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文国公和长子艾琅来了待客的正厅里时还是一头雾水,一路上都在问儿子是不是不听自己劝告,私下里投靠哪位皇子了。

艾琅才是有苦说不出呢。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这也就当初跟着爹娘四处征战的时候和几位皇子相处过,可当时三皇子还是个小屁孩儿呢。他也就跟大皇子比较熟,俩人大小差不多嘛,可大皇子如今残了,已经绝了登上那个位子的可能性,还说什么投靠不投靠的?

况且,自从立国以后,艾琅一直跟在外祖父身边,轻易不回京城的,又哪里有工夫跟皇子们眉来眼去的?他又不是闲得没事儿干了。

甭管这父子二人私底下在打什么眉眼官司,可到了正厅,见到了仿佛急得满厅转圈圈的周珩,还是一脸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模样。

三皇子周珩长相虽然随了美艳的生母,但长得高眉大眼,轮廓颇深,却没有一丝女气,因着常年郁郁,眉头素日常蹙着,很有些少年老成的样子。

平日里见多了三皇子沉默寡言的阴郁沉稳模样,艾游还是第一次见他急成这个样子,却也因此有了少年人该有的阳刚鲜活样儿,让人猛然醒觉,原来这还是个孩子。

周珩没等艾游父子俩见礼,便抢先说道:“文国公和艾兄不必多礼,突然上门,是我叨扰了。”

艾游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均是惊讶不已。

虽然来往不多,可当年四处征战的时候,皇帝和艾游他们都是带着家眷孩子的,和周珩也曾经相处过几年。之所以后来来往不多,一是为了避嫌,二也是因着周珩的性格。

因着生母早逝,且先皇后还在世的时候与皇帝周通就感情不睦,后来先皇后之所以难产,也跟长期心情郁郁有关。周珩因此把母亲的死因归结到了皇帝周通身上,不仅父子间产生隔阂,连周珩自己的性格也变得阴郁难测。

艾游无论如何想不到三皇子周珩竟然还有这么“和蔼可亲”的一面,心里暗暗吃惊。而艾琅更是因为一句“艾兄”险些受宠若惊起来,受宠若惊过后,就是警惕了,心想,这家伙不是有什么企图吧?万年冰山脸突然变得“和蔼可亲”,这可说不上是什么好事儿。

好在艾游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虽有惊讶,却不表现出来,而是不动声色地把礼数做周全,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门见山道:“三皇子殿下可是稀客,不知晚间到访可是有什么事情?”

周珩张口就想问甜甜怎么样了,有没有脱离危险,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他想到自己这几年来从来没有单独见过她,也没有单独说过话,甚至她可能早忘了自己是谁。再想想他听到的传闻,她喜欢他二哥,甚至连这次出事儿也是因为二哥。他又有什么立场这样问呢?

“殿下。”看到周珩愣愣的站着一动不动,身边跟着的侍卫方忠悄悄叫了他一声。

周珩这才猛然惊醒,先是不知所云道:“是这样的,我与方忠恰好路过国公府,忽然想到艾兄和我烈表哥乃是好友,我也有许久没有见过烈表哥了,冒昧登门打扰,乃是想要问一问我表哥最近可好。”

周珩所说的烈表哥乃是周烈,是周珩唯一的舅舅方子钦的儿子,今年16岁,跟艾游是好友,当年皇帝建都京城时,方烈见艾琅不回京,便也跟着好友留在军中了。

向表哥的好朋友打听一下表哥的近况,这当然没问题,很正常,可问题是,方烈明明是跟艾琅一起回京的,若是想知道他最近怎么样,难道不应该去方府吗?

艾琅心想:这位三皇子怎么像是吃错药了?这谎话编得也太不像样了些,恐怕连三岁小孩都哄不住。

方忠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不知道自家殿下是抽了什么风。

周珩毕竟不是常人,之前是关心则乱,慌乱了一阵子之后,此刻已经醒过神来了,也知道自己这个借口太蹩脚,可说都说了,自己找的借口,跪着也得演下去。

幸好艾游也没打算拆穿,既然人家问了,那他就老老实实回答呗。于是艾琅非常自然地说道:“阿烈能吃能睡能打,好得很。”

已经冷静下来的周珩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见到甜甜,且从文国公和艾琅的神色来看,甜甜应该是没有危险的,不然这二人不会有那个耐心出来敷衍自己,与其在这儿干耗着,倒不如先回去找太医问一下甜甜的伤势如何,至于别的,也只能待日后再做打算了。

于是随口瞎扯了几句之后,周珩便告辞了,留下了更加一头雾水的文国公父子,往自己院子走的路上,艾琅还在心里瞎琢磨,奈何半天也毫无头绪。

同一时间,回了主院的艾游也和夫人说起了此事,心中实在是纳闷三皇子这一趟是所为何来。若说是为了拉拢文国公府吧,可也不应该是这个拉拢法啊,三皇子又不傻。

大晚上的往文国公跑,确实是能引起一些人的猜疑。随着几个皇子年岁渐长,如今京中局势本就暗潮涌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只怕三皇子前脚刚进了文国公府,消息后脚就传遍整个京城了,有心之人势必免不了猜测文国公府是否选择了三皇子。

这当然少不了一番麻烦,可艾游还不放在眼里,况且在他看来三皇子也不是这样故弄玄虚的人。

“他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什么呢?”直到躺在了床上,艾游还在心里琢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甚至忍不住问出了声。

旁边的姜氏都快睡着了,又被艾游这一句给嘀咕醒了。姜氏醒来没顾上埋怨艾游,却是被自己脑中猛然冒出的一个想法给吓着了。

“哎!”姜氏推了一把艾游道,“你说……这周珩该不会是对咱们甜甜妞有什么企图吧?你说他是不是因为听说闺女伤着了才跑来的?你还甭说,周珩这小子我觉着还不错,最起码比周瑾靠谱多了。”

只是姜氏说完没等艾游答话,便摇摇头,自己先否了,失笑道:“算了,我也是魔怔了,咱们甜甜才多大,况且也没见周珩平日里对甜甜上心啊。算了算了,别想了,赶快歇息吧。”

姜氏放了个炸弹就自顾自睡着了,留下文国公艾游越发地难以入眠。

越是睡不着,姜氏方才的话便越像是长了腿一般,拼命地往他脑子里钻,直钻得文国公彻底认定了周珩小子不怀好意,就是对自家闺女有企图。

这下算是完了,只要一想到自己闺女才这么大一点,就这么多的糟心事来来去去的,艾游心里更是郁闷得难以释怀,连带着对周珩,甚至对整个皇家人都没了好印象。

你们自己兄弟争来斗去的也就罢了,可你们不该把手伸到我家里来,不该扯上我闺女。老虎不发威,你们以为我艾游是纸糊的?

文国公是真的怒了。闺女受伤的事本就让他心有不满了,可这一个个的还没完没了了,二皇子完了又来个三皇子,烦了他带着妻女远远地离京,眼不见为净。

艾游可没想过三皇子周珩到底是不是真心,在他看来,所有惦记自家闺女的坏小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珩万万想不到,因着这一次贸然上门,让文国公艾游对他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印象又大打了折扣,已经与二皇子周瑾沦为一路货色了,这也为他未来的漫漫追妻路更添了阻碍。

不过眼下他也没心思想那么远了。他前脚出宫,后脚就有人告到了皇帝周通那里。待他带着方忠到宫门口的时候,周通身边的大太监已经在宫门边上等着了。

周珩只来得及小声交代一声方忠去向太医打听一下艾甜甜的情况,便被带往皇帝所在的福宁宫。周珩知道知道自己刚一清醒,脑子没转过劲,太冲动了,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

前世他之所以失去拥有她的机会,落得那样一个结局,不就是因为太克制,太理智,太不冲动了吗?这一次,如果冲动就可以看到她的笑颜,丢掉理智又何妨。

想到重生回来以后将第一次面对周通,周珩内心十分复杂,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不再害怕了。

深吸一口气,周珩定了定神,大步朝福宁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