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秋后来算账

林明然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可以见家长了。

过□□速,她到现在还有点蒙。

只不过这见面的方式有些让人羞耻,她和钱五郎是被人用板子抬着进宫的。

钱五郎什么情况她不是很清楚,因为她总觉得自己下手其实没那么重,所以她暗暗猜测钱五郎是装的,真够卑鄙的。

装得还挺像。

而她就很简单,她纯属自我误伤。小王爷这具身体硬胳膊硬腿,没有一点武功底子,更遑论一些高难度的招式。

是她为难小王爷了。

现在她不是遭报应了,双腿中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她又不能碰,只能慢慢等着缓解。

现在房间里已经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官服,看上去很严肃,从她和钱五郎进门,他就一直冲着钱五郎发眼刀,她观察到钱五郎从这个中年男子进房间后,就时不时哆嗦一下,根本不敢直视。

直到钱五郎哆哆嗦嗦喊了一声“爹……”,像一只小绵羊,哪里还有半分在花月筑的嚣张气焰。

中年男子重重“哼”了一声,钱五郎又一抖,不敢再说话。

她寻思着这应该是钱五郎的老子,钱太师。

看上去倒是严厉肃穆,一点都不像是会纵容儿子胡作非为的人,而且钱五郎好像很怕他老子……

林明然忽地灵光一闪,心头有了主意,再看向钱太师的目光就变得十分可亲。可惜钱太师明显对小王爷的印象和对自己儿子钱五郎的差不多,于是察觉到小王爷殷切热枕的目光后,依旧会以一个重重的“哼”。

有内侍高喊陛下到,就算是趴着的林明然和钱五郎也在内侍的搀扶下站起来行礼唱喏。

林明然紧张起来,说是害怕皇帝,倒不如说是更害怕被这小王爷的舅舅发现自己是个“假的”。想想就小王爷这面团一样的力气,居然还能在京都横着走,混一个小霸王的名号,没有这一国之主在背后撑腰,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到如今。

想也是迫于权势,宁愿对小王爷认怂。

她在心里再一次鄙视这个没有实力的小王爷。

有许多脚步声传来,皇帝带着一群人走进房间,“今日真是难得。”声音沉静,语气很温和。

林明然忍不住好奇,悄悄抬头觑了皇帝一眼,可能是这具身体的原因,她竟然觉得穿着朱红窄袍常服的皇帝非常熟悉,从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亲切。

她对于朝廷的了解不算多,因为衣棠的原因,对于皇室人员更是没有好感。她从来没有想过,当今天子居然这般年轻,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应该还没过而立之年。

皇帝身旁跟着的是宋唯,宋唯正和钱太师见喏。有宋唯在身旁,犹如珠玉在侧,即便是生得俊朗,也会沦为相貌普通的陪衬。但是这皇帝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温润清朗,令人见之如花开三千树的春风拂面,很是舒服。

这就是大宋如今的天子,赵祯。

赵祯坐到书案后,吩咐内侍让打架负伤的两个人坐下来,在来之前已经让太医为两人诊治过,说只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

“你们两个人倒是出息了,朕说过多少次,身为皇室中人更要克己复礼,不可仗势欺人。你们两个以为你们平时在京中胡作非为,朕不知道?只是当你们小孩子家不懂事,就说前几年你们俩在城中闹事,抛绣球比着砸人,胡闹至极!要不是大娘娘和小娘娘为你二人求情,朕非得关上你俩三年,不让出门才行。”赵祯板着脸,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数落了惹事的二人后,才缓和了面容,跟钱太师说起话来。

林明然面对这样的数落早就已经习惯了,她作为特殊行业人员的头目,挨骂听诅咒是常有的事。顺华姑姑也告诉她,不要理会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只要自己不在意,那些话对自己就没有作用,伤害不到自己半分。

但是一旁的钱五郎和林明然却是天差地别的反应,一脸惨白,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模样,林明然注意到钱五郎一头的虚汗,心说至于吗,听皇帝口气你也不是第一次犯事了,怎么看反应跟一个新手一样。

有什么好怕的。

宋唯作为全程目击者,又是主要受害人,第一时间就被接进宫里,连御医都是先看的宋唯,确定宋唯身子无恙后才被皇帝传唤。宋唯把过程三言两语地说了一遍,他没有把钱五郎说话的主要内容说出来,只说口角了几句,两人才动起手来。

但是赵祯早就喊了其他人询问现场情况,碍于宋唯在场,赵祯不想把钱五郎那些对宋唯有辱的话再复述一遍,于是直接道:“五郎,你也不是外人,小娘娘最疼爱你,朕也一直把你当亲子侄看待,你也得把你的脾气改改,挂着副都尉的名头,你已经多少天没去禁军了,打量朕不知道呢?”

钱五郎低头认错,林明然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认怂,心里痛快地不行,可紧接着赵祯的矛头就指向了自己,“小天泽,你还有脸笑!大娘娘崩了才几年,你就越发无法无天,长姐在山上对你鞭长莫及,可朕还在京中看着你呢!”

林明然见赵祯是看着自己说话,才反应过来,原来小王爷的字是天泽,她觉得自己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为什么也要挨骂,不服气道:“为什么说我,我是做好事。这个人无缘无故地就冲进我包下的房间,还对宋唯出口不逊,我看不过去才教训他的。这样的恶霸你们放任不管,还不许其他人见义勇为了?好没有道理。”

这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一脸正气的小王爷,甚至钱五郎都忘记了害怕,说道:“你能要点脸吗?”

论京中恶霸的排名,你唐亦霖排第二,没人能排第一。

赵祯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么说,天泽你还觉得自己委屈了?”

“这明摆着的事啊。”林明然一摊手,“你们不能总带着过去的眼光看我,以前也许我……不是个东西,可是这次我不一样,我是做好事,我是为民除害。”

她一脸义正言辞,钱五郎在一旁小声嘀咕着:“呸,真不要脸。”

宋唯站在众人身后,心里更加确定,这人绝对不是小王爷。换作真正的唐亦霖,现在的样子不会比钱五郎好到哪里去,怎么敢这样大声地辩解。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赵祯笑道:“你先看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哪里来的?把人敲晕后偷穿了人家娘子的衣服,你还说自己是做好事?你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吧。”吩咐内侍拿出两张纸来,给林明然和钱五郎一人一张,“这是朕派人去花月筑清点的单子,上面是你们二人砸坏的东西,还有给花月筑带来的损失,都让人算出来了具体数目。你们二人扰民生事,不罚你们不足以平民愤。”

钱太师终于找到机会开口,“是臣教子无方,愿领一切责罚,请陛下降罪。”

听到这话,钱五郎又开始发抖。

“这也不能全怪五郎,天泽也有过错,太师不要自责了。”赵祯温和地劝慰了钱太师两句,又对闹事的二人道,“先说赔偿的事。依朕看,对花月筑的损失应该双倍赔偿,你们二人一人一份,五日内送到花月筑去。天泽你的那一份,朕直接从你月例里扣出来给花月筑。朕已经下令,所有商铺都不会再让你挂账,让你好好反省反省,把你阔绰奢华的毛病收一收。”

什么?

居然罚钱!

“不行!没钱了我有事怎么办!”林明然脱口而出反对的话,“打晕逐晚是我不对,那是因为我……我……我想去城外看我娘,想偷偷地去,给她一个惊喜,怎么就这么大罪过了!”

宋唯闻言后,悄无声息地低叹了一声,这小王爷真的是很会撞枪口。

果然不出宋唯所料,赵祯明显动了气,“你简直是胡闹!张天师怎么说的,你弱冠这一年,生辰后六个月内不许出城,这才过去几天,你就想偷偷跑出去,你胆子太大了。来人啊!给我安排下去,把唐亦霖身边的人增加一倍,盯好了他。”

林明然彻底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她怎么知道这小王爷不能出城,也没人告诉过她,现在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事情还没有结束,赵祯接着道:“赔完了钱,惩罚还没有说。关禁闭和挨板子,你俩选一样。”

钱五郎还在纠结,林明然已经急道:“我选去守城门,身体力行为百姓赎罪!”

关禁闭不行,现在她行动已经受限制,要是真的关禁闭,那她真的一点回风云寨的希望都没有了。打板子也不行,小王爷身娇肉贵,一顿板子下去没一个月肯定养不好,她拖不起这么长的时间。

“守城门?”赵祯从来没想过还有这样的方式,不过听到唐亦霖主动说要为百姓赎罪,他气消了不少,“天泽你是说,给百姓们做点实事为补偿?”

林明然忙不迭地点头,道:“对啊对啊!与其把我关起来,倒不如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确实想改过自新的心,再说了守城门天天风吹日晒,一天少说要五六个时辰,这样不比打我一顿板子更来得深刻吗?”

众人还在为小王爷的幡然悔悟而震惊,宋唯已经明白了这人想要做什么,离城门近了,总归跑出去的机会要大一些。

而钱五郎光想想就已经受不了,去站城门,受苦遭罪不说,那多丢人啊!

人来人往,指指点点,他才不要去。

赵祯想想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于是问向钱太师,“太师怎么看?”

林明然再次殷切地看向钱太师,希望钱太师能同意她的提议。

钱太师道:“依臣所见,小王爷的话不无道理,躬行实践总好多纸上谈兵。”

太师真是个好人,林明然一脸感动,只听钱太师又道:“不过既然要给这二人一个教训,何必非要二选一这么麻烦,不如关禁闭、挨板子、干苦力一起罚了,也给其他人一个警告。”

……太师何必如此!

林明然终于明白钱五郎看到他老子为什么害怕成这样,换她她也怕,虎毒尚不食子,这钱太师未免过于狠辣。

赵祯立刻道:“那就依太师所言。”

林明然看向钱五郎,正巧钱五郎也在看她。

后悔不?

林明然用眼神询问钱五郎,没想到钱五郎竟然看懂了她的意思,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后悔!

十分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