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太平间,打开格子，张铭的尸体呈现在顾秀面前。

他本是个皮肤微黑的淳朴乡村帅哥，如今血色全无，脸颊表面还蒙着一层惨淡的白色,令人不胜唏嘘，

院长也感慨,说：“他为梅田镇做了很多很多,结果就这么死了。”

“所以说世事无常。”

顾秀伸手，手指划过结了霜花的眼睑：“希望审判结果早点下来,让他在九泉之下可以早日安眠。”

“你的这份心愿，一时半伙怕是不能达成。”

“院长为什么这么说？”

顾秀好奇,看向院长。

初次来太平间的龙宝宝和小白也停下探索未知的脚步,看着突然语出惊人的院长。

“这个……那个……”

院长含糊,不愿正面回答顾秀的问题。

顾秀见状也不勉强,指尖划过张铭的面庞，落在残留勒痕的脖子处。

“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

院长叹了口气,说：“如果当年没有发生抱错,事情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你和你的家人的感情也不会这么糟糕。”

“但这一切都是命，不是吗？”

“确实……都是命……”

院长的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

顾秀将院长的不自然纳入眼帘,笑着反问：“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什么？”

“那么大规模的抱错事件，案发纠正又是十多年后，类似常家和顾家这种情况应该也不是少数吧？”

“这个……”

院长再次犹豫不觉。

顾秀：“不方便说的话就不用说。”

“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院长说：“血脉之情虽然很重要,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也很重要，所以抱错案发后，半数以上卷入其中的家庭都选择了将错就对，也有些家庭选择同时抚养两个儿子，因为亲情不是遗传学，不是有共同的遗传基因就一定有爱，没有血缘关系必定没有感情。当然，也有一些家庭的选择比较极端，毕竟，人性有自私的一面。”

“极端选择的家庭很多吗？”

“还行吧。”

院长不愿多谈。

顾秀也不勉强他，在太平间转悠一圈后就带着两只儿子离开。

院长亲自送他们上车，直到车子扬尘而去，面色古怪苦闷。

……

顾秀这边——

两只儿子才上车，就马上对顾秀说：“粑粑！不要相信院长的话！他撒谎！太平间里明明有很多的死人！而且都不是病死的！”

“确定？！”

顾秀震惊。

小白点点头：“小白是谛听，小白对死亡的判断不会出错。”

龙宝宝也说：“虽然我是纯阳之物，无法看到死亡，但我可以感觉到太平间的阴阳是严重失衡的！”

“那就是说……”

顾秀心念一动，转动方向盘，开车来到梅田镇博物馆，带这两只儿子走进曾在张铭的陪同下吃过饭的有奇怪风俗的小餐厅。

“老板娘——”

“来了来了！”

老板娘拿着菜单走出来：“帅哥要点什么？”

“什么都可以，”顾秀说，“我来这里是想庆祝一件事情，庆祝常爱民去了轮回之地。”

“啊！”

老板娘震惊，手中的菜单也掉在桌上。

顾秀拿起菜单，翻看之余，反问老板娘：“你认识常爱民？”

“我……我……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他就是我的死鬼老公……”

老板娘哽咽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顾秀默默递上纸巾：“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白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中午的时候就有人通知我说他出事了！修电路的时候触电死掉了！我……我……呜呜……”

老板娘一边哭一边说。

“那你有没有怀疑过他的死因？”

“没有！从来没有！”

老板娘的表情突然很惶恐。

顾秀由此确定老板娘可能知道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他拿起桌上的石头，说：“我能把这块石头带回去吗？我也是五行缺土。”

“这……”

“怎么？石头另有讲究？”

“没有什么讲究！就是河边捡来的普通石头。”

老板娘慌乱得模样让人无法不多想。

顾秀于是微微一笑，将石头放回原处，对老板娘说：“人死如灯灭，能放下固然是好事，放不下就也要找个宣泄的窗口，憋在心里只会变成更大的痛苦。”

“谢谢，但是我……”

“你其实从来就没有放下，”小白冷不防说，“你只是不敢让别人知道你没有放下！因为如果你被人发现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放下，他们会弄死你和你的孩子，对不对？”

“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

老板娘愤怒，一时口不择言，说完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太激动，你家宝宝应该没有——”

“没有。”

顾秀冷漠地说。

老板娘又说：“石头真的不能给你，石头涉及到一些东西，一些我们根本不能——”

“我懂你的意思。”

顾秀淡淡的表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和害怕，但是一味回避真的能让活着的人过得好一点、死掉的人在九泉之下瞑目吗？”

“我已经没有退路！”老板娘说，“我们所有人都没有退路。”

“连同你的孩子们吗？”

顾秀指向一旁伏案作业的两个小孩。

老板娘的心顿时柔软，小声说：“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部分内容告诉你，但请你在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以前千万什么都不要说出去！求求你了！”

“如果我不想解决这个事情，我也不会想办法度化你的丈夫又偷偷找上你。”

闻言，老板娘也下了决心，从柜台下拿出一本日记本，交给顾秀：“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在里面，拿去吧！”

“谢谢。”

顾秀接过日记本。

老板娘又说：“石头什么的，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他既然已经转世轮回，这些石头对我而言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这是……”

顾秀叹了口气，将石头揣入怀中，带着日记本离开小饭馆。

下一站是拘留所。

……

顾秀来到拘留所，按规定作登记。

“你好，我叫顾秀，我想申请见一下我的父母。”

“顾秀？！”

负责接待他的工作人员是个赛车粉兼武侠粉，一听顾秀的名字立刻激动得手指发抖。

“是。”

“您怎么这个时候才——”

“先做登记吧。”

“嗯嗯！”

工作人员按捺心中的激动，很快给顾秀做完登记并打印出来，交给同事去拘留所提人。

等回复的时间，兴奋的工作人员给顾秀倒了一杯茶：“顾男神，我听说你和你的父母关系不是很好，怎么会——”

“关系再糟糕也还是亲生的父母，不是吗？”

顾秀喝了口茶：“听你的口音，不是梅田镇当地人？”

“我是河田镇的，警校毕业后分配到梅田镇工作。”

因为是和男神说话，只要不涉及工作相关，工作人员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你是每周回家还是直接把父母亲人接到这边住？”

河田镇离梅田镇有五十多公里，坐车需要将近一个小时。

“我每周回家一趟，平时住在职工宿舍楼。”

工作人员说：“我的同事基本都是本地人，不需要住宿舍，宿舍楼很空很空。”

“也对。”

说话间，常家夫妻已经被带到会面室。

顾秀也走进会面室。

……

因为是口角斗殴导致的拘留，三人会面时，会面室内没有工作人员，也没有栏杆或是手铐。

但是常家夫妻的情绪却很激动。

“你这个不孝子！怎么现在才来拘留所！”

常父惯例骂骂咧咧。

常母则说：“阿秀，保释金交了没有？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我来这里只是和你们见面，没有保释金也不打算带你们回家。”

顾秀平静地回答说。

两人顿时爆炸：“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你的亲爹亲妈！有你这样对亲爹亲妈的吗！”

“我还是你们的亲儿子呢！有你们这样对亲儿子的吗？”

顾秀淡然反问。

常父一窘，辩解说：“不养你不是我们的错！是医院的错！是医院弄错了孩子！”

“阿秀，你看我们对阿弘一直那么好就该知道我们是一对称职的父母！”

常母跟着满嘴扯谎。

顾秀微笑，轻敲桌面：“既然你们对他那么好，你们是他的称职好父母，为什么出了事情不让他来拘留所给你们交保释金？”

“S市离这里那么远……一来一去起码两天……”

“就是就是！”

常母疯狂附和。

顾秀：“没关系，可以让他打钱给你们信得过的人，让那个人来拘留所带你们离开。”

“……顾秀！”

常父恼羞成怒，拍桌子站起。

顾秀抬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坐下。”

“我……我……”

“我说，你坐下。”

顾秀重复一遍，声音不大，言语中自有一份威严。

常父顿时不敢说话。

常母还是觉得很委屈，嘟囔说：“阿秀，我们知道你现在很发达，你不是过去的你！可是你再怎么发达也还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怎么可以这种态度对你的爸爸妈妈！”

“我对你们的态度源于你们对我的态度，”顾秀说，“毕竟常言说得好，孩子是父母的镜子。”

“阿秀……”

“不要再为自己的行为做无意义的辩解，我不想听，也没兴趣听。”

顾秀起身，准备离开。

常父这时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大喊：“阿秀，打伤我们的人是你的粉丝！你不给我们交保释金不把我们接回家，代替我们和他们说句话总是可用的吧？如果是你的话……”

“要道歉的话，出去以后自己找她们当面道歉！要我帮你们压下这件事情让她们签和解书？做梦！”

说完，顾秀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常家夫妻目瞪口呆。

“这……这也太……太……”

……

结束和父母的会面后，顾秀向工作人员又申请了一份见面许可。

这一次，他要见的人是陈轩。

关于封印山神和祭祀牺牲的事情，他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当面问清楚。

陈轩没有拒绝和他见面，甚至不介意他把两只儿子带进会面室。

顾秀没想到陈轩会这么配合自己，反而有些意外。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他牵着儿子们走进用钢化玻璃做了安全隔离的会面室，看着对面带着手铐、面色憔悴的陈轩。

“你还好吗？”

“还行，挺舒服的。”

陈轩晃了下手铐，坐下，目光落在顾秀的两只儿子身上。

“你的两个儿子其实都不是人类，对不对？”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顾秀掏出老板娘的石头，放在桌上。

陈轩顿时面色大变：“你怎么会有这块石头！”

“在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前，我想请你先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后悔杀了张铭吗？”

“为什么要后悔？”

陈轩冷笑：“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我没有后悔也绝对不会后悔！”

“那我们之间……”

“别走！”

“我没说要走。”

顾秀笑了笑，反问陈轩：“你、张铭还有你们陈家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很多很多……”

陈轩苦涩一笑：“你知道命运是什么吗？命运是刻在罗盘上的轨迹，没有人能逃过去！我命中注定成为一个杀人犯，就像你命中注定会成为正义的伙伴！一切都是命，都是逃不过去的命！”

“命？你居然觉得你杀张铭是你逃不过去的命？”

顾秀淡淡地说：“那如果当日在山里被杀死的人是我，你是不是也会用同样的词语告诉张铭，一切都是命，被你和张铭杀死是我的命！”

“命运存在唯一性，我无法违抗，在我以陈家人的身份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

“你弟弟也是陈家人，为什么他不用被这样的命运束缚？”

顾秀嘲讽说。

“因为——”

陈轩试图辩解。

顾秀说：“当命运选择你的时候，你也选择了命运。不要再给自己编造借口，命运不是你杀人害人的理由！”

“但是我确实被命运捆死，我没有别的选择……”

陈轩流下眼泪：“顾秀，我不奢望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明白，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们！选中你们，因为只有你们的血脉可以开启空间……只有……只有……”

“张铭已经死了，空间的事情，我不想再多问。”

顾秀将话题带回石头：“麻烦你解释一下，这块石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石头……石头……”

“我去过封印现场，铲除了五棵槐树。”

顾秀漫不经心地说着。

陈轩浑身一震：“你居然……你居然……”

“昨天，你父母请我吃晚饭，现场亲口承认了陈家伙同段家封印山神的事情，”顾秀说，“段长风也在，他希望我能帮他巩固封印，保证被封印压得扭曲黑化的山神不会冲破封印危害梅田镇。”

“你答应没有！”

陈轩紧张追问。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顾秀说，“除非你们把来龙去脉全部都告诉我！”

“——你！”

陈轩面容顿时扭曲，磨着牙齿说：“顾秀，既然你还没有答应他们，为什么去封印现场摧毁槐树！为什么去陈娟的店里拿石头！”

“你说为什么？”

顾秀诘问。

他的眼神很温柔，却让钢化玻璃另一边的陈轩如被千刀万剐般惊恐。

“……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已经查到大部分的真相，唯独缺少最后的一块拼图，”顾秀说，“陈轩，你也不想倾注了你的全部心血才建设起来的新梅田镇突然毁于一旦吧？”

“我……”

陈轩迟疑，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我……”

“我走了。”

顾秀轻飘飘的说着，将石头揣入怀中，准备离开。

陈轩大急，以头撞钢化玻璃墙：“不要走！留下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

“去梅田镇博物馆第三展厅，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

出了拘留所，顾秀问龙宝宝和小白：“你们觉得他的话有多少可信？”

“九成以上吧。”

龙宝宝说：“他看起来也怪可怜的，为了注定得不到的东西发疯到这地步。”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小白说，“他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走到底。”

“你们说得没错，他自己选了这条路，就要有走到底的觉悟。”

叹息间，顾秀掏出石头，对着阳光：“话说回来，这块石头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竟然和梅田镇博物馆有关系？”

“粑粑，小白觉得博物馆第三展厅里的东西才是一切的源头。”

龙宝宝也说：“粑粑，博物馆第三展厅应该是个危险的地方，进去以后，你站在我们中间，让我们保护你。”

“好。”

顾秀微笑着，亲亲乖儿子们的小嫩脸，随后驱车前往梅田镇博物馆。

他们走后不久，有一个姓段的人来到拘留所。

实力还在段长风之上的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会面室，并让被他催眠的工作人员将陈轩带到面前。

因为工作人员被催眠，陈轩无从得知来访者身份，以为是顾秀去而复返，走进会面室看到男子面容时，顿时大惊失色！

“为什么是你！”

“很意外吗？”

男人微笑着，坐了下来。

“坐。”

陈轩战战兢兢的坐下。

男人看陈轩一脸惊慌不安，微微一笑，说：“不用害怕，我屏蔽了工作人员的五感，也封了沿路的监控，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来过又对你说过些什么。”

“你——”

陈轩的表情很难受。

男人却是不在意，手指划过下巴，故作温和：“不想见到我？”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

“这么快什么？”

“没什么！”

陈轩畏惧男人的身份，甚至不敢与他对视：“我已经把你交代的事情全部传达，你可以放过我吗？”

“不可以。”

男人抬头，魔性的眸中闪过金蛇：“记住我的话，回到房间后，立刻自杀！”

“是。”

陈轩无意识地附和着，木然地离开了会面室。

男人也在做完这件事情后离开了拘留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和记忆。

顾秀这边——

载着儿子们来到梅田镇博物馆后，父子仨径直前往第三展厅。

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拦住他们：“顾先生，第三展厅不对外开放，你要进去的话必须提前一天做申请。”

“不好意思，我已经没有时间做事前申请了！”

说话间，顾秀一手一个推开阻拦的工作人员，走到展厅门前，深吸一口气——

推开！

呈现在顾秀面前的是常年阴冷的展厅，但对两只神兽而言——

“哇哇哇！好多好吃的！”

“小白饿了，小白想吃点好吃的。”

口水不争气的拼命往下流，活跃在黑暗中的生物们却是瑟瑟发抖，空气也跟着变得紧张起来。

顾秀看不到远古生物的痕迹，低头问儿子们：“你们看到了什么？”

“很多很多的好吃的东西。”

龙宝宝舔着口水说：“整个展厅都是好吃的。”

小白更是口水飞流三千尺，抓着顾秀的衣袖说：“那里有一只超大号的貘兽，肥得油都快溢出来了。”

“貘兽？”

顾秀下意识想到魔兽世界，然后才意识到小白说的是貘兽，一种专吃噩梦的古老神兽。

“这里居然有貘兽？”

“不只是貘兽！还有很多很多的好吃的东西！”

小白的眼睛闪闪发光。

龙宝宝更是激动得小翅膀都快藏不住。

在血统高贵地位卓绝的它们的眼中，第三展厅就是个超大号的自助餐厅，到处都是美味佳肴，到处都是随便宰割的远古兽族。

“但是我什么都——”

“粑粑想看到我们看到的东西吗？”

龙宝宝扑棱着翅膀，飞到顾秀的面前。

顾秀点点头。

龙宝宝于是伸出小肉爪，按在顾秀脸上。

顾秀只觉眼睛有些许灼痛，再次睁开眼睛，视野已经彻底改变！

原本空旷的展厅如今无比拥挤，到处都是瑟瑟发抖的山海经生物。

作者有话要说：渣父母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可惜已经完了……

渣攻二号的内容基本收工了，渣攻五号同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继续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