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幕戏(1)
十一月的凉,是有时候看不见天空上的太阳,万里高空被厚重的云层遮挡,一排排直到天边,没有尽头。喘不过来气的,像是即将面对一场随时可能倾盆而下的大雨。狂风配合的呼啸着,如同助纣为虐,要给这个世上最渺小的人类一点颜色看看。
南川市老城区分为南北两边,都住着当地生活了好几代的老住户。可与其将两个城区的分界线叫做南北分界线,更不如称作是天堂地狱的交界,两边的人过着截然相反的生活。
北边依山傍水,住户们房子上的一个拆字,使他们被列入新一轮的暴发户名单。他们可以整日里四处闲谈,好不自在。城区邻里和睦,热热闹闹。
而南边一向以脏、乱、差三个特点臭名远扬。生活设施落后,人均受教育的水平不高,没人管,监控摄像安置得也没有那么全面。一出了什么事儿,老城区派出所、社区和城管三方相互踢皮球,都是不了了之了。这里的人活的辛苦,有时候一个人要养一家上下老小,累的猪狗不如。邻里冷漠,互相不爱搭理。
新案子就发生在老城区的南边。
“昭哥,那就是死者的母亲,上市公司杨氏的主要股东之一,自家儿子死的不明不白、十分凄惨,她哭着闹着一定要刑警来处理。”沈秋月指着那位被两三位女刑警陪着安慰的女士,她衣着打扮简单大方,信息上显示,也不过四十多岁,皮肤保养都做的很好,岁月在她的脸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死者父亲人呢?”
“哦,已经通知过了。”沈秋月回答,“儿子出事的这段时间正好在国外谈商务,目前已经订好了最早的飞机往南川市赶,最快估计明天才会到。”
唐昭还没走到现场,一种窒息感使他皱了皱眉头。
这个时候想要逃却又逃不掉的那种窒息感来自被害人的尸体。
死尸,特别是人类的尸体,往往有着强烈的刺鼻性气味,就像在一块腐烂的肉上喷了几滴廉价的香水,这种无法想象的混合的味道就是尸体的味道。
比放了一个月的烂鸡蛋、一个月不冲的马桶还要臭1000倍。
那种刺鼻的味道——你初闻就会想着要赶紧解脱去寻找新鲜的空气,一旦气味可以进入你的鼻腔,你就再也忘不了那种味道。即使闻不到它,你的鼻腔也会帮你记住它,这种情况需要好长时间才能克服。
就算是经常和他们打交道的刑警,也会对这种味道极其反感。
“死者信息拿到了吗?”
“拿到了。”沈秋月利落地打开手机工作邮箱中最新的一个邮件,“死者名叫杨少臣,男,二十二周岁,南大大四在读生。杨氏集团董事长杨斌的独生子。腹部中了十几刀,失血过多身亡。不过奇怪的是,法医那边儿在杨少臣的身上还发现了很多重物敲打之类留下的伤痕,虽然没有致命,但受的伤也十分严重,多处骨折,没有废也算是轻度残了。这些在一个瘦瘦弱弱的孩子身上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也难怪亲属一定要刑警介入讨个说法……”
唐昭叹了口气,望向杨少臣母亲的目光更为复杂。
儿子的突然离世,本就让做母亲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心痛不已。更何况,这孩子还是这般凄惨的被人杀害。母亲的心本就柔软,怕是早已心碎不已了。
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庭,就在这一夜之间,因为这孩子的离奇死亡,支离破碎。
凶手未明,作为警察,唯一能做的便是还原事件真相,将恶人绳之以法,给亲属一个说法,还社会一个公道。
“今天上午八点钟左右,一对小情侣吃完早饭想要下来消消食,还没走到小树林里就闻到难闻的味道,随后便发现了死者杨少臣的尸体,立刻报了警。这孩子很热情,跟周围邻居家的老人们都混的挺熟,所以在第一时间确认了死者身份并通知了死者母亲。”
“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找到了吗?”
沈秋月摇了摇头,也不是很清楚。
许敬很坦然的走了过来,脸上是万年不会改变的同一个表情。他手里提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的,是一部看起来比较贵重的智能手机。他用毫无涟漪的语调汇报道:“这部手机屏保上是死者的照片,刚刚找死者母亲确认了一下,是死者杨少臣的手机无误。没有锁屏,查询到最后一同通话记录是和本地的一个号码,备注叫‘莺莺’的一个人,推测可能为死者最后见到的人。”
“好。留在现场的兄弟们保护好现场。小许,高明慕云在现场吗?让他跟我走一趟,按照死者手机上的号码联系‘莺莺’,问她目前的位置,方不方便配合警察过去问话。”
“是。”
同一时刻,市中心双子大楼。
一位身穿高级西装,踩着一双棕色皮鞋的男性青年从自家最骚气的跑车里落地。一身华丽的行头都够基层平民老百姓几年的工资。这人实在是有范儿阔气、优雅自信——如果不顶着那一头布丁一样的头发的话。
这人就是孙大少孙超。
孙超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他,阴天戴着一副墨镜,像是哪边儿过来的黑/社/会老大。耳垂上的耳钉闪闪发光,骚气极了。实在是——不引人瞩目都不行。
路过的人,不管是年轻姑娘还是清洁阿姨,都会忍不住往他这儿多看几眼。
年轻姑娘心叹:“艾斯比。”
清洁阿姨摇头:“洋鬼子。”
孙超丝毫察觉不到,本想迈进眼前整栋高层建筑大门的脚想了想又缩了回去。然后不满地咂了咂嘴,拿起电话就是一顿猛催:“喂?宋爷你怎么还不来啊?我都在门口儿等你大半天了!这都快下班的点儿了总不会还留着您老人家加班呢吧?那个鬼公司的实习生待遇这么惨?”
“第一,正常公司八小时工作制度,现在并没有到规定的下班时间。你们家也是一样的。”
宋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身影,将孙超吓了个半死。他浑身一个激灵,被吓得破口大骂了一声“卧槽”。然后心有余悸的想到:要不是他的自我管理还行的话,可能当场就大小便失禁了。
宋昱挑了挑眉,似乎是故意的。欣赏完了孙超的反应,似乎心情不错地又接着他的话讲到:“第二,我们公司员工都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类,绝对不存在魑魅魍魉实习生——这点儿你大可放心。”
“行了宋爷,您可赶紧的上车吧。免得一会儿你大哥…不对,宋大叔出来,我小命儿可就不保了。我这儿还想多喘气儿几年,多见见世面呢。”
孙超口中的所谓“世面”,说白了讲就是美女小姑娘,他这人,平常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没个靠谱。没带回家过,但也不是为了那种事儿,纯粹谈个恋爱就是了。家里也没怎么管他。
宋昱从容不迫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系好安全带:“开你的新车出来撑场子——今儿你是有大事儿啊?”
“我那点儿破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孙超这货车技还不错,都是在深山老林里飙车练出来的。宋昱也跟着去过几次,那玩意儿,简直就是拿命开车,救护车和私人医生都在旁边儿随时候命,生怕这群败家子儿们翻车并且嗝屁。
宋昱纯粹就是认为去那儿就是瞎浪费公共资源,也没什么劲儿,后来也没去了。
不过孙超这货还就是喜欢这种不要命的、闲的没事儿干的刺激玩意儿。
他笑的跟个土拨鼠似的:“瑶瑶非说我跟洋洋有一腿儿,我跟她解释,她不信。这不,跟我闹脾气。我就想着请洋洋那小妞出来喝杯下午茶,再请你宋爷给我做个证。免得瑶瑶又跟我闹得不平静——”
宋昱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根棒棒糖,还是水果味的。他含在嘴里,双手抱在胸前,一挑眉:“新女朋友?”
“宋爷你还真他妈多啦A梦神奇口袋,也不怕牙疼——就那叶氏国际银行的小女儿叶瑶,我妈闺密的女儿,有我妈撑腰,不好得罪。只要胡思乱想就一哭二闹三告状,我还不是只能给哄着?”
宋昱“哈”了一声,嘲笑道:“行啊你,大名鼎鼎孙大帅在女朋友面前混的跟大孙子一样,原来还是怕老娘啊——”
“宋爷你又没谈过恋爱,你当然不知道。”孙超心中的八卦情绪突然冒了出来,“我也没听宋大叔说反对过你谈个女朋友吧?单身狗协会待久了?要不哥们儿改天给你介绍个漂亮的,保证你喜欢!”
“不忙,我也不好那口……”
宋昱这话说的有意思,属于难得的实话实说。他的性取向自然是与众不同。再说了,美人排名,那位排第二,谁还敢排第一啊!
可惜,孙超这二货从来只听表面意思,绝对没有多余的脑细胞瞎想,更别说揣摩他这话里的意思了。
“行。只要宋爷你帮我把这个面儿露了,其他条件随便你开。”
宋昱深吸了口气,“啧”了一声,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眼微眯,道:“我还没想好。先欠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