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绝望坠落
现在已经没有人用这种骨灰罐,基本上都用骨灰盒,这种罐子贺亦欢只小时候在老家的祠堂见过。时隔太久,而且骨灰罐的款式也和他记忆中有偏差,导致第一眼没有认出来,直到女人提到她女儿时,贺亦欢才像过电一样想了起来。
航空公司是允许把骨灰带上飞机的,但是把骨灰罐子随身紧紧抱着的,女人还是第一个。
小空姐脸色都变了:“骨……骨灰罐?这和她要轻生有什么关系?”
拉开距离,贺亦欢的脸色恢复了些,随手从餐桌上拽了张纸把冷汗擦了:“因为那里面装的是她死去女儿的骨灰。”
小空姐张大了嘴。
贺亦欢调整好呼吸:“人最悲惨的遭遇莫过于丧子。她一个跨越大半个H国,飞机起飞前没有跟任何人联系,全程绝望流泪,对于未来没有规划。我猜想她是瞒着家人自己出来想要做个了结的,如果不及时阻止的话,她很有可能会在下飞机后立刻消失,再想找估计就再也找不到了。”
贺亦欢的直觉向来也很准,几乎可以确定女人的轻/生倾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却总有一种不安感,好像遗漏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小空姐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这个漂亮的男人认真起来非常有说服力,但是这不他一句话的事:“我相信您,先生。但您的猜测不能作为证据,您如果是医生的话可以出具证明诊断证明,但是现在我们没有权力也没有合法理由干涉旅客的后续行程。”
“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贺亦欢皱眉,他这辈子最讨厌循规蹈矩,救个人还要考虑繁文缛节真是要急死他,“人命关天,能救的时候不救,等她到时候抱着骨灰找个山清水秀的山头跳下去就晚了!”
小空姐纠结得咬紧了嘴唇,还是不敢擅自做主,拿起对讲机:“你等一下,我叫乘务长过来。”
贺亦欢等得心急,怕情况有变,再次掀开帘子往前看。
就在这时,52C的女人就像察觉了什么,忽然回过头来,贺亦欢猝不及防,和女人直接对视上。
隔着几排座椅,贺亦欢清晰的看到女人眼底极度的惊慌,然而紧接着那惊慌却忽然诡异的镇定,再到一闪而过的内疚,最后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和狠厉!
不!这眼神不对!
电光火石间,心里那不对劲的感觉终于浮出水面,贺亦欢猝然想起初见女人时她的惊恐和紧张,和那句……
“你多大?”
“二十四。”
“可惜了。”
……
错了错了错了!他全猜错了!贺亦欢脸色骤变。
小空姐放下对讲机转过身来:“我已经通知乘务长了……先生!你要干什么!”
贺亦欢扑向餐桌柜子,翻箱倒柜:“52C可能要劫机!”
小空姐乍一听都蒙了:“你说什么!?......先生,这的东西不能动!”
“来不及了!”贺亦欢向来漫不经心的脸上神色异常紧张,把盘子碟子叉子全扔了出来,不停翻找,“她刚才和我聊天的时候问到了我的年龄,之后说了句‘可惜了’,她的女儿死的时候才十八岁。但是那句可惜了指的不是她的女儿,而是指的我!”
“先生你在说什么!”刚入职不久的小空姐哪里见过这等接二连三的变故,被他这幅样子吓得花容失色,扑上去拦他,“你别乱动了!再这样我叫空警了!”
贺亦欢猛的从柜子里抽出了一把餐刀。
小空姐惊得跌倒在地,差点吓哭了:“先生你干什么!快放下刀子!”
这一刻贺亦欢多希望自己是最近看小说看多魔障了、猜错了,但是向来敏锐的直觉和女人死灰一样的眼神都告诉他,真相就是如此。
“那女人不是想要自杀!”贺亦欢急道,“而是想要拉上飞机上的人一起!”
贺亦欢早就知道自己生来时运不济,却也没想到今天真能倒霉到这种地步,休个年假还能遇到抑郁症患者劫机。
娘的!他才二十四岁,女朋友都没得!
贺亦欢此时真想穿越回去捶死白新月这个乌鸦嘴。
可是关键机场的安检那么严格,女人不可能带危险品上来,那她想要做什么,想要怎么做?
是炸/药?汽油?还是毒气?作案工具被她藏在哪里,是那个异常沉重的箱子?还是骨灰罐子?
没时间再想,贺亦欢站起来掀开帘子径直向那女人走了过去——他知道自己现在估计已经被小空姐当成精神病了,他没有办法解释他的直觉,但是这直觉曾经在过去无数次救过他的命。
早年间他曾经经历过无数倒霉事,比如差点被车撞,差点触电,差点溺水,如果不是他异于常人的直觉,那些意外的结果就不是差点了。
他把刀子背在身后,无论那女人要做什么,只要他试着阻止下来,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与此同时,前排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收到小空姐消息的乘务长和空警快步走了过来,直奔向前疾奔的危险分子贺亦欢。
52C的女人看到两波人同时从前后靠近,原本就箭在弦上神经瞬间紧绷,就像是被点燃了心中最后的引线,她忽然大叫一声抱紧了身前的罐子:“别过来!”
这一嗓子惊动了机舱里的所有乘客,乘务长和空警也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惊得定在了原地,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情况。
“我不动!”贺亦欢立刻刹车,冷汗都下来了,双手做出安抚的姿势,“姐姐,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
周围的乘客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伸长了脖子张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女人面如死灰,仿佛对一切都不在乎了,颤抖的看向窗外的机翼,喃喃地落下泪来:“宝宝,妈妈照你说的做。”
话音未落,她猛地掀开了骨灰罐的盖子!
贺亦欢魂飞魄散,顾不上那是生化武器还是别的什么,本能的扑了过去:“等等!”
然而女人比他更快,低下头狠狠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落到了罐子里。
“啊!”离的近的乘客尖叫着窜了起来,“你们看她在干什么!有血!”“流血了!”“是不是精神病患者啊!”“空警快制止她呀!”
惊叫声中,女人的脸上一点血色一点点褪去,瞳孔却被鲜血映照出一种近乎疯魔而绝望的红:“这是唯一的方法……我必须这么做才能救她。”
忽然间,惨白色的骨灰就像是活了一样,“刷!”的一下把鲜红的血液吸收了下去,然后竟然变为黑色像浓汤一样沸腾,咕噜咕噜剧烈翻涌!
“住手!”贺亦欢一把抢过骨灰盒,然而下一秒,骨灰罐里一股黑雾冲天而起,就像是有生命一样扭曲着撞向了飞机的天花板,把他狠狠掀翻在地!
“咣当”一声,机舱内壁竟然被撞得凹陷了下去,飞机一阵剧烈的震颤!
“啊啊——”机舱里尖叫四起,飞机上下颠簸的幅度几乎有几十米,饮料食物泼洒一地,窗外的引擎响起不正常的轰鸣,机舱里的灯光闪烁不停,安全带指示灯瞬间亮起。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遇到强烈气流,请大家在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带……”机长的声音从广播中响起。
哪里是气流,两米来高的黑雾在机舱中横冲直撞,黑雾中心传来似哭似笑的尖利女声,疯狂地攻击着机舱内的人,舱内的情形已经不受控制,人们疯狂逃窜尖叫。
“那是什么东西!”“是鬼吗?是鬼啊!”“救命!”“飞机要掉下来了!”“有鬼啊!”男人们,女人们,小孩子尖利惊恐的哭嚎几乎刺破耳膜。贺亦欢刚站起来就被狂飞的黑雾猛地撞了出去,肩膀重重地磕在墙上,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
“坐好!不要乱跑!”“妈妈!我要妈妈!”
方才安静祥和的机舱里此时就像地狱一样,飞机的轰鸣声扭曲可怖,就像是沙哑撕裂的吼叫冲破带血的喉咙,空姐们大叫着把惊恐万分的乘客们往座位上按,没来得及坐下的乘客直接被飞机的骤降甩向了前方,砸在了前排挡板上。
小情侣们尖叫着寻找着伴侣,几岁大的孩子蜷缩在母亲怀中发出凄惨恐惧的嚎哭。
贺亦欢预想到了无数种女人劫机的方式,却从未有半秒想到现在这种情形。人最害怕的东西,是未知。贺亦欢小时候对于意外几乎习以为常,却在此时感觉到了彻骨的恐惧。
那个在机舱中疯狂冲撞的东西是什么?不像机械,却也不像活物,难道真的是……
从小坚信的科学忽地不信怪力乱神的信念,在此刻第一次遭到了质疑和冲击。
贺亦欢猛地回过神来。妈的!管它是什么!自己之前那么倒霉都没死成,这次也绝对不会死。全飞机二百多条命,一个也不能死!他那“不幸中的万幸”的狗屁运气,就是要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飞机已经开始倾斜向下,强大的惯性把机舱里的人甩后后方,贺亦欢挣扎着爬起来,在漫天碎物中边跑边摔地穿越颠簸晃动的机舱,一把抓住女人流血的手腕:“给老子停下!这么多人在飞机上,两百多条人命你都不在乎吗!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那黑雾是致幻武器,还是生化装置?趁飞机还没坠毁快停手!”
女人坐在座位上笑着泪流满面,脸上泛起灰白,身后的机舱窗户里浓云滚动,仿佛末日的背景:“已经太晚了。我对不起你们,但是我别无选择。”
“别放屁!”贺亦欢第一次对女人爆粗。
女人边笑边哭:“那是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