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升了美人以后,每日的猪肉涨到了五斤,粳米涨到了一升二合,时令的鲜菜涨到了六斤,另外还多了白糖二两,香油三两五钱,豆腐一斤八两,粉锅渣八两,甜酱六两,醋二两,茄子六个,王瓜六条。
今天御膳房送来的食盒里面这些东西,譬如凉拌王瓜里面的王瓜和醋,从前就吃不着,还有豆腐,从前还是个小小才人的时候,她也吃不着。
只不过从前顾宣日日跟着皇帝一起吃,还真没享受过才人的待遇。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山珍海味吃多了,吃点清粥小菜换换胃口,也挺美!
眼前食盒被顾宣无情的合上,还在念叨着山珍海味的皇帝慌了,连忙阻止:“朕又没说不吃!纣王还心心念念着女娲娘娘呢,也没耽误他后宫里有姜皇后不是?”
顾宣扫了一眼清粥小菜的食盒,哦豁,姜皇后实惨!
“朕饿了,快端出来,朕吃多了山珍海味,今日也尝尝这清粥小菜。”
还真是委屈您了呢,科科。
皇帝是个厌食症,可在厌食症的外衣底下,这人也有着一颗想要成为吃货的心,等顾宣一样样将食盒里的菜摆上来以后,皇帝的筷子直接就伸向了那碟凉拌王瓜。
所谓王瓜,实际上就是后世的黄瓜,御膳房的师傅刀工了得,把个凉拌黄瓜硬生生做出了花团锦簇的模样。
是个典型的眼睛会了,大脑会了,手却要骂娘的做法。
先把王瓜切成寸段,用小刀从外到内旋成薄薄的宽条,如带,成卷,再堆簇到盘子里,从中间往外走,层层码好,就成了花团锦簇的模样。
调好的酱汁往上一淋,又好看又好吃,闻着都让人满口生津,食欲大开,是一道极好的开胃小菜。
皇帝从里面夹了一卷,一咬,却皱起了眉头:“味道不对。”
“自然不对。”顾宣一点儿也不意外,“您别瞧着只是一碟凉拌王瓜,调汁的时候用到的料也十分费心思呢。”
“从前在养心殿,用的是酱油、糖、花椒、大料、桂皮、呼叫、干红辣椒、料酒等调匀了,做出来的料汁,妾是美人,挑料汁的时候用上的是糖、醋、香油,用料不同,口味层次也不同,陛下吃起来自然觉得不一样。”
皇帝点点头,没说什么,又把筷子伸向了那碟清炒的豆腐。
都是豆腐,总不至于还有什么用料上的区别吧,皇帝觉得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做法,白板豆腐切成片,放了在锅里清炒,吃起来略有些咸鲜味,没有豆腥,只有满满的豆香。
他砸了砸嘴,觉得这个应该万无一失。总不至于你的豆腐是卤水点的,我的豆腐却是露水点的吧?
却不想这一口吃下去,皇帝又皱眉了:“味道还是不对。”
顾宣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这会儿忍不住“噗嗤”一笑:“豆腐跟王瓜比,差别更大!”
“像这一盘豆腐,妾吃的简单,把新鲜的豆腐用猪油煎炸一会儿,再搁点盐,吃起来便足够滑嫩、新鲜,可若是要呈给陛下,讲究就多了。”
“要冷锅放油,等到清油烟起才能下豆腐,撒上一撮盐花,翻个身,期间还要再放些虾米,若是大虾米要一百二十个,小虾米要三百个。”
她伸着指头在皇帝眼前比划着。
“虾米还得先处理,用上好的甜酒一茶缸,滚开一次,加入秋油,再滚一回,加糖,再滚一回,还要切出半寸长的细葱撒进去,这样做出来的豆腐是顶尖儿的鲜美。”
皇帝被她说得直咽口水,再看着那碟简单用油翻了翻的豆腐,便觉得不堪入目。
顾宣眼神一挑,打趣道:“陛下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妾一个小小的美人也只能在伺候陛下的时候跟着过过嘴瘾了。”
皇帝很委屈。
这是他吃的最不尽兴的一次,明明已经有了食欲,可饭食合不上胃口,实在是让人恼火。
眼瞧着这样的情况,康什海也不装木头人了,急得点头哈腰凑到了近前,讨皇帝的示下:“奴才这就着人到御膳房去,陛下可有吩咐?”
这是要问皇帝有没有想吃的,单点出来的。
这会儿问,皇帝想吃的可太多了,方才顾宣说得两种菜听得他直冒口水,忍不住就要回忆自己曾经吃的时候,是不是像顾宣说得这样可口。
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帝甚至开始自我怀疑:从前的饭菜,当真都吃到茅坑里去了!
皇帝神色间有些恼怒,看得康什海都有些发憷。
还是顾宣摆了摆手,起身走到了窗户下,端起一碟糕点:“陛下吃些点心先垫垫,肚里有粮,心里不慌,再让康公公去吩咐,不就齐了吗?”
是这么个道理!康什海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皇帝点点头,勉强才算是接受了这个建议。
康什海可不敢耽误,连吩咐别人都不敢,从顾宣屋里退出来,冲着御膳房的方向直接小跑着而去。
即便有了小点心来垫肚子,皇帝还是不满意,饿了肚子的皇帝褪去往日的威严,坐在那儿哼哼唧唧的,也不抱怨,却能让人明显感觉到他在不高兴。
顾宣忍不住“噗嗤”一笑:“像个小孩儿似的。”
皇帝顿时瞪大了眼睛,十分不满。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觉得“像小孩”这样的话是在夸他。
顾宣可会哄人了,眼瞧着皇帝要开始找茬,顾宣直接切换到了柔弱无骨的状态,腻歪歪的倚到了皇帝的身上:“妾错了~”
颤巍巍的小尾音,直搔到皇帝心窝窝里去。
“以后妾就让人时常备着各式点心,免得让陛下挨饿,瞧给陛下委屈的,肚子都要咕噜咕噜叫了。”
她的手放在了皇帝腹部,轻轻地揉着,揉得皇帝下/腹一紧,连忙抓住了她的手,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警告。
顾宣没忍住又笑了起来,直接笑跌在皇帝怀中:“陛下以为妾要做什么?”
她仰着头,一双璀璨的眼睛里面满满倒影的都是皇帝的模样。
手指头也不老实,高高的抬了起来,点在了皇帝的眉心:“妾的绿头牌可都还挂着呢。”
“哼!”皇帝再次抬手把她作怪的另一只手也给握住,两只手都被他牢牢地抓在了手心里,整个人也都被他裹在怀中,仿佛她的全世界都被他牢牢占据了一般。
男人的占有欲意外得到了满足。
绿头牌的问题皇帝答不上来,干脆又把话题跳回到了前面:“你备些点心,就算是把朕给糊弄了?”
“怎么能说是糊弄呢?”顾宣不乐意了,直接从皇帝怀里坐了起来,义正言辞的为点心正名,“这些可都是御膳房点心师傅们的心血!”
说着,她又噘着嘴歪回到了皇帝怀中,抓着皇帝的手掌,拨弄着他的手指头:“陛下说得轻巧,若是真想要吃些好的,去惠妃娘娘宫中,去贵妃娘娘宫中,去皇后娘娘宫中,满宫里多少娘娘随您去,非要在臣妾一个小小的美人这里提那么高的要求。”
“您可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妾是个嘴馋的,如今承蒙陛下恩宠,旁人见了都要礼让三分,御膳房每日送来的东西也是费了心思的,可陛下看不上眼,妾又有什么办法呢?”
被顾宣一番抢白,倒像是皇帝在无理取闹了一般。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皇帝想了又想,琢磨着,美人的份例是差了些,他吃着总觉得委屈自己。
还不是一般的委屈。
可这都是早已经定好的……
皇帝那边想着,顾宣也不插话,任由他自己去想法子,若是真能想出个好办法,她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她这边默不作声的继续拿皇帝的手指头来玩,那边皇帝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都已经是皇帝了,难不成还要为这么点规矩委屈自己不成?
当皇帝不给自己开绿灯,不如回去招猫逗狗当纨绔!
任性的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
“若是单给你开个特例,恐怕旁人要非议,干脆朕升你为昭仪,主管景德宫中诸事,景德宫中再增设个小厨房,如此不就方便了?”
他低头想去看看顾宣的神色,一眼看去,才发现顾宣已经开始玩十指紧扣了。
还没等他开口,震惊中的顾宣终于反应过来了。
“昭、昭仪?!”
宫中妃嫔除皇后外共分八等,皇贵妃位同副后,不是皇后死了都没人能坐上去,往下便是贵妃,四妃,嫔、昭仪、婕妤、美人、才人。
顾宣入宫的时候是大锅饭,一批进来的姐妹们全都是才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升为美人,已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若是再蹦到昭仪去,岂不是要把整个后宫的仇恨值都给拉过来了?
不成不成,实在不成!
顾宣连忙推拒,皇帝却不许她推拒:“朕越琢磨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到时候美人你来负责朕每日的饭食,满宫里就属你最嘴刁,朕才能吃的舒心不是?”
“回想一下美人入宫前朕简直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食不知味,夜不成寐,每日还要夙兴夜寐批阅奏折,那帮朝臣们也不省心,真是……唉……”
夭寿了,皇帝都会卖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