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把江临月沉塘!
大晟承平十五年,二月,春寒料峭,陈旧低矮的茅屋四处透风。
江临月坐在漆色斑驳的绣架前,身上只有几件麻布衣裳,全靠身旁一炉子炭火,才能勉强撑着绣剩下的半幅裙摆。
两扇破旧的屋门突然被人推开,隔壁的崔四嫂满面泪痕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四姐儿!煦儿和我家晴儿被江氏的人带到河边去了!他们说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最吉,要把他们献祭给河神,你爹也从京城回来了,在主持祭祀!”
“嗤”地一声微响,针尖穿过缎子,狠狠刺在江临月的指尖。
一滴鲜血冒出来,她脸上的血色却褪了个干净。
前世车祸之后,她被医生宣告死亡,再睁开眼,就成了婚前失贞、珠胎暗结的江临月。
父亲视她为家门的耻辱,母亲不忍她在京城被万人唾骂,拼了命把她送到江家族地枫林渡来,才有了这一阵的安宁日子。
煦儿是江临月穿越之后九死一生诞下的儿子,是她在这样的困苦生活中唯一的希望。
没想到,一年多过去,江薄云还是不肯放过他们母子!
江临月抓起篮子里的剪刀就冲出门。
到了河边渡口,远远就听见江氏族人请来的巫婆晃动着满是铃铛的权杖,阴阳怪气地唱着祝祷歌。
底下江氏的人和镇上有头有脸的乡绅们都跟着祈祷,求河神接受这两个童男童女,保佑枫林渡不兴波澜、五谷丰登。
为首的正是江临月的父亲,枫林渡江氏一族的族长、当今户部尚书江薄云。
两个还没过周岁的幼儿坐在一个小木盆里,拍着胖胖的小手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切,浑然不知他们马上就要被河中咆哮的黄水吞没。
“煦儿!”
江临月从没有这么害怕,像头发狂的野牛一样撞开人群,扑过去用身体死死护住了儿子江安煦和邻家小姑娘晴儿。
她握着剪刀,指着面前那些人,“谁敢动这两个孩子一根汗毛,我就跟他拼命!”
江薄云勃然大怒,“贱人!还不退下!今日祭祀河神,是为了祈求河神保佑乡里,岂容你在此发疯!”
他身旁是贵妾冯氏、庶女江柳依、庶子江槐,还有族里的叔伯子弟们。
江临月狠狠磨了磨牙,站起来道,“江薄云,你这么深明大义,怎么不拿江家的子孙来祭河神?!凭什么抢别人的儿女来献祭?”
江薄云被问得一阵气结,“献祭的人选要看生辰八字!选中你的孩子和傅家的晴儿当然是因为他们生于七月十五,八字自通阴阳,最能替百姓侍奉河神大人。”
江临月气极反笑。
“煦儿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别人不知,江家人难道不知道?”
“我出事那天是七月初七乞巧节,煦儿出生于去年三月二十,和晴儿只差三天。你们为了献祭,就说他们是七月十五生的,什么自通阴阳,这分明是草菅人命、故意杀人!”
江薄云的贵妾冯氏听了,眼皮一掀,对江薄云说道,“大人,今年水患肆虐,各地都在祭祀河神,枫林渡可是江氏祖业,大人可不能不管江氏亲眷们的死活呀。”
这么一说,旁边的叔伯们也都跟着煽风点火,一个个义愤填膺。
“是啊,江临月阻拦祭祀就是和江氏一族过不去,和河神过不去,河神是要迁怒江氏的呀。”
“不错!当初把她赶出京城就是便宜她了,现在她竟敢以不洁之身来打断祭祀,惹怒了河神,连累的可是枫林渡的乡亲们!没看别的地方水灾都成什么样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同仇敌忾,齐声高呼,“把江临月沉塘!沉塘!”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们一起上前,撸起袖子、提着粗如儿臂的麻绳,就要把江临月捆起来。
那些三姑六婆更是过分,捡起河边的石头,纷纷朝江临月和两个不足周岁的稚童扔去,一边骂一边啐唾沫。
“江家出了这样不贞不洁不知廉耻的女人,真令祖先蒙羞!”
“沉塘都便宜她了,应该活活打死她!再把她生的孽种祭祀给河神!”
乱石投来,江临月不得不用身体护住两个孩子,可惜她身材单薄,怎么可能挡得住四面八方投来的石块。
一块带着尖棱的碎石砸中了她的头,鲜血登时从她的鬓角淌下来,染红了她半边脸。
见她没有反抗之力,几个壮汉立刻上前将她五花大绑。
盆里的稚子江安煦抬头看见娘亲的头上直冒血,还被人捆起来,吓得直哭,含糊不清地喊着,“娘、娘……”
江临月忽然听见儿子奶声奶气的呼唤,惊呆了。
她的煦儿会喊娘了!
这是儿子第一次学会喊娘!
“煦儿会喊娘了,煦儿第一次喊娘……好煦儿,娘亲在这儿……”
她拼命伸着手想要去拉孩子的小手,这时视线却一片模糊。
她想要为了孩子们拼死挣脱男人们的捆缚,奈何这具身体自幼先天不足,她生产后还遭了大罪,哪里能撑得住,摇晃了几下,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死了吗?”江薄云皱了皱眉头,“这样的身子骨,活着也是遭罪……别再耽搁祭祀吉时,把这逆女和孽种速速丢下去罢!”
丢下去,江尚书府就不必再因为江临月蒙羞了。
壮汉们立刻蹬了江临月一脚,把她从祭祀台上踢下了湍急的河流里。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众人头顶凌空掠过,玄袍上金丝银线所绣的金雕尤为醒目。
他犹如雨燕般俯冲而下,扑向江临月。
“奉天卫?!”
眼看穿着奉天卫官服的男子跟着江临月跳下祭祀台,江薄云等人惊呆,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冰冻了一般!
奉天卫乃是直属帝王管辖的职司,专门负责皇帝亲授之任务。
奉天卫出,行事必惊天动地,过处鬼哭狼嚎。
他们今日难道是闲得慌,竟然会来管区区一个枫林渡祭祀河神的事?
没等江薄云想透这件怪事,那个跳下河中的玄衣男子已经抱起江临月,跃出了河岸。
几个大汉站在祭祀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人飞旋的披风上带的暗劲给掀翻在地。
玄衣男子斗篷低垂,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轮廓分明的下巴和凉薄的唇,唇角低垂,凝着慑人的寒意。
看见他的下半张脸,江薄云一个趔趄,往后栽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是他?!怎么会是他!
玄衣男子没有自报身份,也没说一个字,一手揽紧江临月,一手从木盆里提溜起糯米团似的江安煦和晴儿,再提纵而起,飞快地消失在牛乳般浓白的山雾中。
“追!给我追!”
“把江临月和那个家伙全抓回来送官!”
妾室冯氏和江柳依、江槐慌忙大喊。
江薄云颤巍巍地喊道,“闭嘴!快噤声!谁都不许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