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包扎伤口
宁逾冷着脸与盘子里的珍珠鸡大眼瞪小眼,良久没有动作。
这场景着实有些诡异,直到沈浮桥腿都蹲得有些麻,宁逾才缓缓抬手,试探性地戳了一下盘子里的鸡肉。
“……你不饿吗?”沈浮桥觉得有些好笑。
宁逾抿了抿唇,眉头蹙得很紧:“我不吃这种东西。”
但是他很饿,小腹都非常明显地凹陷了一小块下去,脸色很不好看。方才也是饿狠了,连脾气都可以暂时收住,从水里钻出来等沈浮桥赔罪。
他说着不吃,目光却紧紧粘在盘子里的烤鸡上,沈浮桥觉得奇怪,于是多问了一句:“你不喜欢吃鸡肉吗?”
宁逾饿得身体发软,一听沈浮桥说话更来气了:“哪有人把鸡肉这么糟蹋!这还能吃吗?”
沈浮桥没有立刻接话,他沉眸看了宁逾一会儿,直到宁逾被他看得又要发飙,才缓声开口道:“可以,很好吃,你不妨试一试。”
宁逾没有轻信,抓了一块盘子里的鸡肉,凑到了沈浮桥的唇边:“试毒。”
沈浮桥默默想,这傻鱼不会用筷子。
虽然动作有些奇怪,但这么吃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启唇时舌尖难以避免地碰到了宁逾锐利的指尖,沈浮桥并没有放在心上。
“没有毒,阁下且放心吃罢。”
他的声音平稳又柔和,缓缓流淌进宁逾的儋耳里,总是给他一种被珍重的错觉,等反应过来时,又觉得余韵中像是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指尖有些油腻,还残存着舌尖的温热触感,宁逾无意识地收了收指节,问出来的问题状似破了防:“……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浮桥也愣了一下,他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这么好是多好?不过是举手之劳,顺道就做了,何必问得这么郑重?若是非要说为什么的话——
“我希望阁下的伤快些好,能回到该去的地方,不必被困在山野。”
也还他一个清净。
最后一句他没明说,但是意味已经非常明显,宁逾不傻,眼神瞬间就冷了下去,低低地应了声,便收回了目光专心进食。
他从未食过熟肉,甫一接触到还觉得难以接受,但越吃越馋,最后一连吃了五只,直到沈浮桥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担心他的肠胃接受不了,才堪堪制止住。
他不会用筷子,直接用手撕着吃,在沈浮桥看来有种与秾丽外表毫不相符的野性,而且居然诡异地和谐起来。
其间沈浮桥无数次升起想教他使用筷子的欲望,但想想他以后终究要回到弱肉强食的海底世界,又何必费时间去学这些东西。况且他身份不一般,自己实在不应该和他纠缠过深。
……话是这么说,然而最后那一手的油和满嘴的光,还是得靠沈浮桥来收拾。沈浮桥没有办法,不能指望一条鱼爬起来到引泉处去洗手洗脸,只能用湿帕子为宁逾一点点擦去污腻。
可能是因为吃饱喝足的缘故,宁逾就静静靠在浴桶边小憩,任凭沈浮桥握住他的手腕给他擦拭,只是最后擦脸的时候半睁开眼,朦胧的眼神半黏不黏地落在沈浮桥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待擦完之后,沈浮桥把地上收拾了一下,又起身给油灯里加了些燃油,端起木格盘便出去了。
他也还没吃晚饭,但是按照宁逾今晚的食量来算,买回来的鸡肉并不能坚持多久,索性就熬了一点野菜粥,坐在门口就着月色吃完了。
脚边是一盆葛兰草液,里面泡着他从内衫下摆裁出来的白布。
宁逾的伤口不包扎不行,在盐水里只会越泡越严重,他不愿意用鲛布,沈浮桥也没办法,只能顺着他。
葛兰草也是一种很稀有的药材,但在这山里就像随处可见的野草。其叶片防水性极好,用在布上也有大致相同的效果,适合用来做绷带。
在晚风里晾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沈浮桥便早早地起来收了,依旧是用木格盘盛着进了盥洗室。
宁逾在沈浮桥下床时就已经醒了,他听觉灵敏,不需要睁眼便能感觉到他的靠近,只是不知道这么早他进来做什么。
直到他闻见一股草药味。
沈浮桥将匕首消了毒便吹灭了油灯,转眼是宁逾安静的睡颜,他靠在桶壁,双臂趴在桶沿上,头就软软地枕在上面,长发铺下来,遮住了小半张精致的脸,看起来很是乖巧温顺。
沈浮桥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在浴桶边半跪而下,轻轻唤了声:“宁逾。”
宁逾没反应,他便又叫了几遍,最后实在叫不醒。他等会儿还要上山采药,此刻又不敢贸然上刀,只能先尝试用绷带缠住昨晚处理过的小臂。
明明此时吵醒他才是正确做法,沈浮桥却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他似的。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连宁逾枕在头下的小臂都抽不出来。
沈浮桥无奈叹气,只能一只手将宁逾的头抬起来一些,另一只手试图将小臂拿出来。最后虽然成功了,但宁逾不知道怎么回事,顺着他手的力道便往他怀里靠。此时沈浮桥一手握着宁逾的小臂,一手悬在半空,怀里多了些重量,他往下看了看,大脑有些宕机。
“宁逾?”
还没醒么……
沈浮桥原地怔愣了一会儿,决定忽略这一个小小的插曲,他定了定心,从格盘里拿起了一条绷带,细致地给他缠上了。
他太专注了,以至于都没发现怀里的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的动作微微出神。宁逾轻轻嗅了嗅从他手上和衣服上传来的苦涩药味,居然久违地觉得安心。
于是他嗓音沙哑,声音里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意味:“……沈浮桥。”
沈浮桥动作一顿,松了口气似的:“醒了?”
“嗯。”
他单是应了一声,并不动作,沈浮桥不得已出言提醒道:“可以坐起来吗?”
宁逾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弱:“我没吃饭,没力气。”
沈浮桥内心疑惑,这鲛人族胃口也太大了,昨晚吃了那么多,睡一觉居然就消耗完了吗……
不过让他靠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等会儿去做饭,你醒得正是时候,现在先给你包扎一下。”沈浮桥解释道,“不然的话伤口会恶化。”
“嗯。”宁逾轻声应着。
沈浮桥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觉得今天的宁逾有些乖,心又不自觉地软了软,动作也更轻柔了些。
包扎到腰身的时候,沈浮桥有些难办。水漫过了腰,然而无论是抱他起来先把水倒了,还是让他自己坐在桶沿,都不太现实。
正当他为难之际,宁逾仿佛察觉到他的难处,抬起两只裹缠好绷带的小臂抱住了他的脖颈,将腰从水里提了上来。
沈浮桥有些惊异,但很快反应过来宁逾是在配合他。他的动作难得有些乱,该拿棉布先给宁逾擦水的,却拿成了雪白的绷带,等缠了一圈才发现不对。
“快一点,我累。”
宁逾明明是冷质声线,凑在沈浮桥耳边偏生有一种呵气如兰的意味,不像是海底冰冷的鲛人,倒像是山里跑出来勾人的精魅。
沈浮桥的手顿了一下,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这傻鱼不是很喜欢耍脾气么……今天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又乖又软,处处配合?
但话说回来,配不配合倒是其次,问题是……他们关系有这么亲密么?
沈浮桥不想让这种姿势再继续下去,飞快地给他处理好了伤,便拿起绷带缠上了,最后布料长度有余,沈浮桥心中微乱,一不留神就给打了个蝴蝶结。
“……”
还好是在背后,宁逾看不见。
“好了。”沈浮桥将宁逾的长发放下来,温声提醒道。
宁逾没答话,沈浮桥收了刀放松下来,才感觉到怀里人的身体竟然在微微发颤。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把宁逾想得太强大了。因为原剧情的影响,他一上来就给他打上了爽文主角的标签,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甚至忘了他也会怕疼,也会战栗。
更何况此时他只是一条落难搁浅的鱼。
沈浮桥恻隐之心又起,抬手拍了拍宁逾的背脊以作安抚。
宁逾的头发很长,暗红色,如藻般卷曲,柔柔地披散在身后,摸起来手感出奇地好。
“……沈浮桥。”
宁逾闷闷地唤。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浮桥此刻颇有耐心,等了他好一会儿,即便是一直没有听到回应也生不起气来。
宁逾棱角尖锐的儋耳抵住了沈浮桥的下颔,仿佛只要他一偏头就会被划伤。沈浮桥接触宁逾时不得不小心,因为他身上太多危险的东西,无论是指甲,儋耳,尖牙,还是那双湖蓝色的眼睛。
然而此时沈浮桥却提不起警戒性来,宁逾太软了,就这样陷在他的怀里,身上带着好闻的海潮气息,头发还蹭得他有些痒。
他没头没尾地想起刚刚宁逾抱怨的那句累,迟疑了片刻还是伸臂抱了一下他半抬的尾巴,好让他借一借力。
刚一抱上,宁逾便轻轻震了一下。利爪被缓缓收了起来,圆润漂亮的指甲抓紧了沈浮桥的衣衫。
随后沈浮桥耳畔便响起了宁逾幽幽的沉音,像是问罪,又像是撩拨。
“沈浮桥……你手放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