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章二十二 杨修怀糕
河内郡地域宽广,但和其他郡国相比,就要小得多了。
曹操心下震撼,但还是认真琢磨了刘辩的说辞,然后才开口道,“两千校尉军,臣不可能尽数带出去。”
“臣领一千兵马先行,而后着从弟在乡野募兵,分两批进入河内。”
刘辩点头应允,看着河内曲折的边线,突然手一扬,指向了幽州。张燕部曲联合诸方,大部队在并幽两州的太行山脉一带,若战时剿他大本营、扰乱军心,那可就胜券在握了。
“朕会下诏予奋武将军公孙瓒,助你冲杀敌军后方,”他将公孙瓒屯驻的右北平与太行山脉一连,而后继续道,“你与朱儁将军携手,朕相信,河内定无忧。”
“臣领命。”
曹操拱手齐额,宽大的朝袖张扬着散开,赤玄双色的服饰庄重又沉稳,金线缝合的褶边将他的身躯撑得愈发高大,似要把风雨都拢在身后。
“就是送诏去幽州的人,要好好考虑考虑。”
刘辩面对着空旷的地图,目光游转。
千里坤舆图上,河内不过小小一隅,盘踞在洛阳上方,但无论几分几寸,皆是他大汉的疆土。
“此时忧就忧在河东,白波军和南匈奴联手,河东又是军事要塞、天下咽喉,”曹操突然上前,将河东区域一划,跻身三州中央的寸土之地,当即引人注目起来,“牛辅匆匆集军前去,必败无疑。”
“董卓手下的中郎将、校尉,朕竟然只认识个吕布。”
刘辩幽声叹气,曹操也接言道。
“他们大多屯兵在外,就连臣,也知晓甚少。朝堂之上,除了董卓,想必也只有前太尉杨彪对军事将官有所了解。”
外面的雨声弱了许多,几点雨珠打在窗楣上,迸溅到框上,铿锵作响。
门外突然传来小黄门掐高的嗓音。
“启禀陛下,司空杨彪之子杨修求见。”
曹操下意识看了刘辩一眼,他呆呆立在地图前,恍若无闻。稍许,等小黄门再次禀告时,他才出声道,“让他进来吧。”
学宫推拉的扇门轮轴有些老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凉风从缝中钻入,将燎炉上升起的青烟吹得弯弯曲曲,如蛇乱舞。
“草民杨修,拜见陛下。”
“起来吧。”
杨修看起来跟他年纪相仿,撩起前摆就麻溜直起了身。他束着成熟的冠髻,眉眼间傲气十足,貂绒大氅将他清俊的脸衬得更白了几分。
老沉地拱袖站好,他灵动的眼珠也在骨碌转动,打量室内的二人。
“杨公子来所为何事?”
刘辩看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杨修,不爽地抬了抬头。
“陛下邀请父亲品茶,可惜董太尉早就拉着他商议军政,所以无法赴约。”他声线绮丽,有种天生多情的腔调,不过咬辞甚是清晰利落,听来不觉反感。
“但陛下之邀非同小可,父亲特令草民怀糕赴约。”
杨修说话喜欢拐着弯儿,趣味十足,刘辩眸中溢出笑意,曹操倒是闷咳一声。
“朕邀杨司空前来,可不单是品茶,军政要务你知晓几分?”
缓步立到侧边,刘辩将遮挡住的地图尽数展开在他眼前。
辽阔的疆域冲击着他的视线,杨修上前一步,从袖中伸出双手。
“草民少时便跟随父亲,不说全数,七八分还是知晓的。”
“董卓手下中郎将,牛辅、董越、段煨、胡轸、徐荣。”
“牛辅是其女婿,屯兵陕地,然而勇谋平庸,欺软怕硬。命他抵挡白波南匈联军,无异于洞开河东大门。”
他年少轻狂,言辞犀利得紧。刘辩与身后的曹操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眸中看出了惊艳之色。
“那依杨公子所见,派谁可定河东?”
杨修挑眉横梢,神采飞扬,答道,“曹校尉与黄巾军作过战,应该知道,虽说黑山军军势浩荡,但是白波军才是猛将如云。郭太、韩暹、杨奉、李乐,领的都是精兵,而非黑山军那般屯据深山,躬耕为生的流民。”
“董卓此时也是焦头烂额,”曹操接下了他的话头,“出兵河东,洛阳防线必断,不出兵,牛辅铁定撑不了多久。”
“州郡割据势力都在观望,暗中谋划,一旦洛阳有空可趁,必会举旗反击,以勤王之名合兵京畿。”
“所以,董卓不是不愿放兵,而是不能放。”
杨修下了定论,刘辩粲然一笑。
“你们二人倒是合得来。”
“所以,依你们之言,朕不必再管河东之事?”
他的嗓音压低几分,杨修一拱手,敛眸垂首。他听出了天子语气中的愤懑,可是他就是这个意思,饶是知晓不合时宜也不会更改回答。
于是,他余光一斜,给曹操递了个眼神。
曹操欣赏他的才能,但不代表喜爱他的性格,当即对他摇了摇头。
刘辩转身,正好撞上二人眼神来往,电光石火之际又恢复如常。
“河东重地,董卓断不会轻易放给他人,陛下不必担忧。”
最后还是曹操开了口,河东可是兵家必争之地,董卓不会费兵卒,但也不敢在想到计策之前将其拱手让人。
刘辩顿时心安了几分,于是吩咐他回去筹备,自己则领着杨修出了学宫。
-
杨修十之有五,本该出去历练,恰逢董卓进京,杨彪就将他关在府里。百无聊赖的他只得日日弹琴颂赋,与友作乐。
然而,随着朝堂云涌,杨彪回府时不时会跟他发牢骚,叨叨着军况政事。
杨修自幼聪慧,偶尔还能为他排忧解难,日积月累,他竟身在府中也能总知外内。
“杨公子不如来朕宫中当值?”
小黄门执着阔伞,将他们全部笼罩在风雨下。刘辩转首去看杨修,他眉眼间的惊愕转瞬即逝,随即拱手道。
“处在府中,修还能总知外内,若是和陛下一样幽闭深宫,天地难闻、耳目尽失,岂不是得不偿失?”
“放肆!”
李义厉声呵斥,杨修不卑不亢地继续拱着手。刘辩看着他挺直的脊骨,突然想起了初召荀彧的那晚,他也是如此傲骨铮铮。
“朕缺个拟诏的守宫令,不用你住在宫中,记得按时点卯就行。”
杨修一顿,脑筋转得极快,忙回道,“臣,领旨。”
他们立在尚书台外面,淫雨霏霏。
已近午食,三两成群的侍郎侍中们结伴出了门,眼尖的瞧见了天子阵仗,远远长拜,眼神不好的径直走过,刘辩也未问罪。他卸了冠冕,厚重的冕服倒是能挡风御寒。
等了许久,突然一个人引起了刘辩的注意。他的服饰等级比侍郎侍中们都高上不少,但人却低调,瞬间便淹没在人潮中。
他将李义唤过来,耳语几句,然后目送着他走进人群,混在当中细细寻觅。
“贾先生!”
贾诩正和李儒商议着河东之事,突然从雨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李儒比他的反应更快,眸子一沉,就看向了雨幕中直立的皇天贵胄。
伞被缓缓撑起,刘辩嘴角抿出一抹笑意。
“贾先生,朕怕你忘了,特地来接你。”
他声音不大,听到的人皆一惊,原地行礼。李儒侧身,与贾诩目光相接,无声交流片刻,拱手沉言道,“尚书台事务繁忙,劳烦陛下空跑一趟了。”
“李中令,只是午食时间,无妨吧。”
“或者,你也一起来?”
李儒当然没空去喝茶,董卓还在太尉府等他汇报近况,河东之事也要他们谋划,助牛辅撑过这个冬天。
“臣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
“只不过近日尚书台丢失了信件,需要人守值,文和可勿品茶误时啊。”
他这话似是对贾诩说,额外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刘辩攥紧了手指,无声撇到背后,“既然李中令都说了,朕定要盯着贾先生了,免得误了尚书台的大事。”
小黄门恭顺上前,为贾诩奉上伞,一行人就此浩浩荡荡往永乐宫而去。
【李儒起疑了,放心,我擦干净脚印了。】
好久未与系统这样对话,刘辩愣了半瞬,才答道。
[如此重视会稽来信,他们想知道些什么。]
【这就要看,信中说了什么。】
[信中说,唐姬回到了颍川,母后回了南阳,师傅往幽州去了。]
[是唐姬手写的信,用了花木薯麦代称名字地名,他们钻研不出来,但是猜出了其中有隐秘。]
走过复道,踏进北宫地界,系统消了声。
永乐宫内,炭炉上已经煮起了茶水,蒙顶甘露的涩香弥漫了整个外殿。
刘辩只会粗略的茶艺,自然不会亲自动手。贾诩、杨修分坐两侧,他列位首,当即有侍人奉上温汤净手。
今日的饭食正常许多,分餐后用盅碗盛着,置于案几之上。帘后有琴瑟和鸣、丝竹悦耳之声,专精茶艺的侍人净手后专心侍弄茶具,时不时观察炭炉上蒸煮的茶叶。
“礼尚往来,陛下相邀,修也带了礼物,乃是母亲亲手做的糕点,都是家常样式。”
小黄门一直给他拎着,闻声,将食盒拿了下来,送到三人案上,刘辩看着各式各样朴素的糕点,眸子一亮。
待侍人尽数退去,他突然转向贾诩,含笑问道。
“既如此,文和先生可有礼物予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