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荣是在遇见方知鱼的第三日下午来的方氏食肆。

那一日，他从桃源村巷口，方知鱼父女二人的摊子上离开了以后，就连忙赶回了汴京的别院，先是给云南那边传了封信，让人先送一批货物到汴京来，而后便找了牙人在桃源村附近买了一处房产，连夜收拾好特意带来给云鹤楼品鉴的松茸和其他的行李打包住了过来。

待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也差不多忙完了，一路闻着味儿就来到了方氏食肆。

刘广荣走进食肆内，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虽然已经听家丁说过，但他还是第一次来，这儿的人的确不算多，但此地地处汴京城的郊外，也不过短短开了几日，能有这番成就，已然是十分了不得了。

他有预感，不出一月，日后他若再想像现在这般，随意进店就能吃饭，怕是不容易。

正想着，便已然有人上来招待他了，正是刚来方氏食肆干活不久的方二丫。

“这位客官，你可要来点什么？”方二丫的声音软软地，还有些稚嫩，但接待客人已经十分老练了，她引着刘广荣坐到座位上，又报上了食肆中现有的菜单，主动推荐道，“糖醋灯笼茄子是咱们家刚研制出来的新菜，可好吃了，客官可要试试？”

刘广荣还记得上一回，他和这店老板相遇，还是在一个简陋的摊子上，摊子里就卖两样东西，一个包子、一个阳春面，寒酸得不能再寒酸，导致了那时和他一起做生意的友人十分怀疑，这样的小摊子，是不是真的能把他千辛万苦弄到的松茸做得美味。

其实他也怀疑，大约是那日受了些气，脑子一热就问了那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能不能烹饪松茸。

然后她说她可以。

眼下看着这家店，和菜单上明显多出来的许多样美食，刘广荣的心愈发地定了，也许，她真的可以。

“那便来一份糖醋灯笼茄子，再要一个水煮鱼，”刘广荣道，“然后将你们老板叫出来，就说是刘广荣来交货。”

“好的，”方二丫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迟疑地看着刘广荣，“咱们家的水煮鱼份量很足，客官一个人，恐怕吃不完……”

“无碍。”

“那客官先喝些茶水稍等片刻，一会就将菜给客官上上来。”

刘广荣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一旁的家丁把提前准备好的松茸拿过来，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这东西是他竞争今年皇商名额的关键，绝不容有失。

……

中午的客人不算多，没多大一会儿，方二丫便把菜都端了上来，还多拿了一个肉夹馍，道，“老板还在厨房忙，请客官再等一下，这肉夹馍是老板赠的。”

“无事，我还在等人，等你们老板忙完再来也不迟。”

“好的，那请客官慢用。”

菜上来了以后，没过一会儿，便有人从门外进来，大大咧咧地直接坐在了刘广荣对面，“你不是说要寻那丫头做松茸炖鸡，怎的跑来了这里？”

来人正是那一日与刘广荣一道的友人，也是云南来的客商，名叫朱明德。

“哟，这菜看起来不错，样子还挺别致的，”朱明德看了看桌上的菜，道，“还是刘兄你会吃，这般偏僻的店都能发现。”

“不是我会吃，”刘广荣睨了他一眼，示意他说话注意一些，“这店，就是上次那摊子上的老板开的。”

“？”朱明德愣了愣，又看了看桌上的菜，水煮鱼是满满一大盆，闻起来味道确实不错，样子吧倒不好评判，可另一盘一个一个像小灯笼一样的东西，那色泽鲜亮诱人，却让他看着十分欣喜，“这店是上次那老板开的？有这手艺，她还需要去外头摆摊？”

说着，他也不客气，拿了双筷子，加了一筷子那小灯笼，便往嘴里送，“让我先尝尝这菜，弄成这般模样确实新奇，但不知道味道如何……”

酸甜的味道在唇齿间迸发，每两片茄片之间的肉份量都很足，虽然有些凉了，但还是十分好吃，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一个灯笼茄子下了肚，他又伸出筷子来夹，被刘广荣用筷子给打开。

“？”为什么不让我吃？

“你不是看不起人家的厨艺吗？现下怎么还吃得这般欢？”

“是小弟有眼无珠，差点儿让明珠蒙尘，”他眼疾手快，躲开刘广荣，又夹了一个小灯笼，“不就是我家钱庄一个月的收益吗，给你，都给你，千万不要把我嫌弃过这家酒楼老板的事说出去！”

“说什么？”方知鱼忙完了以后，终于得空出来见刘广荣，恰好见着了朱明德的真香现场，说老实话，她不是第一次这般被人质疑了，朱明德又是她合作对象带来的，她自是不会在意，只还是开口揶揄道，“二位客官刚刚说什么事不能说出去？”

“没什么没什么，在说老板的菜做的简直是太好吃了，”朱明德从善如流地拍着马屁，“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菜，比云鹤楼的好吃多了。”

“方老板之前说可以做松茸炖鸡，”刘广荣主动帮朱明德解围，道，“松茸在下已经带来了，不知道方老板什么时候可以做一份出来，先让我等见识见识？”

“哦，对了，”刘广荣补充道，“这份松茸炖鸡的价钱，先算在我的账上，因着这东西对在下意义重大，所以必须要先看一看方老板做出来的东西，再继续和方老板谈这笔生意，希望方老板不要见怪。”

方知鱼听刘广荣这般说，倒也没急着回话，而是先开口问了问系统——

「系统，松茸炖鸡的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了，截止到现在，店里一共接待了532位顾客，松茸炖鸡的任务已经完成，宿主是否现在领取奖励？】

「领取。」

“不见怪，”拿到松茸炖鸡的食谱，方知鱼先看了两眼，确定手边材料齐全，这才道，“如果客官需要的话，现在就可以做，只不过时间可能有些久，不如二位吃完饭先去外头逛一逛，晚上再来店里取？”

“好的，那就麻烦方老板了！”刘广荣眼睛一亮，将装着松茸的锦盒递给方知鱼。

方知鱼伸手接过锦盒，又与二人寒暄了几句，知刘广荣要得急，便回厨房去钻研刚拿到的食谱了。

松茸之所以价格昂贵，其一是因为它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其二则是因为它不仅产量少，而且很难保存，赏味期只有三个月，故很多人会将其制成松茸干，以便长期保存。

而刘广荣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新鲜的松茸，倒是方便了方知鱼，剩去了加工的步骤。

为了做松茸炖鸡，方知鱼早就提前买好了一只活鸡，让方父帮着宰杀了以后，洗净了，放入沸水中焯水后再捞出，重新放入装有清水的锅中。

按照系统给的方子，将需要的调味料连着切好的松茸片一道儿放入锅中，便也就好了。

松茸炖鸡的烹饪步骤并不复杂，故系统给的食谱，也只是教了教如何加工干松茸，及秘制调味的配方罢了。

唯一麻烦的一点便是要时时看着火候，不同的时间段火候也不同，因着今日这可能是一个大客户，故方知鱼也没有敢假手于人，一直亲自在旁边守着。

差不多一个多时辰过去，就有一股香浓的鸡汤味，从厨房慢慢扩散到了大堂，惹得食客拉住方二丫不住地问，“小妹妹，能不能去问一问老板，厨房里煮着的东西到底卖不卖啊，都快把大家伙儿馋坏了。”

方二丫笑了笑，给食客们道了歉，道，“应当暂时不会出售，还请客官见谅。”

“这炖的是鸡汤吧？是什么鸡汤，回家我也去整一个。”

“好像是松茸炖鸡。”

“啊，松茸啊……算了算了……那般好的食材，让我做，怕是糟蹋了。”

……

方知鱼将炖好的松茸炖鸡端出来时，刘广荣和朱明德已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店里，等候多时了。

“这味道，闻起来好香啊……”朱明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来那滋味定然十分美妙。”

“美妙也与你无关，”刘广荣在一旁凉凉地泼冷水，“我这松茸，十两银子才得那么一份鸡汤，更别提这可是经过方老板之手做出来的，以你这抠门的性子，舍得掏钱买？”

“我不买，就在你这儿蹭蹭还不行吗？再好喝的鸡汤也就那样，吃过便也罢了，哪能一直吃？”

说话间，方知鱼便已经把松茸炖鸡端上了桌，朱明德忙不迭装了一碗汤，先尝了尝。

那鸡汤又鲜又香，既有新鲜松茸自然的纯粹，又有鸡汤的鲜美，简直回味无穷，“方老板手艺真好，这松茸炖鸡比前些日子在云鹤楼吃到的好极了。”

说话间，他又夹起了一块鸡肉往嘴里送，那鸡肉炖了许久，入口即化，让人忍不住都想将舌头给咬下来。

刘广荣自是也尝出来了方知鱼手艺的不同之处，若说前些日子，在云鹤楼吃到的松茸炖鸡，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十分美味，那方氏食肆做出来的松茸炖鸡，简直就是极品。

“方老板，你这手艺果然没有让在下失望，”刘广荣放下碗，只觉得想要拿下皇商的名额，希望又大了许多，“实不相瞒，在下这松茸，是耗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浪费了多少松茸，才养出来的极品松茸。”

“在下想靠这极品松茸，竞选今年的皇商名额，只可惜，寻了许多厨艺精湛的高人，都无法将这松茸的味道发挥到极致，原本以为，要退而求其次草草上贡了，却没曾想，竟有机会遇见方老板。”

“想来也是上天指引，不愿意让在下的心血就此白费，只是不知道，方老板能否答应帮在下这个忙，待上贡那一日，再为在下做一次这松茸炖鸡？”

“价格都好商量，若还有其他的要求，只要方老板提出，在下一定答应。”

【宿主，答应他，这可是让美食店的名声传出去的大好机会。】系统似乎早就料到刘广荣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直怂恿着方知鱼答应他。

「再等等，这可是古代，他的松茸是要当贡品呈上去的，松茸炖鸡肯定也是要送到御前，方氏食肆根基尚浅，万一出了什么事……」

“方老板放心，”刘广荣似是看出了方知鱼的担忧，道，“若是出了事，由刘某人一力承担，方老板只需要将东西做好便可，剩下的事都无需操心。”说着，拿出了一份文书，放在了方知鱼面前。

方知鱼接过文书，让系统仔细检查过了，确定没有问题，又想到此事若成了，的确有利于方氏食肆扬名，才终于应下此事，并在二人商讨以后，拿到了一百两银子并五百斤的干松茸作为交换。

听到方知鱼拿到了干松茸以后，朱明德终于忍不住了，“方老板要这松茸是不是想要在店里面做松茸炖鸡？什么时候正式出售？方老板准备卖多少银子一份？”

一连抛出了三个问句，想要吃上松茸炖鸡的心情不可谓不急切。

“应当明日就会放出来吧……”方知鱼估算了一下一份松茸炖鸡的成本，道，“大概五两银子一份。”刘广荣的极品松茸份量不多，全都要送进宫里，故方知鱼之年拿到次一等的，价格也要便宜上许多。

“那明日方老板可一定要给在下留一份！”

“你不是说，再好吃的东西也就那样，哪能一直吃，”刘广荣又开始给兄弟插刀，“怎么现下今日吃了，明日还想来吃？”

“今日吃松茸炖鸡的我是今日的我，明日吃松茸炖鸡的是明日的我，”朱明德义正言辞，“都不是同一个我，怎么能一概而论？！”

……

……

方寡妇仿制方氏食肆的肉夹馍和萝卜丝包子，虽然味道没有方氏食肆的好，用的食材也比方氏食肆的略次了一等，但架不住她卖得便宜，还是会有那些舍不得掏钱，又想尝一尝肉夹馍味道的人，会到她这儿买，不过短短两日，就已经赚到了一百五十文，对她而言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这一日，她收拾好东西，喜滋滋地往前几日卖肉夹馍的地方走去，想着若是今日能赚到一百文，便去集市上买块肉，回家做了吃。

可没曾想，待她到了地方，却发现，周围多了好几个摊子，全都是卖肉夹馍的，不仅价格比她低不说，味道还比她好！

她阴沉着一张脸，走到位置上，把制作肉夹馍的器具拿了出来，看着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想停下脚步，买她的肉夹馍。

突然，她看见一个眼熟的顾客往她旁边的一个摊子上走去，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那人，捧起笑脸问道，“大哥，今日是不是还要一个肉夹馍？”

那人摆了摆手，“不要了不要了，昨日买了你的肉夹馍，被我娘子说了一顿，你这肉不太新鲜，我还是换一家买吧……”说着，他连忙甩开方寡妇，走到另一个摊位上，买了两个肉夹馍。

方寡妇阴沉地瞪了一眼附近那摊位的老板，又在原地待了一个时辰，却发现无论是新顾客还是曾经来她这儿买过肉夹馍的老顾客，见着了附近有差不多的摊子，无论她如何揽客，都不愿意再到她这儿买东西，导致一个早上下来，也就卖出去了那么一两个。

别无他法，她只得收拾东西又回了家，一路上盘算着该怎么样才能赚着更多的钱。

刚一到家，那白得的便宜儿子便迎了上来，伸手接过她的小推车。

方寡妇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手指就往便宜儿子脑门上戳了过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让你拿卤料的配方，却只买到了个肉夹馍，白白浪费了老娘那么多钱。”

男孩瘪了瘪嘴，不敢接话，只默默地把小推车推到一边，又将推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

“等等，你过来，”方寡妇眼珠子一转，勾了勾手指，道，“娘再给你二十文钱，你再去一次，上次你不是说看到了那个野丫头藏了个什么东西？多半就是卤料的配方，这回你再去一次，趁着没人注意，把那配方给娘偷回来。”

“好儿子，咱娘俩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全看你了。”

“可是……”男孩有些犹豫，“那个姐姐看起来人挺好的，我们非要去偷她的东西才可以吗？”

“你这个胳膊肘儿往外拐的小白眼狼，跟你爹一样不是个好东西！”那方寡妇的手指又戳了过来，“你不拿她的东西，要活活饿死吗？”

“再说了，”方寡妇道，“她生意做得那般好了，也不指望着区区一个肉夹馍过活，咱们借来用用怎么了？娘这样还不是想送你去学院读书，你竟然还敢为了个外人跟你的亲娘顶嘴？你这个没脑子的东西，一点用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