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皇帝也懵了。

康什海小步快走到殿里,正对上皇帝疑惑的眼神,腿一软,差点没跪下。

他擦了擦汗,连忙回禀道:“陛下今日翻的是甄才人的牌子。”

就事论事,他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皇帝翻了甄才人,说了让顾宣来,却也没说让甄才人不来,只是甄才人来早了,还没来得及把顾宣接来。

说罢,康什海连忙抬脚,准备再出去吩咐一遍,可脚还没落下,皇帝就摆了摆手:“罢了,还去什么?”

一日诏幸两位后妃,还有一个是报了敬事房已经把绿头牌给挂起来的?

他前脚把人诏来,后脚凤鸾春恩车的铃铛就得响到满后宫每个人耳朵里,明日朝堂上又得闹哄哄一片。

烦得很。

“可……”康什海还想再劝一句,没了顾宣,皇帝半点胃口都没有也不行啊!

皇帝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外面:“不是还有一个吗?”

是啊!让甄才人也试试?

甄才人一头雾水的被赶着鸭子上了架,说是要给陛下布菜,可等她真的上了手才发现,皇帝那嘴真是又挑又毒。

她给夹块肉,皇帝嫌油腻,她给夹块鱼,皇帝嫌刺多,她给夹青菜,皇帝又嫌弃素得像吃斋。

折腾了好大一会儿,甄才人脑袋上直冒汗,再夹菜的时候手都在哆嗦,一不小心筷子从手中滑落直接砸在了碗碟上,“哐啷”一声,甄才人被吓得一哆嗦,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皇帝叹息:“罢了,朕不吃了。”

甄才人都快哭了,陛下这是厌弃了她吗?

厌弃不厌弃的也说不上,总归在那一桌子饭菜面前,皇帝的心情非常不好,闻着饭菜的味道,只觉得打心眼儿里的恶心,哪怕他尝试着往嘴里塞一口,下一刻直接生理性的呕吐了出来。

真是要命了。

皇帝挥挥手想让甄才人退下,甄才人刚露出半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转念又想到了,若她就这么回去,落在旁人眼里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落在顾宣那贱/人眼中!

临来之前她才刚在顾宣面前得意洋洋的炫耀了一番,若是如今灰溜溜的回去了……

想想她都觉得窒息。

不行!

甄才人握紧了拳头,“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憋着一股子气终于走到皇帝身边。

——抬手在皇帝太阳穴上按揉了起来。

“陛下可是操劳国事累着了?”

别说,还挺舒服!

皇帝一高兴,可怜的甄才人生生给皇帝做了一晚上的马杀鸡。

***

养心殿内一段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对后宫造成半点影响,一夜睡得香甜,次日早晨顾宣起床的时候,御膳房已经将早膳送来。

还带来了刚出炉新鲜热乎的血燕梨盅。

顾宣才一打开,热气蒸腾而上,梨子的香甜也随着扑面而来,闻着便觉得满口生津。

贡梨又和普通的梨不太一样,皮薄肉多汁水足,蒸过以后最外那层薄薄的皮更是晶莹透亮,像是用黄水晶雕出来的一般,又像是一汪水,颤巍巍的兜着里面满满的汁液和雪白细腻的果肉。

里头的血燕如红宝石一般。

春花姑姑“哎呦”一声,动作都放轻了许多,生怕自己一碰,梨皮就要兜不住了。

吹弹可破,便是如此。

顾宣开着直播没说话,心情十分复杂。

弹幕替她说了心里话。

“宣宣:想吃,不敢。”

“宣宣:流口水,不敢。”

“宣宣:扔了,舍不得。”

嘤,坏人!

宣宣很忧伤,宣宣很烦恼,宣宣决定把昨天积攒下来的饥饿值扔出去撒气。

说来也巧,她这边一甩手,门口正好跨进来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正中目标!满分!

再定睛一看。

——哦豁,居然是刚下朝的皇帝。

顾宣觉得她的吃播系统和皇帝很有缘分!

被饥饿值甩了一脸的皇帝站在门口就闻到了食物香甜的气息,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

他饿了!

皇帝神色间难掩激动,他终于找回了饥饿的自信!

屋里屋外呼啦啊跪了一地,皇帝摆摆手连看都不看,直奔向屋中,拉着顾宣的手像是许久未见的亲人一般:“爱妃用过早膳了吗?朕一下朝就过来了,可有什么吃的?”

听听!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顾宣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一般,下了朝连忙就过来了,眼瞧着顾美人还得蹭蹭蹭往上爬啊!

顾宣错眼一看,春花姑姑眼睛都直了。

她心里清楚,进来先问吃的,是因为皇帝有病!

从外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的毛病。

皇帝是个十分英俊的男子,第一天侍寝的时候顾宣只觉得赚到了!甚至还想着若是哪天这人不当皇帝了,凭这张脸都饿不死。

可事实向她证明了,并不是有颜值就一定能填饱肚子。

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皇帝脸好,好一个俊俏的郎君,身份又顶尖儿的尊贵,像是从话本上走下来的一样,谁家的小娘子瞧上一眼都得脸红心跳上许久。

腰肢也细,人家姑娘是不堪一握,到他这儿也差不多了,穿上常服系上腰带,那苍劲有力的腰让人瞧着都移不开眼。

不光腰细,皇帝身上也瘦,像猴儿一样,皮包骨头,平时穿着衣服看不出来,等坐到他身上,才发现骨头硬的硌屁股。

伴驾这些日子顾宣心里也有了个猜测,他们这位皇帝九成九患上了厌食症。

若是其他问题,或许顾宣还要挠挠头,偏偏是厌食症。

她很想大声对皇帝喊一句:你有病,我有药啊!

就说吧,世上没有废物的技能,只有不会用技能的操控者。

譬如说当初她玩阴阳师的时候,大佬们用一个小小的雨女就能压着她的酒吞打,打得酒吞直喊爹。

那边,已经饥饿难耐的皇帝决定自行寻找食物,那双眼睛不受控制的就看到了桌上刚掀开的血燕梨盅。

一双眼睛像是点亮了的灯笼一样,瞬间明亮起来。

他上前一步,端起来“呼噜”两口便吞了下去,康什海连拦都没来得及拦。

祖宗哟!试毒啊!

还有“食不过三”的规矩,怎么就这么破了呢?!

康什海念念叨叨着,可转念一想,掐指一数,哦豁,两口!

陛下英明神武!

他眼皮子一耷拉,站在旁边装成了一个会呼吸的雕塑。

顾宣抚了抚胸口,安慰自己:男儿嘴大吃四方,好事,好事!

可吃四方也不能瞎吃啊!

#这皇帝还能要吗?在线等,挺急的!#

皇帝猜不到顾宣的心思,他只顾着祭自己的五脏庙,一碗血燕梨盅才巴掌大点的梨,完全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他又盯上了顾宣的食盒。

顾宣连忙上前按住他的手,急切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

瞧瞧染上禽流感什么的没有。

皇帝只当她是在关心自己的身子,压根没听明白她真正的意思。

康什海也没明白,不仅没明白,还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明白了,合着眼心理念叨一句:能有什么事,饿的!

人都说顾宣位份升得快,入宫没多久就从才人升到了美人,这些闲话康什海多少也听到一些,却不以为然。

只瞧如今就知道了,他们私底下说酸话的日子还长着呢。

顾宣一个小小的美人也左右不了皇帝的决定,眼瞧着他不当回事,只能满带着担忧打开了食盒。

皇帝迫不及待的看过去,一打眼,却倒了胃口:“怎么就这些个东西?”

一碗清粥,一碟凉拌的王瓜,一盘青菜,一碟肉末炒茄子,还有一碟豆腐。

看着都没食欲。

即便再怎么饿,皇帝毕竟是皇帝,和那睡在豌豆上的公主也差不多了。

他无比震惊的看向顾宣:“怎么能给朕吃这个?!”

顾宣唇一勾,“啪”的一下将食盒给盖了起来:“是啊,陛下金尊玉贵,妾每日吃的这种清粥小菜可登不得台面,陛下回养心殿吃就是了。”

要吃的是你,嫌弃的还是你,有本事嫌弃,有本事倒是给她提升待遇啊!

要说起来顾宣的待遇其实不差,不少荤也不少素,真正委屈的是才人。

宫里处处都有规矩,每天穿了什么衣裳,头上戴了什么样的花饰,衣服上绣了什么样的纹路,用了什么线,都有非常严格的规定,更不要说是吃饭这样的“头等大事”。

顾宣刚入宫的时候是才人,掰着指头算一算,每天有时令的新鲜蔬菜两斤,猪肉一斤八两,每两天能吃一盘羊肉,每六天能吃一只鸡或者一只鸭,权当周末改善生活。主食是两斤白面,六合粳米,但粳米都得是陈年的旧米,新米是吃不上的。

在这个时代和那些穷苦的百姓们比起来真不算少了,绝对饿不着肚子,哪怕这些东西是要和自己身边伺候的宫人一起分着吃,都够填饱肚子的了。

只是要让顾宣吃这个,她绝对受不了,升了美人以后她才知道,才人的份例里面根本没调料,什么白糖、酱油、甜酱、还有灵魂的老陈醋,这些东西才人都是吃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