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在何处受孕?

江临月再醒来时,眼睛还未看清楚,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药味萦绕在鼻尖,苦得要命。

一双温软的小手正在扒拉她的嘴,絮絮地念着,“娘、娘……”

煦儿的声音甜糯,令江临月一瞬间清醒,她一坐而起,看见儿子正在床榻前,红着眼圈一把将儿子抱住。

“煦儿!你还在娘亲身边,真是太好了!刚才的事一定是我的噩梦……”

话音还没落,她忽然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她的小茅屋,而是一处山中猎户暂居的木屋。

屋子墙上挂着弓箭、兽皮、鹿头、兽爪……

不远处的炉子前,一个玄袍男子盘膝而坐,双手抱怀,看着眼前砂锅咕嘟咕嘟地煎着药。

一切都不是梦。

她害怕地往抱着孩子往后面挪,却抵住了墙壁,无处可退。“你是谁?我不是落水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我救了你。”男子说着,徒手端起了滚烫的砂锅,缓缓将药倒进碗里,一手端到江临月面前,“且已命人将那女娃儿送还崔家,你们安然无恙了。”

“水寒刺骨,你已发热一天一夜,即是醒了,自己喝。”

江临月讶然,难道这一天一夜,是他在照顾她和熙儿,是他喂药给她喝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无感激,忙接过碗,咕咚咕咚把苦得让人发抖的药汤子全都灌下。

煦儿见娘亲喝完了药,踮着脚尖把自己得的蜜饯往娘亲嘴里塞去。

江临月知道,蜜饯不是煦儿的东西,定是这位恩公给的。

她忙抱着煦儿下了床,这一刻才发现,她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换过,原来的米色粗布麻衣,换成了一袭水碧色的锦袍!

她还没站稳,就惊得腿一软,往地上跪。

玄衣男子一把托住她的手腕,轻飘飘就将她和煦儿扶起,“尚未恢复,不宜走动。”

江临月紧张极了,手在衣服上轻轻捏了两下,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向救命恩人道谢。

她忙屈膝一拜,“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江临月无以为报……”

男人的眼梢都没有瞄她一眼,只淡淡道,“我救你,是要问你一句话。”

江临月一愣,“什么话?恩公请问。”

男人的嘴唇紧紧抿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问,“前年七月初七,你在何处受孕?”

江临月一听见这个日子,就忍不住浑身直发抖,惊惧地抬起头,看见的却只是这男人薄薄的唇和高挺的鼻尖,斗篷仍将他的眼睛挡得严实。

时隔一年半,怎么会有人查问她前年七月初七发生的那件事?

这个人不是枫林渡的人,却突然出现在祭祀台,救了她和煦儿,未免太过巧合了。

她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怀疑,自然不敢对他说出实情,唯有撒个谎,糊弄过去。

她垂眸温驯地回答,“民女前年七月初七入庙进香,被一和尚打扮的男子非礼,便有了煦儿。不知恩公为何问这个?”

男子听了,不禁握了握拳,嘴角明显压下来。

“寺庙,和尚……”他看了看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转身缓缓抬起头,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看来,不是她……”

接着从腰间扯下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再没有回头看江临月一眼,甩手将荷包丢在地上。

“江尚书忌讳嫡女失贞,不杀你不会罢休。拿着钱银远避他乡,莫要再回京城。”

说完,他大步流星走向门口,推门离去。

晨光照进来那一刻,绣着金色苍鹰的袍角,清晰地落在江临月的眼底。

江临月怔了怔,心脏仿佛骤然收缩了几下,一阵心悸,忍不住将煦儿死死抱在怀里。

“奉天卫……”

救她的,竟然是奉天卫的人!

她江临月何德何能,能引来奉天卫的关注?

这人问她七月七日发生的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越想越怕,当即捡起那荷包一看,才知道里面全都是一两一片的金叶子,足足有十几片!

此人出手阔绰,说明他职级不低、饷银不少,可能是奉天卫里的大人物!

一个江薄云已经够让她忌惮,再加上个奉天卫的人……

她心慌意乱,半刻不敢再耽搁,忙将儿子捂在斗篷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东面的山路奔去。

徒步行了一日,到了次日傍晚,江临月才到了京城南面宛城辖下的麒麟镇,想着投宿一晚,次日再去渡口搭船南下。

但刚走进镇子,就见这里一片萧索荒凉,没有几家店铺是开着门的。

路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很多衣衫褴褛的难民,和她素日听说的繁华市集全然不同。

当她中街道中央走过,就有人来扒拉她的衣裙,哀求着,“夫人行行好,给口吃的,我老娘快饿死了……”

江临月自己也是饿得前心贴后背,哪还有吃的给人?

这时一家药铺开了一条缝,一个掌柜模样的男子走出来,脸上蒙着块白布,看见门口的难民,就狠狠踹了几脚,恨声说道:

“这帮蝗虫,走到哪儿都寸草不生!害得我们整个镇子的人都得远远避开,这么繁华的镇子都要成死城了!”

说着,把包袱紧了紧,转身把药铺的大门上挂上一个大铜锁,眼看也是要避难去的。

江临月见状,忙上前拉住药铺掌柜问,“掌柜的,这镇子的人都走了吗?”

掌柜的打量就江临月,见她眉眼如画、衣裳崭新,怀中抱个虎头虎脑的孩子,知道她不是难民。

“夫人口音似京城人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水灾为患,难民都从外地涌来。到了麒麟镇,他们就着了瘟疫,死了不少人。”

“所以宛城的官要派兵来封锁麒麟镇,确保得了瘟疫的难民不会流亡到京城去,我们不走,留着等死吗!夫人也快随我走吧,码头上还有一艘船,之后再没有了。”

听了这话,江似月担忧地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煦儿,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她正要迈步离开,脚却被旁边的蓬头妇人给抱住了。

对方眼睛早已哭肿了,哀求道,“不要走!求求你们不要走……我的两个孩子已经烧得不省人事,再求不到药,他们怕是活不过今天……求求你们给我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