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有些高有些清朗，苏苓一路从拱桥下来，感觉自己混沌的像盘古未开天时。她在七拐八拐的小巷子里穿来穿去，看着灰色的城头发呆。

这里的城墙很高，找几个借力点，苏苓就能不费吹飞之力攀爬上去。她们这种经常练武的，攀岩走壁是常事，提着一口气上，虽不至于像武侠小说那样飞檐走壁如此夸张，但动作行云流水，比普通人强上不少是毫无疑问的。

横坐在城墙上，眺望远方，终于看到了木兰口中所说的山峦叠障，小路通天，也看到了广袤田野，细小如蚁的赶牛车夫，还看到了稀疏的拳头大小的城池，被弯弯曲曲断断续续的所谓官道连接着……

画风真是粗糙，说不出的古朴味道。

墙头的风很大，吹得她头发狂舞，眼睛都睁不开，脑子却清醒了一点。

让苏苓心烦意乱的，不止是这让她陌生又格格不入的鬼地方。不得不说，张弦月的一番话很触动她的心。

想来她以前的婚姻……也是如此。她跟张弦月恩爱幸福？没有……只是到了年纪，遇到适龄的对象，就赶着大潮流结婚罢了。

苏苓甚至觉得，他们互相甚至谈不上了解对方。

她就敢拍着胸脯说，她一点都不理解张弦月。

一个月前，现世还是夏天，外面艳阳正烈，反射在钢筋水泥建筑的玻璃上分外刺眼，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却让苏苓如坠严冬：“情倩亲口说的，她喜欢张弦月。”

口干舌燥的说不出话来。

什么时候的事？

她长出一口气，逼迫自己抽离出来。

易世而活。

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次，何不这次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皇城中，士兵戒严。

一位身着玄衣的中年男人正笔直的站在小皇帝面前：“皇上，兵部侍郎、兵部武选司和西军校尉因在武考中勾结，向二十三名武考生出卖考题，弄虚作假，徇私舞弊，早就被罢免官职，于刑部等候发落。这三个位置，于重新武选十分重要，不可一直空缺，还望皇上批下臣的举荐章，以保障武选秩序。”

小皇帝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年，坐在龙椅上，稚嫩的手握着毛笔，有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这三人的案件缺乏有力证据，尚未结案，皇叔此举是否太过草率？”

“哼，科举文试第一考榜单已出，武举却爆出如此丑事，如此下去，皇上莫不是想让天下人看笑话！”

“皇叔！”小皇帝不肯退让，“容朕再考虑考虑。”

中年男人见他脸上带了怒容，才假心假意道：“那臣先行退下，皇上可要抓紧时间了。”言辞间没有一点恭敬，拂袖而去。

小皇帝有些身心俱疲，待人走之后，泄愤的撕了折子：“苏大将军，你再不想想办法，朕可也稳不住这局面了。”

街巷里，小贩叫卖，卫兵贴榜，府衙也围了好一圈人，好不热闹。

“怎么文试第一考都放榜了，武试还在招人？”

“哎呀，这你都不知道啊！据说武考的时候考官帮着考生作弊，抓了二十多人呐。为了公平起见，成绩全部作废，按照程序重考呢！”

“这我可不知道！谁这么大胆！我们边境长年打仗，国家最重视武举，怎么还有人敢？”

“听说是西军举荐的考生……”

“那不能吧，那不是镇国将军……“

“嘘……谁知道呢，小心祸从口出。”

一个突兀的女声插了进来：“我说……这位大叔啊！”

大叔见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小姑娘，抚了抚自己受到惊吓的心脏：“怎么？”

来人正是苏苓：“我看这上面的要求，好像女子也可以报名啊！是真的吗？”确实没有限制，还是她文盲读不懂？

众人哄堂大笑。

大叔也想笑：“是可以啊，但是纵有很少的姑娘家入仕，也是文考，不会有姑娘武考的。”

苏苓不解：“为什么？”

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有人恶意起哄：“那小姑娘你就去试试呗，没准能当个将军呢哈哈哈哈！”

明明是好事情，怎么感觉这些人不怀好意？

大叔隐晦的说：“姑娘家家的，只需和丈夫恩恩爱爱操持家里便可，入仕于名声有害，且考上的也是极少数，朝堂上才几个女官啊？武仕就更没有了，姑娘家的体力比不得男子，去了肯定受欺负不说，在一帮男人堆里名声受损，更是添乱。”

没想他说完，苏苓非但一点不受影响，还有极大的兴致：“我去报名试试，看看都考些什么！”

众人看热闹，盯着苏苓进府衙报名，不一会就出来了。

这可真是稀奇了：“报上了？”

“没有，报名的人说要有举荐信才行。军营里当差的，有功名在身的，或是朝廷命官。”

众人唏嘘，一哄而散。

就说嘛，白日做梦，一个女娃还想武考。

苏苓不知别人的失望，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等她见到了大堂哥，何愁没有举荐信？如此打算，她一路打听着去了城郊的家西军营，不料在门口被哨兵拦住了。

他们言语之间的轻视，更甚之前看热闹的群众：“这是军营！女人不得入内！”

“我找人，要不您帮我叫一声？”

哨兵嫌弃她，恨不得把她挡开十米远：“你跑这来找谁？”

“苏宇。”

“大将军的名讳也是你叫的？去去去，别在我们军营门口站着，坏了风气！”

嘿！她就这么站着怎么就坏风气了？苏苓刚想发怒，就见一个后来的布衣男人，与哨兵说了几句他是来选拔新兵，自荐武考的，就被放行了。

苏苓瞪着哨兵：“他怎么能进去？”

“他是男人，当然能进去！”

如果是初到这里，苏苓还有可能被古代的男女偏见给蒙了，但是现在……她双臂环胸，好好审视眼前这个哨兵：“看你年纪不大，歧视女人的本领不小啊！我问问你，军营不许女人进入，是谁的规定，何人规定？我进去以后，遵守规矩，安静的找人，怎么就败坏风气了？”

“不能进！自然大家都知道！”

“刚才那人说自己是来选拔新兵，参加武考的对吧？那也就是说军营今天是开放选拔人才的对不对？”

哨兵默认。

“可我怎么知道，连武考都不限制女人参加，你们兵营招新却不收女人？这是哪门子的规定？”将军都可以是女的，小兵却不可以是女的，这没道理！

哨兵没见过女人站在军营门口不惧不媚，还义正严词教育他的，一时之间词穷：“这……”

“你是不是故意刁难我，不想让我进去！倘若我今天也说要参加你们军营的选拔，你就该一视同仁，凭什么将我拦在这里？”

哨兵被她说的脸红脖子粗：“就，就，就是不行，我们军营可不要女人！女人，女人怎么能当兵？”

苏苓不说话，眯着眼看哨兵，竟把哨兵看出了一丝心虚。

“那如果，有女人比你们所有的新兵都要厉害，还能够选拔进入武考，你还会觉得女人比男人差吗？”

“笑话，女人都是绣花枕头，娇气的很，就算是不娇气的，力气哪里比得过男人。而且女人都婆妈，整天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眼光短浅，哪里懂男人的事，更不懂国家大事，军营里如果有女人，那这个军营可要完蛋了。”哨兵说完庆幸一下，好在他们军营是举国上下都知道的骁勇铁军，不是那种纪律涣散滥竽充数的地方。

苏苓尽量让自己不要生气，须知一些根深蒂固的文化会造成的偏见不是说说就能通的，她也犯不着为了这么点小事打一个笑哨兵不是？

长出一口气，她故作轻松假装转身离开，实则趁着哨兵不注意就往里面冲，边冲边呼喊：“苏宇大堂哥！苏宇大堂哥！”

硬闯引起场面的一度混乱，不止外面的哨兵，里面还有好几层持枪的铁兵。她冲破了一层又一层围追堵截，一列列，训练有素的士兵越来越多，阻挡她怎么也无法更深入。

费力挣扎，最后还是被人用铁枪挡着推出来了。

“哪来的疯女人！竟敢闯军营！”

“不让我找人也可以，我来报名招兵的，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哨兵大声跟士兵报告：“这女人精神有问题，不仅说要参加武考，还叫将军大堂哥。将军亲戚家里的大家闺秀哪有这样的。”

士兵冲哨兵点点头，继续恐吓苏苓：“报名你还不够格，速速离去！”

“我怎么不够格？我成年了四肢健全，无不良嗜好，身家清白，无犯罪前科，怎么就不够格了！”

“我们这里随便一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按趴下，你够什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