宫内的破事儿了,放本王回封地,本王就下令让程伟退兵——听端儿说,京城现在总共能调用兵力也不过两千人吧?”
已是到了这个时候,兆亲王没有捞道东宫和王家的好处,自然也不忘再坑上他们一把。
楚荧的身形晃了晃,面色苍白如纸,却又撑着自己没有摔倒。
“放本王走。”兆亲王一字一句,说着,就要去拽身旁呆滞的萧振,“傻儿子,快走咯。”
萧端只看着跪在前面的林谣,双唇颤抖:“父亲……此事,本就是我们做得不对……”
“父皇,此事不能妥协。”萧宸开口跪拜,“儿臣的母妃已枉死,儿臣愿率兵守城,只求皇上处置害死母妃的贼子。”
“皇上!臣自请领兵守城。”大殿之中,忽然响起爽朗的声音,“两千兵力对上三千有何不可战?臣一生忠君为国,于战场出生入死数十年,而臣的儿子现在也在城外,如今臣自请保护京城,也请皇上处置乱臣贼子,莫寒将?门人的心?!”
说话的人是秦远,正是秦穆尧的父亲。
“臣也去!臣为国征战多年,从没有输过的仗!”楚浩也开口。
……
太子和王家人的面孔越发地惨白,如今皇上不仅没有留下传位诏书,而他们曾经做过的丑事,却是一件一件被揭开,而如今倒戈的、请求皇上处置的,更是占了多数。
“兆亲王意图谋逆,立刻拿下。”敬康帝如今也是强撑着一口气,手捏紧龙椅的把手,开口,“立刻整兵,全力守住城门。”
“太子萧端、皇后王玉霞、大学士、兵部侍郎……”敬康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私结党羽、勾结外敌、祸乱朝政、谋害宫妃,罪孽深重,立刻捉拿,等候审问。”
敬康帝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一般,颓然坐进龙椅之中。
“退朝吧……”
辰时才过,外边的天色也是亮了些许,连着下了两天的雨也是终于见了收势。
当年,他没有能守住自己心?爱的女子,后来,他为了牵制京城势力,处处隐忍,今日,他终于收集起了所有的证据、培育好了他们的孩子萧宸、有了将?毒瘤连根拔起的能力。
早已是人走茶凉,于事无补。
他身为帝王,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护住,留下了太多遗憾,也负了那个人。
——所幸,他唯一能做到的,便是还给当年那样好的一个人一个磊落清白的名声,处置那些亲手害了她的人。
……
还?是玉兰开口唤了早已面色惨白的楚荧。
“少夫人……”
楚荧这才中麻木和恐惧中猛地惊醒,一手急着去摸腰间的折扇,另一手伸手去抹净脸上的斑斑泪痕,强撑着自己起了身:“他如今还?在外面应敌,我还?不能停下来。”
若是城外开战,城中百姓和暂住的流民定然惶恐不安,如今她还能去慈善坊,至少她还能为百姓提供每日一顿简单的粥饭、还?能出声去安慰受惊的百姓。
只要还?没有传来关于江斜的坏消息,她便不能停下。
再之后,楚浩和秦远整装率兵,奔赴城门增援、兆亲王终于被撕了老实本分的面具锒铛入狱、东宫势力曾勾结作恶的人锒铛入狱、慈善坊今日也如约冒起了炊烟,备好了今日的粥饭、朝廷官员如今也准备策划收归北境……
一切都是好消息。
除了没有江斜的消息。
当楚荧踏出慈善坊的时候,地板还湿润,最后一滴雨顺着房檐滴在楚荧面颊上,楚荧抬头,不知什么时候雨停的,从乌云中,绽出了一缕久违的光晕。显得格外得眩目。
终于,雨停了。
江斜,你也知道了吗。
……
“荧儿,你醒了?”楚荧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听见的,是宋雨晴的声音。
有了宋雨晴这一声,呼啦啦地床边登时便围了一群人。
——宋雨晴、父亲楚浩、母亲苏氏、哥哥楚鸣、婆婆李柔、林三、素雪、甚至还有幼弟江松。
唯独没有江斜。
楚荧猛地从床上挣扎起身,却是因为身上没甚体力,不过是坐起身来一个动作,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吸气:“雨晴,我睡了多久?”
宋雨晴伸手去握住楚荧的手:“整整两日了……荧儿,你连着多少天没有休息了?”
她淋着大雨连夜骑马赶路两日,又进宫面圣,在冰冷的大殿跪了一个时辰,然后连轴转一般,在慈善坊打点、忙碌、安抚百姓、几乎是粒米未进。
“江、江斜呢……”楚荧没有心?思关心自己的身子。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兄长楚鸣,低低地说了一句:“还?活着。”
楚荧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看见众人沉默的样子,还?有哥哥楚鸣遮遮掩掩最后只说了一句“还?活着”,楚荧心中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些东西。
“缺胳膊少腿了吗。”默了半晌,楚荧委婉开口。
李柔摇了摇头:“罢了,这也没法儿瞒着。江斜这孩子……伤得很重,伤口都包扎过了,却是没有醒的迹象。”
“荧儿,先吃点东西吧,你的身子熬不住的。”母亲苏氏开口劝慰。
这些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楚荧听素雪在她床边絮絮叨叨同她讲起来,也并不意外。
王家遭彻查,曾经犯下的罪过尽数挖出、惨不忍睹、皇后太子做过的那些恶,也终于受了审判、全部都押进了天牢。
兆亲王府中清查出了数千万两的金银、令人没想到的是,事到如今,萧振竟然还对林谣念念不忘,萧振到底还?未生出反心,求了皇上,放弃了所有的爵位,只带了些财富,想同林谣远走他乡,而令人不解的是,这回,林谣迟疑片刻,竟应了下来。
而玉兰,当初也是被人威胁、身不由己,淑妃的死,也不是她的全责。玉兰时隔七年,终于又见到了自己年迈的父亲和从未谋面过的女儿,一家人决定离开京城,去李城——曾经玉兰被救的地方,向县令夫人报恩、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敬康帝经此一事,整个人似是都断了一根弦一般,卧床不起,而宫中政务,便也全都留给了萧宸处理。
至于当初那位三皇子,人家从一开始便未想过继承皇位,满脑子都是游山玩水,兴高采烈地放弃了夺嫡之争,做起了闲散王爷,听说他这幅没志气的模样还把礼部尚书气得不轻。
……
阳春三月,在楚荧卧床休息了七日之后,终于勉强有了下床的力气。
她和江斜便这么各自呆在两个房间里,没有人同她说江斜的病情,楚荧心中也明白,报喜不报忧,恐怕江斜情况并不好,她也不敢多问。
趁着众人以为楚荧睡下了、去用午饭,楚荧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
楚荧挪到门口,悄悄打开一条缝,探头向门外。
环视了一圈院子——还?好,院子里没有什么花圈白布,人果真还?活着。
其实这就够了。
楚荧眼眶有些湿。
“楚荧?”
忽然院子中响起一道楚荧曾经熟悉的声音。
楚荧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点头示意。
前一世一起拜堂成亲过的人,如今隔着十数尺的距离都觉得有些不够。楚荧身子虚弱,嘴唇还?是没什么血色,只能倚着房门,秦穆尧侧脸似是留了道疤,臂下还?撑着拐,站在院子里,二人的重逢,凄惨又搞笑,熟悉又疏离。
“你还?好吗。”还?是秦穆尧先打破了这份平静,又赶忙解释,“你不必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看看你们,夫人都是知道的,我只是想在院门口等他们传你醒了我再去看望……”
楚荧点点头:“不必解释,我还?好,谢谢你了。”又想向秦穆尧问些什么,半晌,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想问他的事?”秦穆尧反应得很快,话语中没有嫉妒,却是钦佩,缓缓地同楚荧讲,
“……世子他很好,武艺比我都要好上不少……他也很拼,在我父亲和伯父赶到城门之前,没有让任何一个人能走到城门附近。程伟是行军在外多年的大将军,我同他对上都颇有些吃力,他却硬生生坚持了一个时辰。”
听到有关江斜的事,楚荧自己都不知自己早是笑得和煦,轻轻点点头,认同他的话:“是啊,他一直很好。”
秦穆尧站在院子中,看见阳光落在楚荧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动人,就连她欣赏自己丈夫的样子,都是那般温婉可爱。
在她离开秦府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也没有想去了解过她。但是在她走后,秦穆尧却蓦然发现,这个女子所有的明媚和美好,都是他梦寐以求的模样。
总有些东西,失去之后,才知珍惜、才知本心。
“他对你好吗。”尽管早问过江斜的答案,秦穆尧还是试探开口。
楚荧没作声,只是弯了眉眼。
看着面前姑娘眉眼弯弯的样子,秦穆尧心中酸涩,是啊,怎么能不好呢,只要提起对方,两个人都露出这般带笑的神情。
“那便好、那便好。”像是掩耳盗铃一样,秦穆尧自说自话般地圆上自己的话。
楚荧看着有些扭捏局促的秦穆尧,有些不大适应,到底是熟人,楚荧还是关怀道:“你身上的伤,没事么。”
“无甚大碍,断了根骨头罢了,过上几月便能恢复如常了。”还?能被楚荧问候,秦穆尧面上一红。
就连十六岁便上战场的秦穆尧都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楚荧猜得出,这一战,或许比她想的还?要?更惨烈上些。
而江斜,也比她想的更出色。
两个人尴尬半晌,楚荧才轻声道了一句:“穆尧,谢谢你。”
“谢我?”
“谢谢你,我才能遇到我如今的夫君呀。”楚荧笑得轻松坦荡,“还?有谢谢你,这一战帮我的夫君,若是你不在,怕才是九死一生了。”
没有怀恋、没有怨恨,除了感?谢,再无其他。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样的道谢中,结束了。
楚荧前生的痛苦回忆、秦穆尧失去后的执念。
秦穆尧艰难地点点头。
“谢谢你来看望我和我夫君。”楚荧斟酌开口,又轻声说,“穆尧,回去吧。当初为了她负了我,如今不要?再重蹈覆辙,又负另一个人了。”
“好。”
再见啦。从此她便再也没有前世了,她只拥有今生、也只想拥有从今往后了。
目送着秦穆尧离去的背影,楚荧这才松了一口气,决定摸去隔壁江斜的屋子看一眼。望着紧闭的房门,楚荧竟觉得心?如鼓擂,说不出的紧张,就连手掌,都是紧攥出了汗。
正当楚荧终于做好心里建设,伸手准备去推门的时候,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
房门一开,两个人目光对上,在门前面面相觑。
一个面色惨白、身体虚弱,只能倚着墙壁才能站稳身子;一个才从昏迷清醒便急着爬起身子,浑身裹着纱布,还?隐隐渗出血迹,唯有一张漂亮的面皮倒还?是没有伤痕、依旧清隽俊朗。
看着对方并不算体面的样子,二人竟同时失笑。
“阿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一口气写了八个小时,终于在这个日子正文完结啦!也是送给自己的礼物。
之后会写1—2章番外就全部完结啦。
感谢所有人的陪伴!感谢每一个支持正版的小天使!感谢编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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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下本可以带着存稿来见大家鸭!
假温润皇兄对上假娇软皇妹的一场互相猜心私情:《与皇兄》
身世大白那一日,池雨一夜之间跌为庶民,
混淆皇室血脉,罪责当诛,若还想要活着,便是去代替那位受尽宠爱的公主成亲。
她想,再忍一忍,只要熬出这吃人的皇宫就是自由了。
可偏偏,夫家也不容她。
“出路?你拿什么来换。”昔日疏朗温雅皇兄似笑非笑问她。
一无所有,她还剩什么能来换?
良久,她温顺垂眉,颤抖着伸手,去勾他衣带。
白日,他们是兄妹情深;入夜,他们却有世间最荒唐的私情。
铁直女将军和貌美但藏着掖着不说太子的一夜风花雪月:《将军她不想母仪天下》
沈桦一生共求娶过三次师姐。
第一次,看到那一夜暧昧的痕迹,常宛告诉他:天高海阔,大可不必。
第二次,捧着酒盏坐在高高的城楼上,常宛告诉他:家国在先,私情无益。
第三次,她终于红着脸,用生平只触碰过兵器的手,笨拙地牵住他,常宛告诉他:好。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用尽了一生,让常宛成为他的皇后。
而他,却是她的俘虏。
女刺客和她心上人(?)替身的重逢:《雪里痕》
原来就连当年的相救和情爱都是假的,沈长月不过是个没了用处的女人。
穷途末路,天下之大,无人容她。
只有当年的少年抱着满身是血的她,走过无边大雪。
她是王妃,他是叛臣。
若是世间无处容她,那不如由他来挥剑,亲手为她开辟属于他和她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