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上吉。
贺兰钰忐忑的心落了下来,唇角控制不住地弯起,就算是不解签,他也知道结果定是好的。
“是什么签?”老夫人有些紧张地问道。
长公主看着眼睛带笑的儿子,哪里还能猜不到结果:“您瞧瞧他这得意洋洋模样,定然是个好签。”
贺兰钰笑着将签递到祖母面前:“祖母您看。”
明晃晃的两个字,便是老夫人上了年岁眼睛有些昏花了,却还是能瞧得见的,见是好签,连连说了几个好字,眉间的皱褶也散了些。
长公主虽不信这些,但老夫人能心情好,比什么都强:“旁人都说云山寺这签十分灵妙,如今猫儿摇了个好签,您这回可该放心了。”
若是知晓那日净缘那老和尚会胡言乱语,她就不该让老夫人同猫儿去护国寺,徒添烦扰,这回回去,她定要断了那和尚手中佛珠。
老夫人不住地点头:“放心放心。”
贺兰钰有些脸热,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娘,不都说了,不再叫我猫儿了吗?”
搁家里还好,在外面还如此唤他,实在是有些羞耻,尤其想到他之前见到的姑娘也在寺里,若是不小心被……
他才这么想,转眼就瞥见殿门口一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
是之前那位姑娘!
长公主向来喜欢逗儿子,不让她唤,她偏要唤:“猫儿怎么了,猫儿多好听,猫儿猫儿……”
“娘!”贺兰钰涨红了一张白皙的脸,下意识朝着门口看过去,恰好就对上了一双茶色的眼睛。
她定然是听到了!
贺兰钰浑身僵住,眼睛都憋红了。
这下可好,他真的是什么形象也不再有了,第一次见面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不说,第二次竟叫她听见这样,这样羞耻的……
“怎的这样大反应,平日里唤你也不曾见你这样。”长公主有些疑惑,眼睛微眯,直觉有什么不大对劲。
若单单是因为在外面,但此前她也在外面唤过,并不曾见他这样强烈反对。
除非,这里有什么人在,他并不想叫那人听见。
长公主瞧瞧那上吉的姻缘签,再瞧瞧儿子这脸红模样,还有他不自然晃动的目光。
这副样子,她见得多了。
春心萌动,不外如是。
啧。
长公主往殿中一扫,今日殿内人不多,所以长公主很快就锁定了一位姑娘。
无他,实在是儿子那一点没有掩饰的目光,太过明显。
除此之外,那位姑娘,也着实不凡。
有的人,哪怕是站在人群中,也不会被忽略。
况且那位姑娘,单单只是看背影,就足够让人移不开目光。
长公主瞥了一眼儿子,唇角勾了勾,就往那姑娘身边去。
贺兰钰一开始还不知道母亲要做什么,等看到母亲往哪里去,心口猛地一跳,只是再想拦却也拦不住了。
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余音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心中默默念了一段经文,才握着签筒慢慢摇。
长公主装模作样跪在旁边的蒲团上,光明正大看过去。
这么一看,惊艳不已。
她见过的美人多的几乎要数不清,却从未见过这般的,小姑娘年岁不大,安安静静跪在那里,动作不急不缓,披着白色披风,像披了一身的山间风雪。
长公主看得目不转睛,没注意身边人已经摇完了签。
余音拾起签子,察觉到旁边人的目光,一转头,发现是一位夫人,凤眼柔和地看着她,还带着笑意。
“夫人可是要用签筒?”这大概也是余音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她说着将签筒递过去。
长公主隐隐闻到一丝药香,目光落在这小姑娘的手上,她拇指和食指第一指节指腹那里有薄茧。
这姑娘会医术,而且像是学了许久。
“夫人?”见她迟迟不接,余音有些疑惑。
长公主接过去,笑了笑:“多谢。”
眼见着那小姑娘似乎要离开,长公主也忙起来,只是可能是起来的有些急,有些头晕目眩,站不大稳。
余音就在旁边,忙扶住了她。
那边一直关注的贺兰钰也顾不得什么羞耻不羞耻,担心地跑了过来:“娘,你怎么了?”
就连老夫人也是被人扶着尽快走了过来:“阿英?”
长公主闭了闭眼睛,那种晕眩的感觉慢慢消失:“没事,就是起来的有些急。”
贺兰钰松了口气。
老夫人也放下心来:“下次莫要起来这样快,慢一些,要是摔倒了,可怎生是好。”
本应该没什么事,跪的久了起来会有些晕眩也是正常现象,只余音想着,那夫人跪的时间并不长……
身为大夫难免多想些。
她扶着身边夫人的手臂,目光无意间落在她的手指上,夫人像是习武,手指纤长有薄茧,指甲未曾涂抹蔻丹,只是指甲根部,本应是淡粉色,现在却泛了淡淡的紫色,只是颜色相近,若不注意应看不出来。
余音能看的出来,也是因为她早些时候,跟着父亲见过一人。
一开始会是淡紫色,后来会慢慢变成深紫色,最后,发黑直至全黑色。
那人,初时亦有晕眩之症。
这是中毒之象。
只可惜,父亲最后没能救回来那人,因着从未见过这般病症,也查不出这毒究竟是什么,花了许多时间,最后研究出方法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那人中毒已深,药石无用。
这毒虽发作起来时间很长,但若要连根拔出,实属不易,最佳的时间,便是刚刚中毒不久。
只是刚刚中毒,迹象不显,很少有人能察觉到。
后来,她与父亲又遇上几例,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也都救治回来,只是有的时机不大好,虽命保住了,但身体却不再康健。
“夫人……”余音抿了唇,见她看过来,继续说道:“可否请您借一步说话?”
长公主有些惊讶,只是看着面前这姑娘神色颇有些严肃,加上对她印象颇好,虽不知是什么事,却也同意了。
只是借一步,却也并非是单独说话,在寺里借了个无人的院子,两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对面坐着,其余人在院门口,离得远远的。
贺兰钰扶着祖母,两人都有些一头雾水,不知道她们要说些什么。
“这下可能说了?”长公主十分好奇她要说什么。
余音点头:“夫人除了刚才起来的时候晕眩过,其他时候可有?”
长公主愣了一下,刚想摇头,随即想起前日下马车的时候,好似是有那么一瞬。
不过时间太短,当时她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坐马车时间长了。
“倒是有那么一次……”
“夫人,我能否放一点您的血?”余音询问道。
长公主一愣,这要求,确实有些过。
余音也知道,想了想说出实情来:“夫人,若我猜的没错,您当是中了毒,此前的晕眩也是由此。”
不过,需要看一下血,才能完全确定。
长公主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若是夫人不信,一试便知。”余音继续说道,她本想拿自己的银针出来,谁知面前的夫人,突然撩开了衣摆,抽出一把匕首来,
锋利的刃,反着耀目的光。
长公主看了看自己的匕首,早些年宫变的时候,她不知用它出其不意割了多少叛军的喉咙,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
余音想说,一点点血足够,用不了这样……锋利的匕首。
她刚想开口,对面的夫人便握着匕首,割开了掌心。
血液瞬间流淌出来。
红色的血液中,夹杂着淡淡的紫色血线,甚至离得近了,还有一股淡淡的奇异香味。
这种情况哪里是常人会有的,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长公主沉下了脸色,目光冰冷,她当年几乎是血洗了京城,赫赫威名在外,好多年没有人敢挑衅于她,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主动上来找死。
“可能解?”
余音点头:“夫人中毒时间尚短,可解。”
“时间尚短?”长公主似是想到了什么。
“嗯,应当不会超过十天。”余音拿出些药来,替她处理了一下伤口,没有药箱子,只暂时用手帕简单包扎了一下。
长公主另外一只手还握着匕首,上面的鲜血顺着刀尖滴落。
从京城出来,远远多于十天。
也就是说……
她微微眯了眯眼。
因着距离有些远,再加上长公主背对着院门坐,院门口的人一时并没有发现什么。
“解毒需要多久?”
“至少两月。”余音说道:“且越快解,越好。”
“我知道了,姑娘,我能否有一个请求?”
“夫人您说。”
“这件事,还请姑娘替我保密。”长公主擦掉匕首上的血迹,她得先把那大了胆子的人挖出来,在此之前,可不能打草惊蛇。
“好。”余音点头,她跟着父亲,乱七八糟的事情见得多了,也不多问:“我就在云桥县住,开了一家药堂,名叫椿意,夫人可去那里寻我。”
她站起来,收拾了东西,时间不早,也该走了,再说,她的签还没解。
“好,今日之事,多谢姑娘。”长公主也站起来,袖子垂下,挡住了她的手:“对了,还不知道姑娘姓名?”
“余音,余音绕梁的余音。”
“好名字。”
说完以后,余音拎着自己的东西,往外面走,路过院子门口的人士,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径直离开。
长公主在门口停了下来,看着她的背影,赞叹了一声,又看了看盯着人家姑娘看的耳朵红红的傻儿子。
啧,她这傻儿子,哪里配得上人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