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另有隐情

一声急切地呼喊下意识脱口而出,钟尧猛地反应过来,立刻又闭嘴恢复了冷漠,手却放开了贺亦欢,不再离他那么近。

“你咎由自取。”他说。

贺亦欢看上去半条命都疼没了,衣衫凌乱,捂着肚子虚软地仰躺在床上喘息,抬眼看了他一眼,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

钟尧靠过去听。

贺亦欢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揪住了钟尧的领子,眼波含水气若游丝,说出来的话只剩下气音:“我……操……你妈……”

钟尧:“……”

贺亦欢终于晕了过去。

这世上敢这么骂魔尊,事后还不会被碾成肉泥喂狗的只怕也就只有贺亦欢一个了。

钟尧默然在床边坐着,一动不动的看着贺亦欢,过了好久,终于起身上前用掌心覆盖住了他的小腹。

暗色的微光从钟尧的掌心流淌出来,所经之处,贺亦欢腹部的青紫色一点点愈合了下去。

“我都认出你了,你还装什么呢。”钟尧低声喃喃。

他本以为把贺亦欢逼急了一定会忍不住用灵力反抗,那时自己就可以酣畅淋漓地跟他打一架,却没想到贺亦欢疼成那样都不愿意掉马甲,宁愿被自己折磨的晕过去。

复仇的快感竟没有想象中的一半浓烈,钟尧按着他冰凉柔软的小腹,只觉得掌心下湿漉漉的,都是亦欢刚才疼出来的汗,微弱的呼吸将腹部撑起又落下,虚弱的让人心疼。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既不舒爽,也不痛快,反倒徒增烦躁,细究下来,心底深处竟是内疚和不忍。

这其实是非常奇怪的,钟尧这个人向来心狠,以前有次手下收了敌人的金子背叛了他,放奸细进来烧了他行军的粮草,钟尧带人追了他二十里,最后一脚把那人从飞驰的马上踹了下来,绑在树上抽的皮开肉绽而死。

他有种宁愿我负天下人也不许天下人负我的绝情和冷漠,具备一切枭雄的特质,在亦欢害得他险些魂飞魄散不得超生的情况下,他最合理的反应是十倍百倍的还回去,但是现在,他却做不到。

难道拿他没办法了?

钟尧的眼神复杂变化,被这种束手束脚、被人拿捏的的感觉惹得心绪烦躁,他的神色冷了下来,忽然抬手笼罩住了贺亦欢的头部,灵力瞬间发动涌向贺亦欢的大脑。

只要施法之人灵力更强,就可以打强行激活他人的灵识、破解他人记忆。

“你既然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也别怪我趁人之危。”钟尧低声道。

然而忽地,钟尧眉头一皱,继而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

亦欢的灵识里为什么只有短短二十四年的记忆可供调取?他神色微变,瞬间加大输入,强大的灵力铺天盖地深入贺亦欢的大脑。

还在,盘根错节深处,曾经千百年的记忆都在,只不过全部被牢牢封印了。钟尧猛的松了口气,脸色变幻。

——是亦欢自己封印的?因为愧对与他以至于不想面对?

钟尧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按向贺亦欢的小腹,和刚才疗伤不同,这一次他的灵力直接穿越肉/体直至更深处的灵元——那里是亦欢灵力的储存地。

大脑储存灵识,丹田储存灵力。

然而贺亦欢的丹田竟然也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钟尧立刻往更深处仔细探查,才发现亦欢的灵力也还在,只是也被封印在身体的最深处。

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了不暴露行踪,自行封锁灵力?可如果不想被发现的话,不使用灵力就行,根本没必要把全部灵力都封印起来,万一遇到危险情况怎么办?比如今天的飞机失事。

钟尧霍地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里百转千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似乎有什么真相即将破土而出,他倏地又看向床上——美人虚弱地沉睡着,从外表上看就来,那毫无灵力波动的身体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一个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想法忽然在钟尧脑中浮现,他呼吸急促,瞳孔紧缩,如果这个猜测正确,将会把他之前所相信的一切都推翻——会不会亦欢不是自愿封印记忆和灵力的,而是被其他人封印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初亦欢毫无预兆的不告而别,也许不是他自己的本意,而是另有隐情?

“亦欢!醒醒!”钟尧再也等不急,坐下来用力摇晃贺亦欢的肩膀,但是贺亦欢痛的元气大伤,这副和人类无异的身体太脆弱,即便是用灵力刺激也根本醒不过来。

钟尧忽的冷静下来,这人的心思之深是自己这辈子遇到之最。也有可能一切都是亦欢的圈套,现在这些只是他故意制造出来迷惑自己的假象,为了逃避当初他背叛自己的惩罚。

贺亦欢那副沉睡安静的模样几乎让钟尧发疯,纯真和狡黠似乎同时适用于那完美无瑕的脸,钟尧真恨不得钻到贺亦欢的脑子最深处,从里面挖出真相来。

钟尧眸中情绪翻涌,忽的一把搂住贺亦欢的腰把他横抱起来,准备直接带走,然而就在要从窗户迈出去的一瞬间,一道金色的网子却“刷”地忽然出现,将他拦在了原地。

这间房间竟然施了禁咒,贺亦欢只能进,不能出,谁也带不走。

一层的另一间房,床上的周京猛地睁开眼弹了起来,连拖鞋都没来及的换,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

“颜柠!别睡了起来!”他狂敲隔壁房门,然后又撒腿冲进大堂,把在沙发上睡的口水直流的刘常乐拎耳朵拽了起来:“刘常乐!!”

刘常乐被周京的狮吼功吓得险些心肌梗塞,瞬间醒了:“怎么了头儿!地震了吗头儿!”

“地震都震不醒你!”周京气死了,一把将沙发上的手机抓起来怼到他脸上,“人都要跑了你丫还做春秋大梦呢!”

颜柠也打着哈欠小跑了出来,但是神奇的是她脸上还带着妆,而且精致如常一点都没花:“出什么事了?打断我的美容觉是不是得有个理由?”

“贺亦欢刚才撞了我的结界!”周京拽着两人扔上电梯,气的跳脚,急得要炸,“我就知道这小子有问题!那撞网的灵力强的,不说他是个千年大妖都对不起他!”

颜柠瞬间清醒,震惊道:“他还真是!?”

周京:“他就是!!”

“老大,那那那他现在还在房间里吗?”刘常乐哆嗦着问。

“结界还没破,不一定!”周京脸黑如锅底,在电梯里来回踱步。

在没有推开那扇门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他自认为结界非常牢固,但是刚才睡梦中那一道攻击却着实让他心悸。攻击只进行了一次就停了,他不能确定贺亦欢是一次成功已经跑了,还是一次不成正在酝酿着下一次。

周京揪住刘常乐的衣领,把他狠狠按在了电梯上:“要是贺亦欢跑了,明天我把你劈了当柴烧!”

颜柠不嫌事儿大,补了一句:“同意,我负责点火。”

刘常乐魂飞魄散,挤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嘤~”

周京崩溃深呼吸,觉得自己天天对着这么个玩意儿都能折寿。天知道局里接收这么个啥也不会胆子比老鼠还小的小树精干什么,绝对是走后门进来的!

电梯到了,周京不等电梯门完全打开就冲了出来直奔贺亦欢房间,边跑边解皮带。

“他他他,颜柠姐他干什么!”刘常乐见这架势惊得魂飞天外,他第一次跟着周京出任务,以为他们老大气急攻心,要把贺亦欢逮住按在床上来一场重口味惩罚play。

颜柠啧他:“想什么呢小同学,思想真龌龊。”

刘常乐这才看见,周京把腰带抽出来直接往地上一甩,那方才看上去还五比正常的腰带此时竟然化作了一道长鞭,红色的电光暗自劈里啪啦作响——竟是一道罕见的武器。

“新来的往后点,别碍事。”颜柠绕过他,转了转手腕的骨头,咔咔两声,紧接着她的手心也猝然爆起一团火焰。

刘常乐赶紧后退,只见颜柠把火抡起来往门上猛地一轰。

啪!大门瞬见整扇向后倒地。

周京手上青筋暴起,拎着鞭子就冲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床上没人。

周京沉默下来,气压骤降,手上的鞭子红光大盛,刘常乐正要惨遭灭顶之灾,忽然,颜柠在大叫一声:“在这呢!”

两人冲上阳台一看,只见贺亦欢倚靠着窗台的护栏坐在地上,双目紧闭,象牙白色的睡衣敞开着,本来就白皙的皮肤在月色下几乎有种半透明似的青白色,他光洁的额头上细汗淋漓,看上去非常疲惫虚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难道是撞在阳台的禁制上撞晕了?周京警惕地走上前去。

相隔不远处的一栋大楼楼顶,钟尧伫立在晚风中,暗色的长袍在夜色中翻飞,他看着对面大楼阳台上忙活的几人和中间的亦欢,眸色如同深渊。

樊龙在一旁暗叹,当年亦欢公认的三界颜值天花板果然不是盖的,即便现在是人身,敛去了至少三分之二的风华,却还是让人惊叹于他的美貌。

“尊上,”樊龙有些犹豫地问钟尧,“您不带他走吗?真的要把他留给特调处的人类?”

钟尧指尖在胸口的白玉佩上摩挲,那玉佩被摸得光滑如水莹白如雪,反射着幽幽的月光,不知道他这些年重复过多少遍这样的动作。

亦欢的记忆封印无法被轻易解开,他试过了,他也难以分辨那两处封印究竟是亦欢自己做的,还是其他人做的。

“我和他的羁绊太深,容易受到影响,而特调处则不会有这个问题。”钟尧淡淡道。贺亦欢太了解他,熟知他的性格和思维模式,如果真是另有阴谋,自己或许会被他左右。

更何况,他下不去手对贺亦欢严刑拷打。

特调局当然也不会这么暴力,但在漫长的历史积淀中,这个机构早已积攒了无数种挖掘目标隐藏至深秘密的方法。

把调查的麻烦交给特调局代劳,钟尧自己则另有安排——他刚才已经将亦欢的灵力封印戳破了一个口子,用不了多久,亦欢的灵力就会一点点恢复如初,记忆封印或许也会随之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