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点心与善意
一室寂静,屋外传话的人也不敢四公子真个得罪了,一时也没人敢来催。
不过一会儿,诸葛四再次开口,情绪已平静无波:
“发生了什么事?”
遇到老夫人,公子总是心情不太好,阿大不敢犹豫,
“刚才十六公子在院子里弄丢了黑流玉,找玉的时候,发现阿九与下人有私情。”
流玉乃诸葛氏身份玉牌,只有嫡出子弟才能得到,是身份尊贵的象征。
这种身份玉牌沉香也有,一块凤凰玉,玉上刻了两个小字——沉香。她的名字也因此而来。
在她的前世,有一个传说。
传说凤凰涅槃进化为真凤之时,天地之间会衍生一种神秘的能量,凝固后成为一种火红的玉石,称凤凰玉。
凤凰玉分为两种,凤涅槃,则称凤玉,凰涅槃,则为凰玉,只有凤玉和凰玉相遇,合二为一之时,才是真正的凤凰玉。
凤凰玉有什么功能,有不同的说法。有说可起死回生,有说可长命百岁,有说可未卜先知。而凤凰玉到底有什么作用,不为人知。
自从发现这块玉佩,并且认出是凰玉后,沉香顺从自己的直觉藏起玉佩。
就连向诸葛四求救时也没有拿出来,凤凰玉太过逆天,敌我未明之前,她不敢赌。
诸葛十六以这样的借口查人,倒是师出有名了。
沉香心一沉,只怕私情是假,灭口为真,她虽非良善,却也不愿意连累无辜之人。
心里权衡利弊之后,她向前一迈步:
“公子,沉香有事禀报。”
话音一落,沉香就感觉一道凛冽的目光直逼而来,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沉香垂首恭敬站着,一身坦荡之气。
诸葛四眼里闪过一丝赞赏,浑身气势一收,这才开口:
“说吧。”
沉香松了一口气,把早上假山的事一丝不漏的说了一遍,七十三之事只字未提,至于她为什么能撞见诸葛十六的艳事而不被发现,诸葛四没问,她就不说。
禀报完之后,没有听见诸葛四的声音,沉香疑惑抬头,竟然发现,诸葛四目光闪烁不定,清隽斯文的脸上隐约有一丝丝绯红。
这是——害羞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阿大时刻观察四公子,自然明白四公子害羞,当下捂住双眼,不忍直视。
察觉到沉香眼里的笑意,诸葛四脸一板,严肃开口:“做得不错。”
天,沉香总算知道阿大一紧张就严肃,是像谁了。
经这么一闹,满室的压抑散去了些,诸葛四很快调整好了状态,沉吟了一会儿:
“阿九是不是清白的我不知道,你若想救她一命,这件事交给你处理。”
沉香一震,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似乎在判断诸葛四是不是说笑。
诸葛四似是没发现她的惊疑不定,一双狭长幽深的双眸紧盯着沉香,一字一顿道:
“沉香,你,愿接吗?”
你,愿接吗???
这句话说出来,诸葛四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沉香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沉香的处境被直接逼至绝地,要么,一心一意认诸葛四为主,要么,被诸葛四放弃,不能再活在他的庇护之下。
若是按照她的身份,诸葛四以“愿”问她,已是给了她极大的尊重,按她以往圆滑的处事态度,她应该感激不尽的跪下,献上自己的忠诚,立誓报答诸葛四这个主人。
可是,沉香跪不下去。
可惜,她不是个土著。若是土著,对于这样求之不得的事情,应该极尽欢喜,像七十三那样,为了侄子的一个职位,不惜用些手段。
而现在,这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她却不愿。是有些不识抬举了。
沉香恍恍惚惚的想着,哪一天她没有庇护,快活不下去了,她会不会也会像,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一样,煽情又无奈的自嘲:
——曾经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而我没有好好珍惜……
这近一年时间,诸葛四不管不问,沉香也装聋作哑,他们很有默契的避开了这个问题,而现在,诸葛四不容许她再模棱两可,要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人也有雏鸟情结,沉香来到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诸葛四,所以,离开诸葛四,沉香潜意识里就不希望是这个结果。
可是,与终身自由相比,这点情结就可有可无了。
沉香深吸一口气,不再刻意维持谦卑的姿态,挺直腰背,目光坚定坦然的望着诸葛四,低而有力的回答:
“沉香不敢接。”
是不敢,而不是不愿。
诸葛四自然也听出了话外音,面色不变,只是威严的盯着沉香,不动声色的施压:
“真不敢?”
“不敢。”
诸葛四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不后悔?”
“不。”
诸葛四点点头,“这件事由你处理。”
沉香一惊,瞳孔一缩:“公子!”
诸葛四盯着她,缓缓笑开: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不会助你,却也不逼你。”
沉香眼眶有些红,正要说话,诸葛四又不紧不慢的开口:
“不过,多大的心,就得配上多大的能力,你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就看你本事了。”
沉香这下是真的感激了。一时无语。
漫长的时间过去后,诸葛四突破出声:
“为什么说出来?”
沉香略一思索,明白了他是问为什么把诸葛十六的事情说出来。
一说出来,他就会知道,她瞒了他许多,阳奉阴违,偷奸打滑,换一个多疑的主子,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再者,能在诸葛十六的眼皮子底下监视他而不被发现,这个能力,相信他会很感兴趣。
说不定,她的所有秘密就此曝光,从此再无自由。
为了不连累一个不相干的人,这种做法的后果,委实严重了些。
另,她也在赌。
赌诸葛四的傲气,不会觊觎她一个小丫鬟的东西。
沉香:“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诸葛四:“你不是君子。”
沉香:“……”。谁说君子一定要是男人了?
诸葛四满意了,起身下榻,往门外走去。一举一动说不尽的风雅斯文,而沉香却总有种他浑身上下很开心的感觉。
诸葛四此刻的感觉的确是浑身舒畅,当然他自己是不明白为什么的,他只觉得,收了一个有用又善良的奴才,如果这个奴才忠诚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诸葛四步伐一顿,若有所指的道:
“你该庆幸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而后大步出门,阿大快步跟上。
沉香站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当下把她从进来的一言一行来来回回思量一番,然后浑身冷汗淋漓,后怕无比。
平日里去厨房拿点心的都是阿三,磨墨的也是阿三,而她今天进书房二话不说,就做起了阿三的事情,是料定她不会那么快回来。
而她也从未说今天要去拿点心,只与七十三那个糟老头子当推辞说了,最重要的是,阿大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公子的点心有没有带过来?
原来从第一句话,阿大就在暗示她,她的一举一动诸葛四已经知道。
若是,她没有动那一抹善念,没有禀报诸葛十六的事,那么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下场?
——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不过如是。
果然,行善方能积德,这句话她记住了。
沉香努力反思自己。
她不是这么浮躁的人,今天这么大意,是过去二十几年,与近一年时间生活的巨大反差。
长期的压抑让她迷了心,今天精神力的晋级只是个引子,让她一下子松懈了心神,颇有些小人一朝得势的嘴脸。
连十二岁的阿大都这么有手段了。
唔,捂脸。
沉香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自己。
这是这一年来她第一次反思自己,第一次如此认真直白的面对自己的心,也是第一次开始认真思索自己所处的环境。
以前她总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现如今,她对于前世的最后一丝留恋终于彻底抛却,孤儿本就无所牵挂,这样想来。
沉香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全身轻松。
就在此时,她进入了一种美妙的状态,她听见了到积雪融化的声音,看见虫子在积雪下搬运着食物,甚至能听见诸葛府外小贩叫卖的声音。
这一刻,她的精神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疯狂的增长,眼前的一切越发清晰明了,沉香若有所悟,她这是突破了。
——因顿悟而突破的精神力。
说来时间长,其实也不过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待沉香睁开眼睛,眼里的幽光一闪而过。
她能感觉到,她现在如果去偷窥诸葛十六,都不用像早晨那样以灵物为媒介了。
一天之内突破两次,这感觉,真是,爽爆了!
察觉自己还在什么地方,沉香立马向前追去。
既然上天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了,她就要轰轰烈烈的活一次,搅得天翻地覆是她本事。
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爽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