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惊人身份

鹿家院门口。

余婆子震惊地看着眉眼一变,神情流露苦涩的鹿家娘子。

这鹿家娘子变得也太快了!方才她还是一脸冷冰冰不客气呢。

鹿呦一双杏眼里满是真挚,“余婆婆。就像你刚才说的,大家都是街坊。所以那天说起我要请人照顾我相公时,你主动提出来帮忙,我心里十分感激。这些天,我买菜都会多买一些送给余婆婆你,平时我卖的汤羹,也都会留给婆婆一份,甚至是工钱,我也比旁人开的高,给了婆婆你六十文一天。”

“六十文!”周围有人听到这个数字,忍不住惊呼起来。

鹿呦没有被旁人打断,她看着余婆子,一张俏脸上流露出伤心失落之色,“我做这些,只是希望婆婆能好好照顾我相公。”

余婆子急忙插嘴,打断鹿呦的话,“鹿家娘子,你说话要凭良心,我难道没有好好照顾你相公吗?”

围观的街坊盯着鹿呦看,发现她似是被气狠了,重重地喘息了几下。

“余婆婆,都是邻里街坊,我本来不想事情闹大。但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了!”

瞧见鹿呦模样坚决,余婆子心里慌了慌。她正等着鹿呦拿出证据来,鹿呦却转向其他人。

“各位街坊,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昨天下午我请了百芝堂的钱大夫过来。”

人群中,有人思索了一下,“我看到了。”

鹿呦抬手,用衣袖搵去眼角的泪,声音略有哽咽,“我昨天请钱大夫过来,就是因为发现我夫君伤势加重,身上多处生了褥疮。”

看着身形单薄、模样俏丽端庄的小娘子无奈擦泪,孤苦无依,周围邻居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同情。

余婆子昨天忙着照顾孙儿,根本没注意到隔壁的响动。她哪里想到,自己不过几天没给那个病秧子翻身,对方身上居然就生疮了!

她不敢再抓着这事来说,只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就算如此,鹿家娘子你也不该克扣我工钱啊。”

看着鹿呦那张泪汪汪的小脸,余婆子一咬牙,也打算一哭二闹三上吊,“各位街坊评评理,我这些天起早贪黑,照顾鹿家娘子相公。我又要顾着自个儿家里,又要照顾病人,我容易吗?”余婆子往地上一坐,双手一摊,大声哭喊起来,“大家评评理啊!再怎么样,也不该不给钱啊。”

余婆子本觉得,鹿家娘子刚搬来没几天,和街坊四邻不熟,这会儿大家肯定会替她说话。万万没想到,围观人群里竟然有人开口。

“鹿家娘子是个好相处的,肯定不会故意克扣余婆婆你工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有一就有二。立马有人接着说道:“是啊。我之前买菜的时候碰到过鹿家娘子,她每次都多买些,说是给余阿婆你的。”

“就是,鹿家娘子为人大方,前两天还送了自家做的糕点给我家小孙孙呢。”

鹿呦站在一旁,微微垂眸,抬起擦泪的衣袖,遮挡住她眼中的光芒。这就是她为什么出手大方、不吝啬善意的原因。大多数人,都可以用小恩小惠来收买。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如余婆子这样,收了她东西还要和她作对的,只会被人唾骂得更惨。

余婆婆瞠目结舌,听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竟然全都站在鹿家娘子那边,“你们!”她连哭都忘记了,她看着抱着孙子站在门边的老婆子,忍不住质问道:“周家老姐姐,我们多少年老邻居了。你怎么帮一个外人呢?”

周家婆子翻了个白眼,“余家的,就是因为这么多年老邻居,我才不帮你。都是老街坊,谁不知道你余招娣最喜欢占人小便宜。”

瞧着火候差不多了,鹿呦擦干净脸上的泪,抬头再次开腔道:“周家婆婆,我不是扣着余婆婆的工钱不肯给他。”她苦笑了一下,“只是余婆婆根本没有照顾好我相公,我气不过,打算给她一半工钱。”

“罢了罢了。”鹿呦叹息一声,素白的手指往衣袖里一掏,“我这就把钱给余婆婆你。”

见到鹿家娘子委曲求全,不得不给钱,有人实在看不下去,“鹿家娘子!用不着给!”

鹿呦抬眸,朝出声的大叔笑了下,谁都能看出她笑容里的勉强,“没事。无论如何,这几日余婆婆确实照顾我相公了。”

“照顾个屁!我好几次看到她溜回家。”鹿呦隔壁的邢娘子是个脾气火爆的,不顾自己怀着孩子,几步上前抓着鹿呦的手,不让她掏钱,“别说一百二十文了,要我说,一文都用不着给!”

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劝鹿呦的同时,还不忘数落余婆子几句。谁让余婆子平日里喜欢占大家的小便宜。

鹿呦听着大家的安慰,眼尾余光里注意到余婆子悄悄从地上起来,灰溜溜跑回了家。

房间里,高彻听到周围邻居都站在鹿呦这边,帮着她骂走了余婆子,那颗微微提起的心终于慢慢放下。

只不过鹿呦那性子也太软和了一些。行事放肆无畏的高彻有些嫌弃,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

送走邻居们,鹿呦转身回屋。她先照常端了早饭喂过高彻,又替他换过药后,拿起钱袋敲响了隔壁的门。

过来开门的是余婆子,她无精打采地拉开门,一看到站在门外的鹿呦,脸上神情顿时警惕起来,“你还想干嘛?!”

都是因为她,自己被周围老邻居数落了一通不说,回到家还被儿子儿媳抱怨了一番,余婆子此刻已经没有了和鹿呦争执的想法,只想离她远远的。

和绷紧脸皮,满眼警惕的余婆子不同,鹿呦脸上反倒一片平和,那双宛如杏核一般秀气的眼眸里,透着满满的真挚。

“余婆婆,早上那事我也没想到。如果当真舍不得那一百二十文钱,我之前就不会给婆婆送菜送汤。只不过,如果哪天婆婆老了,您儿子一片孝心请人来伺候婆婆你,结果那人不仅没照顾好婆婆,反而害婆婆生病。婆婆高兴按正常工钱结算吗?”

鹿呦语气诚恳,推心置腹,脸上也满是诚意之色。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她捡回来的那个男人,显然不是简单人物。他身上的伤,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普通老百姓会有的刀伤。

一旦余婆子怀恨在心,去衙门里那么一告,很可能牵扯出许多麻烦来。哪怕她没想到直接去衙门告密,只是向其他人诉苦,都有可能惹来麻烦。

鹿呦想得没错,她没来敲门前,余婆子正觉着心里不痛快,打算去找老姐妹把这件事好好说说。然而,想到鹿呦方才推心置腹的话,她一时有些迟疑了。

换做是她,别说给一半了。她一个子儿都不给别人!

鹿呦真心想要说服别人的时候,脸上的每一寸神情、口中的每一个字,乃至说话的语气,全都会互相配合形成令人信服的姿态。

余婆子不过是没什么见识的老婆子,没一会儿先前的想法便开始动摇。一旦觉得鹿呦的话有道理,就如同打开了闸门一般,余婆子不由自主将她接下来说的话也全都听了进去。

鹿呦趁热打铁,素白的手指从衣袖里摸出一个荷包,倒出里边的铜钱。一百二十枚铜钱,将鹿呦掌心堆得满满当当,如同一座小山丘,看上去特别有冲击力。

“婆婆这几天毕竟也照顾我相公了。这钱婆婆拿着,是婆婆应该拿的。”她笑意盈盈,将钱递给余婆子。

余婆子本来以为自己拿不到钱了,没想到这钱还能到她手上!她赶忙接过失而复得的铜钱,原本就被说服的心,更加熨帖起来。她老脸上泛起笑,皱纹都舒展了,这鹿家娘子真懂事,知道她虽然偷了懒,但还是有做事。

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余婆子心里对鹿呦不仅没了怨气,反而生出不少欢喜。

在这种情况下,听到鹿呦恳求她不要将她家相公的情况往外讲,余婆子毫不犹豫一口答应。

安抚完余婆子,鹿呦又在家里呆了两天才出门做生意了。

当看到鹿呦推着板车回来卖胡辣汤时,最高兴的不是与她关系不错的卖菜婶子,而是胡饼摊主。一见到鹿呦,他立马热情地迎上来,主动替鹿呦摆好东西。

鹿呦早就注意到,隔壁胡饼摊上的汤已经消失了。她假装不明白胡饼摊主热情的原因,笑着婉拒,“叔太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

隔壁卖菜婶子嗤笑,“小鹿,他可不得对你客气点吗?你没来这几天,他生意可是越来越差了。”

胡饼摊主讪笑了一下。没那么夸张,但这几天生意确实没鹿呦在的时候好。第一天,他卖汤确实多挣了钱,但没两天,摊上的汤就卖不出去了。还有不少客人,见没有胡辣汤喝,连胡饼也不买了,嫌弃着光吃饼又干又没味。

头一回听到的时候,胡饼摊主心里气,先前没胡辣汤的时候,你们不还是一样吃饼?

然而,眼看生意一直回不到先前那么红火,他终于急了。偏偏鹿呦一直不来。

搓了搓手,胡饼摊主有心因为之前的事,和鹿呦道个歉,两人继续一起做生意,但又拉不下脸。正挣扎犹豫之际,他听到鹿呦声音响起。

“叔,你摊上的汤怎么不卖了?”

胡饼摊主脸色微变,觉得鹿呦故意提起这事,要报先前的仇来了。

谁料到……

“叔先前想法不错,汤饼搭着卖,方便。不过,叔毕竟是做饼的老师傅,分不出心思研究汤。”鹿呦确实是故意提起这事,但她没闲到用这事来羞辱对方。望着胡饼摊主那张越发僵硬的脸,鹿呦笑吟吟,不急不缓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你觉着我这胡辣汤如何?叔你要是瞧得上,以后我这汤就由你来卖。”

胡饼摊主震惊地抬头直视鹿呦眼睛,“你要把方子卖给我?!”

鹿呦摇摇头,说出自己的想法。她不卖方子,只卖成品。她把胡辣汤卖给胡饼摊主,再由胡饼摊主卖给客人。虽然比她直接卖给客人赚得少,但她可以不用一整天守着摊子。多出来的时间,她不仅能想想其他发财致富的方法,更重要的是还能够照顾家里那位。

出了余婆子的事,一时半会儿,她是不放心再请人来照顾不肯言语的病人了。

……

换过药后躺在床上的高彻觉得很奇怪。

鹿呦昨天出去了一天,今天又没出门,然而早上他明明闻到了胡辣汤的味道。

其实,比起鹿呦留下来亲自照顾他,他更愿意鹿呦出门做生意。

鹿呦毕竟是个年轻姑娘,听声音大概也就十七八岁。想起方才鹿呦帮他换药,高彻感到耳廓微微发烫。

鹿呦并不晓得高彻的想法,此时此刻,她正紧紧盯着手上那枚小印。

极品田黄,精巧龙钮,还有“毓清之主”四字印文。

单一项,可能是巧合,然而三项合起来,只能让鹿呦想到一个人——二皇子高彻!

谁不知道,高彻深受皇帝宠爱,虽未封为太子,却早已居住在太子住所毓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