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这章促膝长谈了
意识到自己太过跌份,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抬头看了眼站立不动的灰袍男子后,又“噗通”一声跪下,面色灰白。
“下官、下官车高达拜见王爷,拜见长公主殿下。”
殷长乐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逗乐了,但见一旁的江廷远似乎瞟了她一眼,忙敛了神色将笑憋回去。
“车大人不必行此大礼。”一旁的江廷远微微点头,示意他先起来,接着面向许晨,“本王回京数日,一直寻不出空来拜访许大人,今日听船上小厮提及,便赶忙过来了。”
许晨官任户部左侍郎,正三品,上朝得配金鱼袋的主儿,多少算个“达官”,只是他身世清贫,是靠科举爬上来的寒门一派,“显贵”二字与他无关。
再尊贵的官,在北庆王面前还是不够看。许晨为官多年,知道王爷这是在刻意抬举,他却不能顺势而上。
他将腰弯得更低:“本是下官该递帖子去王爷府上,是下官失了礼数。”
殷长乐不爱听这些官话,回想了先前江廷远执意要过来,还吩咐了不必提前知会许晨,想必是为了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个车高达面容猥琐,行事也畏畏缩缩,见了江廷远便吓得话都说不顺,官阶必定不高。
那许晨堂堂一个侍郎需要花这么大排场见他吗?他们俩在商量些什么?
几个想法在脑子里千回百转,殷长乐上前一步,看着那位高大人,佯装好奇:“这位车大人先前倒是没见过。”
果不其然,一站一跪的许晨、车高达二人闻言一颤。
许晨抬头瞟了眼江廷远,见他并未对长公主的插话有任何意见后,斟酌着开嗓:“这位是隋州州牧车高达车大人,乃下官同乡,听闻他进京,下官便邀他来此一叙。”
“嗯?”
听到身旁女子的疑问声,江廷远转过身去关切地问:“有何不妥?”
“长乐先前听太傅提过一嘴,地方官员进京述职早已结束,车大人竟是现在还未归隋州么?”
这话说的简单,但若被有心人听取,明日就会有人参他私自滞留京中。车高达抖得更凶。
一旁的许晨见他抖得都说不出话了,忙替他解释:“车大人是在隋州当地寻到一位道人,极善炼丹之术,因此带了人来见太后。”
太后年岁愈大,逐渐信奉上了丹药,各地官员也常常从这下手讨好太后和当今圣上,这个理由倒是合理。
殷长乐闻言也不尴尬,甜甜一笑:“车大人原是来见皇祖母的,倒是本宫小人之心了,望车大人勿同本宫计较。”
车高达本就胆小如鼠,被误会了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此时更是一个劲地摆头,无半点血色的嘴唇不停哆嗦着。
见人被吓得够呛,江廷远看了笑得灿烂的女子一眼,摇首道:“长乐并非有怪罪车大人的意思。”
端的是一副妇唱夫随的模样。
言罢,他又朝许晨微微颔首:“既是二位大人在一同思乡,本王也不便打扰。只是听说这秋嫣姑娘琴艺了得,本王便有些好奇这醉云楼第一和第二之间究竟谁更擅琵琶。可否向许大人将人借走,本王带过去跟人比试一番,也算是开开眼界。”
许晨巴不得这人早点走,自是答应了,送江廷远出门时还不停道:“下回若是得空,下官定去拜见王爷。”
见二人都走远了,方才还两股战战的车高达站起了身,抬手拭了额间的冷汗,愤恨道:“这煞星怎的来了!”
送人回来的许晨冷笑声:“我竟是今日才知车大人是如此鼠辈。”
这是在讽刺他方才面对江廷远时的反应呢。
车高达却半分不把这个正三品看在眼里,冲着他啐了口,“呸,你懂什么,这是策略。”
那头的殷长乐江廷远二人也已回到了芙蓉花船内。
方才过木板时,因着已走过一遭,殷长乐虽仍有些畏惧,但实在不想再被人牵,硬着头皮紧跟着江廷远过去了。
江廷远见此挑挑眉,倒是没说什么。
没等多时,小厮便引着夏秋嫣进了屋。
一尺细腰不是浪得虚名,一袭啡红洒金印花缎面纱裙在腰身处勾紧,身材玲珑有致。墨发绾成了精致的飞天髻,白皙的腕子上带了串银铃,走路时腰肢轻晃,晃了满眼的风情,摇了满室叮当。
若说夏渠容是端庄素雅中带了媚,那夏秋嫣便是纯媚,哪哪都媚。
殷长乐见了人也不由得叹了声美,只是她没想到这苏绵绵竟是随在夏秋嫣身后走了进来。
原来苏绵绵就是来找夏秋嫣请教琵琶的么。殷长乐想起先前在甲板上时苏绵绵的话,心下了然。
照例问安后,江廷远便让她们一人奏一首拿手的曲子。
屋内的坐塌位于白毛地毯的另一头,那头便是方才他们用膳的圆桌。毯上的黑木凳挨近圆桌摆放,夏秋嫣正坐于之上弹奏。另两人也贴墙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这时若是声音放低贴近了说话,再加上乐声掩盖,屋内他人是听不见声的。
如此想着,殷长乐便倾首往江廷远那靠了靠,见那人神色微动,似要说些什么。
她赶忙在那人又要说出类似“私房话”这般惊世骇俗之言前开了口。
“长乐虽不懂朝堂之事,但也知驸马不穿甲。王爷若是真要与长乐成婚,便是将兵权拱手让出。先前皇叔就看王爷不顺眼,届时他说不准直接寻个由头发落了王爷。难道王爷真要听命放出兵权么?”
江廷远瞥了眼刻意压低声音的女子一眼,笑得轻佻:“皇上素来疼爱长公主殿下,想必到时会为了殿下饶本王一命。权利不权利的么,本王倒是不在意,美人在怀,要那些虚的做什么?”
许是江廷远的奇怪发言记录太多,殷长乐此时听这一番宛若告白的话已经没有太大的波动。
她微微侧头,真诚发问:“若是皇叔真疼我,怎会把我嫁给王爷?”
“...”
殷长乐见江廷远一时沉默,虽对方才怼了他一句有些心虚,但仍咬咬牙继续道:“我先前和王爷说的退婚一事不是开玩笑的。”
本坐得有些懒散的江廷远此时也坐正了,学着殷长乐微微侧头,放低了声音。
“本王说想和阿乐成婚也不是说笑的,本王对阿乐可是...一见倾心。”
他声音本就压得低,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以气音说了出来,带着滚烫的热气灼烧了身旁女子的脸。
脸红归脸红,他的鬼话殷长乐却是半点都不信。话都说到这了,再遮遮掩掩的也没意思。
她干脆道:“只怕届时和王爷成亲的是我的尸体罢。”
话音刚落,江廷远原先挂在脸上的笑也收了,他微眯了眼,问殷长乐:“殿下是怕本王杀了你?”
墨黑双眸中的神色好似盯紧妄图逃跑的猎物的猎豹一般,危险而极具压迫性。
殷长乐本就害怕喜怒不定的北庆王,此刻被这样看着,半掩在广袖中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她赶忙捏成了拳,止住胆怯。现下是谈判的时机,若是漏了怯,那她日后注定被江廷远钳制住。
“长乐也不过是为自己着想。皇叔和王爷的事本当属于朝堂,如今却将长乐一介女子牵扯进来。我自幼没能长在父母膝下,靠着皇祖母,方才在这宫中苟活。往后的日子,长乐不求荣华富贵,只要平安顺遂。”
这打的便是感情牌了,原书中说过江廷远自小失去父母,靠他父亲的旧部下和王府里一些老人才能走到今天。
相似的经历便会引起共鸣,说不准江廷远会因为这而怜惜她。
“长公主这‘苟活’二字倒是用得不错,只是本王竟是不知,用度皆金银,随行数百人的长公主殿下,这么些年来一直在‘苟活’。”江廷远用撑在小几案上的手扶着额,敛下眼眸。
他说的是先前长公主第一次随皇帝去祖山祭祀的事。祖山位于京城东郊,距皇宫不过一个时辰的脚程。但若是带上仪仗队,这时间便要往后延长两三倍。
先前的长公主为人高调,最爱排场,去祭祀先祖竟然带了前前后后百来个随从,轿上的用品皆是金银打造。
皇帝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竟是不加半分责怪,由她去了。皇上都不发话,旁人就更是不敢说了。
只是自那以后,京城那些读书人便开始写文章骂她“无才无德”“奢靡浪费”,最后竟是整个大殷百姓都知道他们的长公主是个没脑子还喜欢铺张浪费的蠢材。
殷长乐听了他的挖苦,有些心虚,但随即想到这是先前的长公主干的事,现在的她可不是苟活么。
“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含含糊糊道。
“啧,这么可怜啊。那长公主不如早日嫁进王府,本王家的经绝对是最好念的。”
殷长乐努力忽略他的插科打诨,诚恳道:“不如王爷先和我说句准话,我能活到寿终正寝那天么?”
江廷远一哂,不理她,转而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喝起来。
方才问话时的勇气此时也散了,殷长乐不敢再不依不饶地追问,悻悻地闭了嘴。
不过江廷远这意思应当是会保住她的命吧?几日来一直悬着的心往下放了些许。
*
是夜,半圆的月要露不露地躲在密密黑云后,洒下的光将地上的砖石照成了玉色。
春夜温度都是说降便降,沁书将宫殿内蜡烛熄灭时,也把窗户的叉杆拨了下来,将满院的花香阻隔在外。
殷长乐把自己裹在柔软的薄被中,滚了滚,摊在原地躺尸状,心中烦闷。
江廷远一直说着不退婚,这到底是反话还是正话?
她一个要文不能文,要武没有武的现代人就只能靠抱大腿保全性命了。
殷长乐咬咬牙,坐起了身,把外厢房的沁书叫了进来:“每隔一日着人去本宫的私库挑件东西送去北庆王府。”
沁书听到殿下喊她,忙推门进来,本以为出了什么事,没成想受了这么个命令。
大半夜的还想着给王爷送礼...难道这就是话本里说的爱情的力量么..
沁书觉得自己再次发现了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