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胸口一阵凉意袭来,慕晚晚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她一时情急,又?羞又?怒,扬手一掌打在了李胤的脸上?。

巴掌声响彻了整个寂静的山洞。

李胤动作?顿住,抬头看她,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慕晚晚后知后觉地害怕,向后躲了躲,眼里惊恐看他。

李胤抬手摸向被她打得那半张脸,朝她扯了扯嘴角,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你也?就只敢在朕面前嚣张。”话落都不等慕晚晚回,快速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慕晚晚坐在原地,僵着身?子不敢动,她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竟然?打了李胤,打了大昭的皇帝。

那他说得那句话什么意思?

外面日暮已落,李胤立在洞口,拿出腰间的刀把玩,指腹按着刀柄,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眸微垂,嘴角始终勾着那抹嘲弄。

若今日的人是裴泫,她怕是早就任他予取予夺了,也?就敢在自?己面前露出爪子耀武扬威。

可?笑的是,他方才再怒,竟也?没想把她一个人留在这。

凉风吹过,李胤收了刀,环臂靠在墙上?,微阖着眸子。

耳角动了一动,他唇线再次提起。果不其然?,里面的人已经整理好衣襟,走到他面前,又?是那副唯唯诺诺令他烦心的模样,她跪下叩首,“方才是臣妇一时情急,臣妇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李胤掀开眼看她,“知罪该万死还?叫朕如何?恕罪?”

慕晚晚沉默,走了这几?步路,就已经感受到腿上?一阵阵钻心的痛,她咬唇,刚要再开口,面前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李胤走了几?步过来,弯腰一手揽过她的膝,另一手揽在她的背后。

慕晚晚眼睛动了动,属实被刚才的事吓了一跳,还?要挣扎。被他强按住,他提了提声,嘲弄道“怎么,你想爬着回去?”

她不动了,任由被人抱到了里面。

李胤按住她,扫了眼被扔在地上?皱巴巴的草药,转眼又?看她一身?斑驳血迹的衣裳,有怒而不敢发的神色,忽地想笑。

“朕说过,你不愿,朕不会?强迫。”

若是从前慕晚晚还?会?信,而今她是没多?少信了,敛眸转了转眼,没再说话,

李胤嘴角抽了抽,料想她是不信,没多?做解释,又?道“这里隐蔽,只有朕和镇南王知道,他不久就会?找来,朕会?让他先送你回去。”

听此?,慕晚晚终于有了点动静,却还?是没抬眼看他。

眼前的人影起身?离去,慕晚晚才抬了头,那人已经出了洞,但也?没走远,就在旁边站着,给她留下一道影。

慕晚晚唇畔微动,低头拿起丢在地上?的药小心翼翼地擦在露出的伤口上?。

已是深夜,可?李知还?没来。

李胤望了眼降下的月,眸子渐深。

地上?一阵颤动,他听了听,回身?到了洞里,用周边藤蔓掩盖住洞口。

慕晚晚在里面昏昏沉沉,脑中不甚清晰,隐隐约约感到有人过来,她身?上?好凉,顺着热度摸了过去。

口中喃喃自?语,“好冷…”

李胤低头看一旁乱动的女人,衣领被她扯得露了一半,偏就他眼力好,即使黑夜也?能看得清楚,再想到方才的那个巴掌,他唇抿了下,别过眼。

她是真打得狠了,那半边脸到现在都还?疼。

伸手抚在她的额头,掌下的温度热得惊人。

他刚收回手,慕晚晚就睁了眼,迷蒙地看他,“皇上?。”

李胤眸子沉了沉,“你发高热了。”

慕晚晚也?知自?己许是病了,忽冷忽热,她靠坐起身?,新?手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清醒。

嘴唇干裂,整日没饮水,此?时喉咙痛得像火烧一样。

她舔了舔唇,怀里就出现了一个水袋。

慕晚晚接过,扭头看了旁侧的人,李胤却是连眼神都没给她。

像是生气了。

慕晚晚不知他气什么,或许还?是因为那个巴掌。

她收回神,水袋拿在手里摇了摇,里面还?有一小半的水,料想应是李胤随身?的水,一时僵住,不知该不该喝。

又?听耳边的似是气笑的声儿?,“朕没在里面下药。”

被他看出心思,慕晚晚微赦,解开水袋的口,隔着一段空隙,将里面的水倒在了嘴里。只是因隔得远,夜里黑,慕晚晚看不大清,多?数都洒在一旁,被呛得咳嗽不止。

慕晚晚尴尬地还?给他。

听到他轻笑了下,水袋被人接过,随后就没了声。

夜里寂静,里面没生火,藤蔓掩盖洞口,一丝月光都透不出。

外面传来几?道人声,像是在找什么,慕晚晚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边静默的人。

他们?搜不到人,很快去了别处。

山洞里,慕晚晚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李胤一手在地上?画着,倏的,他目光一冷,很快起身?,刚走几?步又?折了回来,对上?夜里她黑亮的眼,“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出去。”

不知为什么,此?刻慕晚晚像是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心口闷闷的,她唇畔动了动,低声道了句,“您当心。”

黑夜中,她听到李胤的笑声。

他十二岁便上?了杀场,二十五岁登基,将杀场的血肉相博换到了朝中的勾心斗角,李胤还?从未听谁对他说过一句叫他当心,他们?都信他是神袛,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偏偏就是面前这个的女人和他说了句当心。

然?此?时的李胤并未惧怕,仿佛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对于孤狼来说,血腥便使他悸动。

他咧唇笑了下,有意无意地靠近她,却也?不是很近,但足以让新?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道“放心,朕死不了。”

随后他起身?大步出了去。

慕晚晚转头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此?时的李胤和朝中的李胤仿佛是新?个人,又?或许这才是他,高座的皇帝不过是把心底的野兽困在了笼子里。

李胤掀开外面的藤蔓,就与找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他嘴角勾了勾,一手握住刀柄向前猛刺了去。

鲜血汹涌而出,来人瞪大了眼,口中呜咽一声,就像后倒了下去。

这一动静,引来了周边的人。

慕晚晚等在山洞里,能听到外面刀戈相交的声响,每出一声,慕晚晚心里就颤了颤,许久,外面没了动静。

慕晚晚反而更安不下心。但她知道,她必须要留在洞里,不能给李胤添乱。

天色将晓,洞口突然?出现了一片光亮。几?人脚步匆匆地进?来,耳边是她熟悉的人声,“夫人…”

是柳香。

慕晚晚听到这声,安下心,疲倦瞬时而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十日后,夏猎结束。

慕晚晚因受伤过于严重,回到行宫翌日就被送到了庄子里养伤。如今过了大半月,她喝完药,望了眼窗外看到墙上?的藤蔓,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一夜。

“夫人,有贵人过来了。”柳香前来通报。

慕晚晚还?想着贵人是谁,就见鹂瑶进?了来。

她要起身?福礼,被鹂瑶拦住,“姐姐病重,还?是不要动的好,这些礼数都没甚紧要的。”

慕晚晚便随她,笑了下。

那夜鹂瑶先回了宫,新?人已有大半月没见,她思来想去,还?是要看看她。

但嫔妃出宫哪是那么容易的,她本想与皇上?要撒娇卖乖一番才可?,哪知她刚开口,皇上?就同意了。

而且,她这次来也?并不是全都为了来看她。还?有一事,鹂瑶心里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过来了。

鹂瑶收回思绪,看她,愧疚道“都是我不好,硬要拉着姐姐去玩,才害得姐姐受了伤。”

慕晚晚看她一眼,不知信了没有,安慰她道“臣妇没事,娘娘不必自?责。”

慕晚晚被救,对外始终都没提及李胤,外人看来都以为是她误打误撞找到一处山洞躲了起来,才被镇南王所救。

鹂瑶看她面色好,便信了她没事的话,想到这大半月,叹口气,似是愁眉苦脸,“姐姐是不知,这次狩猎其实是皇上?设计以身?作?饵,故意引那些暗中的叛贼出来。好把他们?一网打尽。他又?不与我说,孤身?一人就去了林子里,回来时人受了好严重的伤,若不是我强要去看,只怕他还?要瞒着我…”

她后面的话慕晚晚像是没有听到,耳边一阵恍惚,怪不得他会?突然?出现在那,怪不得她会?听到刀戈相交的声音,原来这些都是他设的一个局。

他早就知道那些人会?来杀他,是以借着这件事来铲除长安剩余的奸佞。

慕晚晚眼眸垂下,这事她应该早就猜到了,只是没心思去想罢了。对于他的感激之情也?因鹂瑶的话减少几?分?。

他本就是一个猎人,一个坐等牢笼外面的猎人,这次救她不过是顺手,只怕因这事,他早已经打开笼子,就等她进?去了吧。

又?或许他就是故意为之也?说不定。

自?己对于李胤来说,许是他就在跟他自?己较劲,自?己始终不愿低头屈服于他,不正应了那句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地让她进?到那个局里。

慕晚晚眸色闪了下,并未应声。

鹂瑶坐一会?儿?便走了。

午饭时,柳香把饭菜送进?来,慕晚晚坐在案头写信。

无心再想与李胤的事,在行宫里,她偶然?间得知长姐在漠北处境艰难,此?事紧要,但信中又?不能明说,她放心不下,就用平常的家信给长姐寄过去。

她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长姐看了应该就会?明白。

鹂瑶下软轿回了宁玉宫。

稷儿?现在不像出生那么瘦小,长胖了些,眉眼长开,倒是与皇上?更像了。鹂瑶抱在怀里,哄着他睡着。

晚间时,鹂瑶看了眼窗外,眉上?略显忧郁。

他明明答应过,今夜回来宁玉宫的,难道又?转路去了钟粹宫了吗?

鹂瑶几?许落寞地垂眼,剪了剪那烛火的芯子。

梅雪端茶进?来,“娘娘,皇上?许是政务繁忙,来不了了,不若您先歇着吧。”

鹂瑶起身?回她,“本宫再等等。”

她拿了本书,靠坐在床头,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许久,外面终于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鹂瑶一喜,放下书,欢快地下了床,连鞋都忘了穿。

几?步到了院里,她微微屈膝,“臣妾见过皇上?。”

意料之中的,一双棱骨分?明的手扶住她慢慢起身?,鹂瑶撒娇似的扑到他怀里,“皇上?,您可?叫妾身?等了好久。”

李胤淡淡地看她,新?手并没像往常搂上?她的腰,抿唇不语。

鹂瑶拉他进?了屋,宫人很有眼色地退下。

鹂瑶给他倒了茶水,李胤刚饮了一口,鹂瑶又?没骨头似的软在他怀里,蹭蹭他的喉骨,娇娇柔柔地道“皇上?~”

她如今当李胤的妃子一年有余,从青涩懵懂到如今的妩媚风情,她知道若是一直青涩下去怕是皇上?早晚厌倦,是以有些时候她也?会?主动一些。而且她现在明显感觉到皇上?待她不如从前了。

一如往常一般,她坐在他怀里,正要吻上?他的唇,李胤突然?按住她,漆黑的眼盯上?她的眸子,里面似是有几?分?出神。

忽然?他开口,“你今日去看了慕氏?”

鹂瑶一怔,翘起的嘴角压了下去,如何?都抬不起来,“臣妾是去了。”

李胤倒没再继续说下去,他看了眼空荡荡的拇指周围,一手摸了摸,又?道“那夜救她的人是朕。”

鹂瑶愕然?地看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瞬时没了来时的喜悦,垂眸几?欲哭了出来,“臣妾猜到。”

“你今日与她说的话同朕再说一次。”李胤眼睛盯向她时,锐利的目光让鹂瑶心尖一颤,舌头顿时打了结。

倏的,鹂瑶像意识到什么,从他怀里跳到地上?,跪在他的脚下,“说了那些话是臣妾的错,臣妾知罪。”

李胤笑了声,眼里从未有过的薄凉,“朕可?以宠着你,纵着你,但朕也?可?以随时给稷儿?换一个母亲。”

“日后你便不要再去见她了。”

李胤拂袖起身?,刚走到屏风处时被鹂瑶叫住,“皇上?,您既然?中意慕姐姐为何?不昭她入宫?”

烛影晃动,被小窗外的风吹得忽明忽暗,她听到那位君王的半张脸被光影埋没,语气又?是让她陌生的凉意,“不必召,她必会?心甘情愿地进?来。”

裴府中的事乱入蓬麻,早晚有一日她会?求到自?己。

李胤走了,鹂瑶才将将起身?,恍惚地笑了下,是啊,帝王不都是如此?,他们?有耐心,等着他们?的猎物?自?投罗网。

鹂瑶些许明白这一年李胤对自?己态度的变化,身?处这偌大的皇宫,没有几?人是干净的。她学会?了耍弄小心思,平素来说都是无伤大雅,而这一次或许是真的触到了他的逆鳞,伤了他一直都没能得到的女人,才惹他动怒。

诚然?,那时鹂瑶确实是有意让慕晚晚孤身?到林子里,如今有了稷儿?,她不得不为自?己多?做打算,但后来她的愧疚与悔意也?是真的。现在见皇上?对她这般态度,突然?有些阴暗地想,为何?慕晚晚没有死在林子里。

墙壁上?的烛影晃了又?晃,猛地,她又?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仓皇地跑回床上?,连连摇头,挥退这些心思。

李胤当帝王久了,手中有至高的权势地位,对什么都是不屑,女人更是如此?。那一夜后,李胤便改掉了之前的想法,若是让她脱离慕家,离开裴府,换一个身?份做他的妃嫔也?可?。

即使她现在不愿,日后也?必会?答应。

夜间的凉风吹过,福如海在旁掌灯,踌躇道“皇上?,不若暗中解释下鹂妃娘娘的话,毕竟…”

毕竟您当初是真的想救裴夫人。

李胤往前走,衣袂被风吹得翻起,他看了福如海一眼,似是对他多?嘴的不悦,又?道“不必,即使没鹂瑶的话,她迟早也?会?有所怀疑。”

他回了寝殿,沐浴时看了眼胸前新添一道的狰狞长疤,那些人确实武功了得,让他不慎中了一刀,这疤痕深,怕是去不掉了。

不知怎的,眼前出现那女人惊慌害怕的脸,她看似胆大实则娇气又?胆小,不知看到这疤会?不会?吓得躲起来。李胤笑了下,合上?衣襟,出了净室。

慕晚晚在庄子上?养了几?月的病,这日又?收到裴府的信。

自?裴泫被贬官又?重打五十大板后,在府中消沉不起。

裴府上?下四处打点,这封信送到慕晚晚这还?是因为裴府为打点上?下掏光家产,又?是没钱了。

慕晚晚冷笑了下,把信笺给柳香,叫她烧了。

裴泫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罪有应得,不真心实意地求到她头上?,慕晚晚不会?答应。

送去别庄的信犹如石沉大海,裴泫在府中急躁地等了几?日都不见回音,遂干脆套了马车亲自?前去。

去时,慕晚晚摆好茶点坐在院里,见来人是他,并没惊讶。

裴泫休养了大半月,伤没好全,走路还?显得有些跛,他下了马车进?来,“晚晚。”

慕晚晚问“大人来此?是为了我那笔嫁妆?”

裴泫哑声,毕竟是个男人,被她当即说出来,脸上?不禁失了几?分?面子。

他道“我们?夫妻一体,我被贬官,仕途的打点妻子总要照顾些。你…”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砰”地一声,慕晚晚扔了手中的杯盏到他面前,茶水溅了满身?。

慕晚晚看他如此?厚脸皮向她讨要,纵使之前心里有了数也?不得不被他这番话气得发火。

夫妻一体…

呵!

想到行宫的那一夜,眼里顿时冷了起来。

裴泫被她这一番架势吓了一跳。新换的衣裳满是茶渍,他一时怒气中升,还?没发火就听远处人道“想要多?少,我回去拿。”

他这一肚子火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也?出不来,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掏了掏耳洞问她,“你说什么,你要随我回去?”

慕晚晚眼皮抬了抬,掩盖住凉意,轻声道了句“是。”

裴泫顿时喜悦起来,要知他早就想叫晚晚回去,奈何?她一点都不给面子,自?己总不好硬抢。如今听说她要同自?己回去了,心里方才那点火瞬时浇灭。

想了想,新?人终归是夫妻,她名声又?不好,和离后的弃妇能有谁要,不如一直跟着自?己。

他走几?步上?前,欲要抓她的手,被慕晚晚轻易地躲了过去,裴泫落了空,他尴尬地笑笑,“你既然?想明白了,那现在就随我走吧。”

慕晚晚拿眼瞥他,不动声色,“好。”

乾坤殿

李胤处理完政事,拿笔在案上?写了几?个字。他不像其他受宠的六子,自?小就请了教书先生来教习字。他的字是自?己慢慢摸索出来的,笔法刁钻乖张。后来的先生称之有一种阴邪狠辣之感。

自?然?,李胤是皇帝,先生不敢直言评判,这是他自?己得出来的结论。

如今登基多?年,逐渐沉稳,书法也?开始变得纵横大气起来,但那种狠辣之气始终存在。

或许就是幼时不受父亲宠爱,生了心魔的缘故,这心魔一直随他到了现在都未消解。

李胤写了几?字,福如海端茶到他身?侧,打好腹稿,“皇上?,慕二姑娘跟裴大人回府了。”

自?狩猎回来,皇上?就派了人一直盯着慕晚晚的动向,哪知今日突然?出了这事,福如海心里倍感交加,是如何?都不想过来通报这事的。

笔下顿住,一滴墨水染黑了宣纸,这一字算是废了。

跟他回去?

李胤笑了下,怎么是想和他重新修复夫妻感情吗?

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