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欺人太甚
沉香一路大摇大摆的回了安乐屋,通行记录是硬伤,什么借口都是浮云,索性都推在诸葛四身上:
“四公子的吩咐。”
四公子是块活招牌,守门人一听,立马殷勤的放行。
沉香来这里近一年时间,平日里下人的交流以及几次偷溜出门,让她明白了她究竟待在了什么地方。
当今天下四分,不知是否有吹嘘的嫌疑,反正她所见的人中,都说大周是国力最强盛的一个,而她恰好在大周的都城汴京。
这个战争比穿衣吃饭还频繁的时代,千年世家常有,而百年传国难求。
谁都想一统天下,铸造举世功德,无奈敌人太优秀,而我军又不能技压群雄。
原先的众国争艳最后只剩下四个,且都是硬茬子。
久而久之,四国的国力急剧衰弱,四国国主眼见着要成空杆子将军了,终于签订了一系列合同,修养百年,友好相处。
在战争时期修生养息的世家,就在这个时候又冒出来了,且难得的一个鼻孔出气,直到从一株幼嫩的小树苗成长为参天大树。
他们劳劳把持着三百六十行,连皇帝都奈何不得。
联姻是个伟大的举措,世家盘根错结,大家都是亲戚,牵一发而动全身。
皇帝要动,就得全动,然后……
整个国家就直接运行不下来了……
世家又分高低,且极为严格。
一等世家非传承千年不入排名,且只四个名额。
至于二等世家和三等世家没那么严格,只需传承三代以上,以家族势力排名入等。
当今大周一等世家为诸葛氏、太叔氏、长孙氏、司空氏。
据说这里还闹过一个笑话。
十几年前的第四世家本不是司空氏,不知为何,原第四世家一夜之间被灭门,鸡犬不留。
而二等世家里最雄厚的司氏早已传承千年,恰好接手了这第四个名额,一跃成为一等世家。
为了不显得特殊,还特地改了复姓——司空氏。因此被不少人笑话。
话题又插回来,诸葛氏乃世家中传承最久的世家,诸葛四乃诸葛家第六十六代玄孙。
同辈约摸上千人,但是在这个多子多福的时代,还是算得上子息不昌了。
据说诸葛家祖训有一条,家主之位,传优不传亲,除了家主一脉,旁支不得出庶子,且不得纳妾。
沉香眨了眨眼,这条祖训虽然奇葩了点,却关系到男人下半身与下半生的幸福,所以诸葛家的子弟竞争最为激烈,也最为优秀,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诸葛四作为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眼见着就是下一位家主,奴才们可着劲儿伺候他,身为四公子亲自领进门的沉香,自然也要殷勤伺候着。
在经过最后一道门的时候,沉香意外的被拦了下来。
沉香精神一振,以为终于碰到一个不畏强权,恪职其守的人。
她今天先是精神力晋级,后是撞到一桩艳事,实在有些兴奋,一兴奋,她就想不停地说话。
谁知,全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回事儿。
守门的是位老大爷,平日总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今日见了她,眼睛一亮,竟像等了许久似的。
沉香默然回忆了下,发现前两次走过的时候,守门的还不是他。
不过她还是主动走向前问好:
“七十三大爷,今儿个您不是休假么,这是来代值?”
老大爷笑得满脸菊花,夸赞道:
“沉香姑娘好性儿,平日哪有人这样喊我这个糟老头子呦。”
他脸上的笑容无比真诚,就好似真的没有人喊他似得。
沉香心里微微一动,这大爷有些太热情了。
她资历浅,又没啥背景靠山,唯二个认识的,一个是诸葛四,另一个是只知吃喝玩乐斗蛐蛐的诸葛三十二——诸葛梵。
两个人,没一个能靠得住。
平日大家有无敌意,都叫她“沉香”,面子上过去就行了,谁会给她好脸色。
更何况还这么热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心里这么一琢磨,顿时打定了主意提防这老头,沉香面上却仍不动声色:
“老大爷,厨房点心没做好,我要回去给四公子回个话,您给行个方便呗,您记性好,也知道,四公子他不经饿,一个伺候不周到就是咱们做奴才的不是,到时候不还是连累您吗,大爷您先忙,我这就去回话啊,改天发月钱了,请您喝茶啊!”
说着就要直闯院门。
“哎,沉香姑娘,别介啊!”
老大爷忙拦着沉香,眼里闪过一丝急躁,拽住衣袖不让她走:
“沉香姑娘您别急着走啊,年纪大喽,陪我老人家唠唠嗑啊。”
沉香是闷头前行不错,精神力却一点不含糊的观察着老头,自然发现了他眼里的急躁。
这下她更确定他有事了。
既如此,她反而不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嫌麻烦,却不怕事。
不过,这死老头准没好事儿。
沉香眼睛一眯,又恢复了不紧不慢的姿态。后退一步,从他手里扯回了被拽住的袖子。
她向来有些洁癖,不喜与人接触,这老头抓着她手臂已是让她着恼了,现下又硬赶着人下趟,真真让人反胃。
可他又是个守门的,不好过于得罪,不然什么时候给她使拌子,还真是防不胜防。
估摸着他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这样肆意妄为。
真真是人善被人欺啊!
她一个丫头片子,一没资历,二没背景,三没手艺,更没姿色,除了在四公子面前当差,也没什么值得一个守门人惦记了。
这死老头,估摸着打四公子的主意了。
他一守门的,究竟是打什么主意呢?
沉香眼睛滴溜溜一转,把他的身家背景想了想,又把最近发生的事一联系,大约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四公子身边最近有个奴才犯错被打发回庄子里了,而这七十三老头有一个很宝贝的侄子,又恰逢来府里当值的年纪……
事情很明显了。
沉香当下不只是讨厌他了。
若这是他自己的主意也就罢了,怕就怕在背后有什么人,想在四公子身边安插眼线呢。
沉香心思电转,已是想好了应对策略,他这样放肆,可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
她虚扶了七十三一下,也不接他话茬,只轻笑道:
“大爷说笑了,我算哪门子的受重用啊,平日里毛手毛脚的,不知道被四公子罚了多少次,若不是三十二公子求情,四公子哪会留我到现在啊。”
一番话,既是点出了她的靠山,又示敌以弱,看见七十三露出了然的神色,并无任何茫然。沉香已经明白,他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还大着胆子来拦她,这事儿怕没那么简单。
她话风一转,不再客气,一脸傲然:
“不过也多亏四公子栽培,又是教我读书认字,又是教我养花逗鸟儿,四公子说了,他的人,可不能给人看低了。”
七十三笑脸一僵,这时候再不明白也白活这么大岁数了,正欲说什么,沉香又似突然想起来似得,疑惑问道:
“对了,七十三大爷,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七十三憋了一口气在嗓子里下不来。
他辛苦在府里操劳了几十年,现在被一个刚入府的小丫头片子来了个下马威,真特么糟心。
可这事儿又没法不办,哆嗦着唇,好歹把话说清楚了,
“是这样的,听说这些日子四公子下面的奴才不够用,我不是想着我还有一个侄子么,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尽早到主子跟前伺候着,也不妄主子待咱们不薄的恩情了。”
沉香一听,知道自己猜对了,越发确定了一件事:
四公子身边有眼线。
不过这其实也是废话,今天早上十六公子玩的那个,不就是眼线么。
就是不知,此眼线是不是彼眼线了。
沉香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可是,这人选不是早就订了吗?”
七十三心里一咯噔,那人可不是这么和他说的。
沉香见死老头一脸茫然,无限惊讶:
“原来七十三大爷你不知道啊!”
她说着说着环顾四周,见没人,这才神秘兮兮的道:
“附耳过来。”
七十三被她这些一弄,心里也有些疑惑,难道这里还真有什么名堂不成?
沉香小声开口:
“前些日子四公子的那个奴才被罚,是因为他和十六公子的奴才闹起来了,最后两个奴才都被罚了。四公子过意不去,所以最近想选个奴才,□□好了送到十六公子那边去。”
四公子奴才被罚是真,十六公子斩草除根的性格,连多年培养的影卫都舍得杀了,更何况外面放风的奴才。
所以,十六公子那里,也必定会少个奴才。
至于四公子奴才是不是因为得罪十六公子被罚,十六公子的奴才又是不是因此少一个,谁知道呢?
她说这话,七分真,三分假,真真假假,往往比事实更容易让人相信。
谁让他们出事的时间那么巧合,巧合?
呵,现在还有谁会相信巧合啊。
沉香见死老头脸色渐渐沉下来,又有意无意加了一句:
“谁告诉您这消息的呀?啧啧,他若是不知道实情还好,若知道,那……”
七十三听了之后冷汗连连,这种送过去的奴才,基本上就是眼线的作用。
十六公子表面上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他那侄子若是送了过去,怕是一个月不到,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当下顺着沉香的话怒道:
“简直是其心可诛!”
七十三心里苦极,又是庆幸又是怨恨,那人跟他说这消息的时候,可没说是给十六公子准备的,他差点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七十三感激的望向沉香:
“沉香姑娘,今儿个多谢你了!”
沉香只当没听到,这种无意义的道谢有毛用。
且,她最看不惯这事后炮的行为。
她可以肯定,以后她要是还有利用价值,这个糟老头子肯定还会毫不犹豫利用她。
当下她只疑惑的眨眼,非常不解:“七十三大爷,您好端端的,谢我什么呀?”
七十三松了一口气,而后讪讪的笑了,
“没啥。”
沉香最后意味不明的瞥了他一眼,施施然地走开了。
这事之后,他和那个告诉他消息的人必然要反目成仇。
那人或许是真不知道内情,纯粹好心,想让他侄子在未来家主面前当差。
可有时候,你说是好心,人家当你居心叵测呢。
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
相对于精致优雅的内院,外院的建筑颇为古朴大气又不失华丽,沉香一路进了安乐院,一颗上下跳动的心缓缓归于平静。
在和平年代待久了,诸葛十六今天让她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命如草芥,七十三也让她明白了,后宅中无形的战场。
她也第一次清醒的认识到,她再也回不去了。
抬头怔怔地望向那三个烫金字体,也第一次没有发笑。龙飞凤舞的三个字,竟让她觉得荒凉、孤寂、又怀着一丝希冀。
——安乐屋。愿有一屋,赐吾安乐。
轻轻推开门。
屋内一室幽静,那人一袭素雅白衫直身跪坐于矮榻上,面前一坐矮几,几上一壶四杯,离他最近的右手边上,一杯清茶袅袅生烟,而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卷握着竹简,侧面柔和清隽,狭长的双眸清亮而专注。
有那么一瞬,沉香竟以为他是天上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