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羞耻
鹿呦今天早回来是有原因的。
她已经卖了好几天胡辣汤,生意很不错。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后,在透着寒气的早上来一杯胡辣汤,整个人瞬间就暖起来了,不少人都喜欢喝一杯胡辣汤再去上工。
再加上她故意将摊子摆在干干的胡饼摊旁,胡饼和胡辣汤搭着卖,不论是她还是隔壁胡饼摊,生意都红红火火的。
鹿呦想要双赢。
然而隔壁的胡饼摊主心里却越来越不舒服,他寻思着,如果不是搭着他的饼,隔壁胡辣汤哪能卖那么好。都是靠着饼,这卖汤的钱与其让外人赚,不如由他自己赚!
这天早上,鹿呦刚打算做开张生意,一旁的胡饼摊主就吆喝开了,“我这儿也有汤卖。一文钱一碗,买三个饼还能送一碗。”
胡饼摊主尝过隔壁的胡辣汤,自知自己做不出那个味道。但没事,他的汤便宜啊,买得多还能白送。
还真别说,靠着这便宜的价格,不少本来打算买胡辣汤的客人犹豫了下,直接在胡饼摊上买了汤。
隔壁卖菜的婶子看不过去,想和卖胡饼的汉子理论两句,却被鹿呦劝住了。
胡饼摊主一开始还躲着鹿呦的目光,但一想,就算自己不做这生意,别人也会做,顿时又理直气壮看向鹿呦,“鹿家娘子,做生意嘛,各凭本事。”
出乎胡饼摊主意料,鹿家娘子脸上神情温温和和,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赞同地点点头。
“叔说得没错。做生意各凭本事。”看了两眼对方那只能用清汤寡水形容的汤,鹿呦唇角微微上翘,浅浅一笑。
她索性收了摊,打算趁机给自己放个假,休息半天。
见鹿呦被自己逼得收了摊,胡饼摊主心虚之余,又有几分得意。
另一边,回到家,收拾好东西,鹿呦头一件事就是去看高彻。说实在的,每天卖胡辣汤不轻松,她全靠想着那张万里挑一的出众脸蛋才撑下来。
想着那张精巧绝伦,处处合她心意的脸庞,鹿呦走近高彻床前。然而,只看了一眼,她眉头便皱起来。
他嘴唇也太干了,淡粉的唇上布满一小块一小块翘起来的白色死皮。
鹿呦心里对余婆子多了些不满。看来,明天要去催催牙婆。
压下那点心思,鹿呦端了杯水过来,叫醒还在睡的高彻,扶他起来后,将水杯凑到他唇边。
茶杯不大,高彻连着喝了五杯水才停下来。鹿呦在一旁瞧着高彻喝水,瞧着瞧着,忽然发现他看上去似乎比前几天还要精神不振,疲惫萎靡。
这几天,鹿呦早上出门,晚上回来。只有晚上吃饭时,她才有时间和高彻相处。往往吃完饭后,她又不得不去准备第二天要用的东西,去忙其他事。
鹿呦这么一想,不禁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忽略对方。
那一点愧疚作祟,扶着对方重新躺下之后,鹿呦出去拿了纸笔后,又重新回到了高彻房间,好让自己时刻能关注到他的需求。
高彻虽然看不见鹿呦,但他能听到鹿呦去而复返,随后房间里响起拨算盘的声音。
无视算盘声,高彻闭上眼睛。
他原以为缓解了干渴之后,自己能安安静静地浸入昏暗之中。然而没一会儿,他便感觉到了生理上的不适。
鹿呦算账的间隙,不经意地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年轻男人,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对方竟然变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额头沁出细密的小汗珠。
“你没事吧?!”鹿呦慌得算盘一扔,急忙从凳子上起来,快步走到床前,将手搁到对方额头上,一边试温度,一边着急发问:“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高彻抿着唇,一言未发,隐忍着某种冲动。
他断了一条腿,身上又到处是伤,根本无法自己站起来,两只手又包得严严实实,不易行动。他想起余婆子第一天帮他解手的模样。
虽然无法看见余婆子当时的神情,但高彻能清楚地听到余婆子当时的嘀咕声。
“这玩意儿真脏。”
“一个大男人,连撒尿都要别人端着,真是……”
也许对方只是下意识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但恰好是潜意识里的念头,最是伤人。同时,回想起那只粗糙的手留下来的触感,高彻几欲作呕。
余婆子这几天偷懒,为让他少解手,每天都只在鹿呦回来前给他喝几口水,润润嘴唇。
他没有和鹿呦说这件事,一部分是那股如影相随的倦怠让他提不起开口说话和在意外界的兴趣。另一方面,则是他自己有意配合余婆子。
他虽心生倦怠,不想理睬外界,但还做不到真正成为行尸走肉,将一切置之度外。
鹿呦起初确实没察觉到高彻涨红脸的真正原因。然而在看到摆在一旁的茶杯时,她蓦地联想起刚刚那五杯水。
“你是不是要解手?”鹿呦试探着问道。
尽管高彻隐忍着,不想让旁人察觉,然而在听到解手这个词时,他还是下意识抽动了一下眉头。
一直紧紧盯着对方脸庞,不肯放过一丝细微变化的鹿呦见状,顿时松了口气。
“原来是因为这个。”鹿呦说着,赶紧去把尿壶拿过来。
将尿壶放在床边之后,鹿呦扶着高彻坐起来。
尽管先前想要忍着,但当真坐起来之后,想到马上就能释放出那股强烈的尿意,高彻还是下意识松口气,配合起来。
然而,当高彻嗅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幽香,察觉到对方正在解开他的下裳,似乎要帮他扶着那物时,刚放松下来的高彻,陡然间紧张起来。
不行!绝对不行!
高彻心里既紧张又慌乱,甚至还有几分难堪和恐惧。他虽自我封闭,但到底没有完全丢弃作喜怒哀乐等等为人的情绪。强烈的羞耻与难堪,刺激着他冲破平时心中的倦怠和某种阻碍,迫使他想要开口。就算手伤严重,他也想要自己来。
但真正着急想要开口时,高彻才发现,长时间不说话后,他张开嘴后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又似堵着一块石头。
逐渐接触到空气的皮肤感觉到一阵凉意,高彻越发慌张,后背上如有火烧,灼热刺骨,终于,他发出了沙哑的第一声。
“住——”
那声音低微得几乎不可闻。
与此同时,对这一切恍然不觉的鹿呦,一手扶着某人命根子,一手端着尿壶,抬头朝高彻看了眼,神情里带着几分困惑。
“你刚才说话了?”
大势已去。
高彻脸上红晕褪去,面容苍白,双眼闭着,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停颤动着,淡色薄唇如同两片蚌肉,紧紧抿着,唇角时不时抖动一下。整个人意外得显出窘迫可怜的模样。
看在鹿呦眼中,不仅没有折损他的好看,反倒让她不由自主心生怜惜。
“是憋太久了,一时尿不出来吗?”只把对方看做好看的工具人,根本不在意对方性别的鹿呦,神情坦然,镇定自若。
然而,感受着碰触着某个地方的柔软细腻,嗅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听着那温柔声音的高彻,却远不做如此淡定。
藏在黑发里的耳尖,陡然之间殷红到足以滴血。
下一秒,更让他感到崩溃的事情发生了。
“嘘嘘嘘嘘。”
这下,不仅是耳朵,脖颈后面也已通红一片。
高彻曾经见过妇人抱小儿把尿,也是这般口中发出嘘声。他当时对此行为嗤之以鼻,这会儿才发现是自己小看了这嘘声的威力。
从被扶上那一物开始,高彻就一直强忍着,然而此刻,在那连续的嘘声之下,他只觉得自己的克制力越来越薄弱,仿佛在用一张薄薄的宣纸阻挡奔腾的大堤。
“滴。”
水珠落在瓷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鹿呦眉眼一弯,一丝轻松浮上眉梢,声音越发放柔,“很好,就这样。嘘嘘嘘嘘。”
高彻面容一僵,下一刻自暴自弃的他,面无表情开闸放水。
从这一刻到结束躺回床上,高彻始终保持着闭着双眼,面无表情,似是真正已经彻底超脱,进入虚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然而,在鹿呦脚步声消失之后,闭着双眼的高彻摸索了一下被子,抓住被子往上一拉,结结实实罩住自己的脑袋。
他还是不要开口了,就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傻子吧。
高彻没有发现,那层围绕着他的倦意,此时竟有所消散。
鹿呦远去之后,高彻原以为他的折磨已经结束了。谁料到,没过一会儿,他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高彻心头一跳,只觉得某种恐怖的存在也离他越来越近,一点点踩在他心上。
他赶紧将被子往下一扯,重新摆出面无表情,超脱世俗的模样。
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高彻的心也被重重砸了一下。
下一秒,他就听到鹿呦用温柔的嗓音开口说道:“我记得你很久没洗头了,正好今天有空,我给你擦下身再洗下头。”
擦身?!洗头?!
高彻苍白的脸庞,因为过分的恼怒而浮上一层薄红,连那双凤眼眼尾都勾勒出一抹如同晚霞般的丹红色。
她、她、她——她一个妙龄女儿家,怎么能如此不知羞耻!
按理说,作为皇室一员,宫中伺候宫女无数,高彻早该习惯旁人伺候他沐浴更衣。但一来,他实在无法把鹿呦和宫里伺候他的宫女等同起来。另一方面,之前在宫里的时候,见多了为着荣华富贵,怀着别样心思想往他身上扑的宫女,高彻身边多是侍从。
响起的水声把高彻拉回现实。尽管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听着声音的高彻,脑中浮现出画面。
年轻女子俯下身,将帕子浸入热水之中,随后绞干帕子。拿着帕子,她一步步朝床边走来,手上的帕子还冒着白色热烟。
尽管不久之前才决定彻底装死,无视外界,但听着那逐渐逼近的脚步声,高彻急了。
不,绝不能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事!
赶在对方扒拉开自己衣服之前,高彻伸出胳膊一挥,反抗着对方的动作,强烈地表现出自己的抗拒。
对于高彻难得的回应,鹿呦挺惊讶的。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压住对方乱挥的手。
换做十几天前,高彻身体健康之时,他随手一挥,就能让鹿呦这样的弱女子重重倒下。
但身受重伤,躺了这么多天,又没得到精心照顾,高彻自己未曾发觉,实际上他身体早已虚弱不堪。
他自认为是在用力挣扎,实际上动作缓慢而软绵绵。加上鹿呦这段时间天天揉面推胡辣汤出去买,力气大了很多,此刻轻而易举就镇压住了高彻的反抗。
想到之前的窘迫,高彻不肯服输,闭着眼睛装作自己是个傻子,竭力挣扎。然而,尽管他挣扎得气喘吁吁,却怎么都无法挣脱鹿呦。
“不能不擦身子。保持整洁才有利于伤口愈合。”鹿呦没把高彻的反抗放在心上,只把他当做不配合的病人。
“你还有没有羞耻心!”
话到嘴边,最终还是被羞愤到极致的高彻咽了回去。不与鹿呦交流,他才能继续自欺欺人,假装自己是个傻子,假装自己不认识对方。
一旦开了口,就是打破了目前的保护壳,承认自己是个正常人。一想到方才解手的事,高彻脑袋发晕,觉得自己实在承受不起后果。
鹿呦并不知道一直沉默寡言,心灰意冷,仿佛沉寂在自己世界中的高彻,其实有这么丰富的想法。
她口中声音温柔地哄着对方,两只手一边努力压制着对方,一边拉开对方身上白色中衣的衣襟。
衣襟一拉开,看到里面的情景后,鹿呦脸上神情陡然一变,往日里温温和和的杏眼瞬间幽深起来,聚起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