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当年刑警大队支队长唐瑞的那案子吧？”吴兴问他。

“知道。唐瑞前辈…曾经担任南川市局刑侦大队支队的队长，在追捕凶手的路上，因为雪天行驶、车盘打滑，发生交通意外死于车祸。他的妻子随即因丈夫去郁郁不乐，最后…也去世了。只留下一个没爹没妈的六岁孩子。”

“其实这个案子有一个细节——当年唐瑞开车，并不是去追捕凶手，而是…被凶手追杀！”吴兴面色沉重，“当时，他手上拿到了受害人用命藏起来的直接证据，在一个存储卡里存着，就在唐瑞的手机里。他汇报给上层之后回市局的路上，没走多久就注意到了一直跟着他的不明车辆。随后便发生了车祸。”

“拿到重要线索的事情被‘子弹’泄露给了那些人——所以你们怀疑系统里面有一个随时报告情况的内鬼？”

“是——据唐瑞同志死死护住的警察手册里写到，内鬼曾经通知那些人更早一步的来到案发现场，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搜到，并且，留下了一颗黑色的子弹。”

简直就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们做的一般，更像是一种，对警方的挑衅。

吴兴像是在回忆什么，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系统里存在‘子弹’这件事，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我们这些人也都是不知道是后来过了多久才知道的……这位‘子弹’每隔几年，便用同样的方法制造了事故。相继也有不少刑警因此殉职。”

确实，关于案子的事情，警方并没有全部隐瞒，任何一个在公安这个岗位工作的人都能查到，这十几年来因为“追查凶手而发生交通意外”这件事殉职的刑警起码有五六个。不过说是追查凶手，却没想到是反过来——被凶手追杀吗？

“当年的爆炸案发生之前，我们接到举报，说是南东区人民路的那间仓库发现了一颗黑色的子弹壳。为了谨慎起见，老局长这次把我、你师父、老张、老杨和你郑哥这五名资历比较久的青壮年刑警一起去看看，降低单独去现场仍发生殉职的风险。”

“随后就发生了那一场爆炸？”唐昭问道。

“是。谁也没想到，这次那些人是这样处理的。而我，却因为中午吃坏了肚子，在进仓库的时候肚子疼痛难忍，去找厕所，正好躲过了这一劫。”吴兴叹了一口气，说道，“回来的路上，已经来不及了。我听见了巨大的响声，心道不好，慌的往回赶，却…遇上了那些人中的一个。”

唐昭深吸一口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吴兴。

“那个人…是谁？”

吴兴叹了口气，眼神暗淡，甚至，还有些恨意。似乎正在回忆一个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然后唐昭听见他说出了一个前几天还见过的人：

“…蔡正阳的父亲。”

“就是那个现在已经老年痴呆的老人。他也是组织里子弹之一，就是我遇到的那个人。”吴兴迟疑道，“他穿着白色大褂，一副搞科研人的模样。我以为他是仓库的工作人员，便主动向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打晕，随后私自把我带回了他在城外的一间小房子里。”

“这么多年了，你也没有试着和警方联系过？”

“不是我不想——是我做不到啊！”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吴兴的哪根神经，仿佛一瞬间回到那段被囚禁起来的时光，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等我醒来之后，他每天都会过来…往我的身体里注射不知道什么药品，使我躺在床上不能动！直到一年之后…一年后，他太忙了，派他的儿子蔡正阳过来看我。他想要逃离他的控制，问我想不想合作。于是我便答应了他。”

蔡正阳也是科学家，那个时候应该正是年轻的时候。

他自己摆脱不了他父亲吗？可为什么他又要找这么一个人来帮助自己摆脱他的生父？吴兴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小昭，”吴兴对他说，“只有一句话我要嘱咐你——千万别再去打探他们的消息了！他们很危险！是一群因执念入迷疯了的疯子！”

——

“他们是一群疯子！一群彻彻底底的疯子！”

“早就已经没有人的良知了！”

“你要远离他们，越远越好，听见了没有！”

……

结果听了这么多，也只是排除了吴兴不是那颗子弹而已。他说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刘伟业等了唐昭很久，最后什么也没问，只是让他在家休息调整一天，在交一份书面的报告给他。

唐昭今天第四次行驶在家和市局的这条路上。回到家，用淋浴冲了澡，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洗完澡之后，正好接到吴越打来的电话。

“你怎么样？看到我给你发的资料没有？”

“还没来得及…等等，我现在就看。”

吴越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你呀——”

唐昭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将声音外放。麻利地打开了档案袋，拿出里面的一沓A4纸张和几张照片。

“这是——吴兴出入城郊那个房子的照片？”

“我也才找到吴兴的位置，花了点钱，托人调出来的。不过也说明不了什么。我的人查到他已经从分局送到市局去了。”

“刚才我打电话你没接，你是不是去市局去了？行了，这事儿你也别急。只要这事儿发生过了，肯定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儿睡，别想太多。”

他只是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次日早上，因为刘局特批了一天假，唐昭睡到了自然醒。随后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把近千字的报告写完了。因为当时装修书房的时候，考虑到需要安静的环境，所以书房的隔音效果很好，以至于他效率挺高。

唐昭鼻梁上架着银框的平光镜，是吴越这位多金老铁友情赠送的高端用品。他偏长的头发没有打理，平常看起来温和的脸多了几分邪魅，加上他今天上身穿了一件白色毛衣，搭配着一条黑色裤子，看起来更像是传说中的…斯文败类。

回笼觉是令人愉悦的。

但是，偏偏他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一个慈祥的男人抱着一个小孩儿，把他举起来，好像在天上飞翔一样，转了好几个圈。小孩儿开心的咯咯笑。画面看起来是多么的温馨和谐。

男人开心的笑着，亲吻着小孩儿的脸颊：“小昭，你就是爸爸的骄傲。爸爸永远爱你！”

后来，一通电话把男人叫走了。

电话里的叔叔，声音很着急。

男人经常被这样的电话叫走，无论是什么时候、在干什么事情都要走，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小昭…爸爸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和妈妈好好在家里待着，乖乖听妈妈的话，知道了吗？”

小孩儿点点头，软糯地像一个团子。奶生奶气地回答男人：“小昭明白！小昭一定好好照顾妈妈。”

那一年，唐昭六岁。

那一天，他再也没有爸爸了。

……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呀？他不要小昭了吗？”年幼的孩童什么事都不懂，天真烂漫的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也不明白什么是大人口中的“他不在了”。

他只知道——男人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从那以后，妈妈也整天以泪洗面。“小昭。是妈妈，妈妈对不起你……”

过了几天，妈妈也不见了。

只留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为什么？你们不是那么爱我吗？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下？为什么不要我了？……”

这些话，再也没有人回答他了。

唐昭的父亲唐瑞，曾任南川市市局刑侦大队第一支队队长。唐昭六岁那年，唐队死于夜归山山路的一场交通事故。害死他的凶手、潜伏在爆炸案中死亡的五名刑警之一的卧底，那人的代号是——黑色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