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风波欲起

傅岁寒踩在一支箭上,凌风而来,衣袂翻飞,远远观之,宛如仙子。

待到近些,乐远行见她容貌端正,气度沉稳,忽地就想起那猎户家供着的神仙,不禁恍然,笑着开口道:“原来山下猎户供着的神仙是傅掌门,真是失敬失敬。”

傅岁寒站在箭上,负手而立,她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解释道:“乐掌门说笑了,这是因为九重猎户多靠弓箭狩猎,而我善使弓箭,这才享人供奉。其实,我只是普通的修道之人,这实在非我本意。”

彬彬有礼,沉稳镇定,乐远行赞赏的看了一眼傅岁寒,心道这才是大门派的掌门的作风,比莫含情那厮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正在腹诽,莫含情的声音当空乍起:“呦,这不是乐大掌门?听九游说,你御剑都能掉下去?原来你的修为竟如此不济?看来从前都是欺世盗名咯?哈哈哈!真是好笑!”

莫含情穿着一身白衣,却极其张扬,他破空而来,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乐远行:……

徐新恨不悦道:“师父是为了救我。”

莫含情斜睨他一眼,“又是你小子!对了,说乐掌门心有所属的也是你吧?”

徐新恨仰仰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情。

莫含情冷冷道:“乐远行,把这小子逐出师门,我免你十颗金豆子。”

“不可。”乐远行拒绝的毫无迟疑,“欠钱是欠钱,这和我收什么人为徒无关。”

徐新恨心底一暖,也笑道:“莫掌门,你的手伸这么长,累不累啊?”

莫含情气结,从前乐远行对他十分跪舔,他觉得这张脸不错,也耐着性子和他玩玩,怎么还没等他玩腻,这姓乐的竟像换了个人似的?

傅岁寒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莫掌门,乐掌门,我收到明轩的消息便吩咐准备了宴席,眼看饭点将近,二位不如先移步长春派,再行叙旧?”

莫含情哼道:“谁和他有旧叙?”说罢,当先折回。

傅岁寒又道:“莫掌门,听说这次有有几位徒儿与你同来?”

乐远行疑惑道:“听傅掌门的意思,还未见到我那几个徒弟?”

傅岁寒道:“松儿带着他们去找你,还没上山,只有甘九游甘护法前来报信。”

乐远行一阵感动,心想徒弟们果然还是惦记为师安危,又问道:“那甘师弟何在?”

傅岁寒无奈笑笑,答道:“他听说莫掌门正在本门做客,给管家留了个口信,就去莫掌门那里喝酒了,到现在应该还醉着。”

乐远行:胳膊肘向外拐的甘九游!

长春派开宗立派已有万年,是九重最古老的修道门派。山中建筑历史悠久,无一不古朴庄严。

一路行来,有三三两两的弟子挥舞着笤帚扫雪,他们皆着鹅黄色的轻薄衣衫,在雪地像蝴蝶似的翩翩而舞。

景致虽美,乐远行却无心欣赏,如今他凡人之身,懂得冷热,在长春派的冰天雪地里走了一盏茶,快要冻成一尊冰雕。

可傅岁寒在旁边兴致勃勃的介绍,乐远行不得不端着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时不时还提几个问题,显得进退有度,温文尔雅。毕竟,他不想给三徒弟丢人。

忽地,徐新恨上前几步,偷偷握住乐远行那双冻得煞白的手,又侧过半个身子,认真问道:“傅掌门,我们不似长春派弟子那般耐冻,可不可以……给我师父找件厚衣服?”

傅岁寒和山下人打交道的机会很少,听徐新恨这么一说,才想起万雪山下的人不耐冷热,于是赶紧吩咐取来两件大氅,又让弟子给乐远行师徒的屋子都烧上地龙。

莫含情在一旁调笑道:“冷吗?我怎么不觉得?小乐乐,你若冷,我搂着你啊。”

“不劳您大驾,我师父我自己会照顾。”徐新恨的语气比万雪山的空气还冷,可握着乐远行的手是暖的。

乐远行牙关打颤,顾不得二人斗嘴,他发着抖,往小徒弟的怀里靠了靠。

又等了片刻,师徒二人终于披上大氅。可因为体温太低,乐远行还是暖和不过来,徐新恨便将他半搂在怀里,扶着他前行。好在走了几步,傅岁寒终于带着他们进了间暖室。

进了暖室,乐远行渐渐恢复过来,神智也跟着身体缓缓复苏,等完全醒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倚在小徒弟怀里,姿势非常不文明。

不过傅如松在张罗酒席,莫含情和傅明轩不知去了哪,火炉旁只有师徒二人。

徐新恨见乐远行发白的嘴唇重新有了血色,冻僵的身体渐渐柔软,连忙问道:“师父,你还冷吗?”说着他紧了紧手臂。

乐远行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故作镇定道:“不冷了,听说凡间有扇枕温衾的孝心,没想到今日在小徒弟身上见到了真传。”

徐新恨:……

乐远行定定心神,望向生龙活虎的小徒弟,问道:“你不冷?”

徐新恨摇摇头:“年轻,不怕冷。”

“师父!”忽有一道声音响起,接着便看见雪球一样的沈忆然滚了进来,身后跟着满脸欣喜的傅如松,和面色沉沉的杜南秋。

傅如松左右看看:“师父,小师弟,还好你们没事!咦,师父,你脸怎么这么红?小师弟,你的表情好像也怪怪的。”

杜南秋:“小师弟,你要勤加练习,不可再拖累师傅。”

正说着,傅岁寒听见妹子的声音已经款款而来。

见到姐姐,傅如松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中规中矩行了个礼,比方才对着乐远行客气生疏太多。

傅岁寒眼底一抹失望一闪而过,接着又笑道:“如松,离家十年,如柏和明轩都很惦记你。”

提起弟妹,傅如松神色有些松动,她道:“我走的时候如柏才五岁,现在也是大姑娘了吧?还有明轩,他还是那么调皮吗?”

正说着,傅明轩带着一个瘦弱的少女进了屋,他们身后还跟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

瘦弱的少女和傅如松姐妹模样很像,只不过眉宇间怯生生的,全然不似大姐不卑不亢,二姐自信傲然。

傅明轩笑着给二姐打了个招呼,又将那女孩子从身后推出,道:“妹妹,是二姐回来了。”

傅如柏抬起头看了看二姐,又好奇的看了一眼乐远行等人,这才小声道:“二姐,你回来了。”

傅如松走时,她不过五岁,所以姐妹之情很是淡泊,她打完招呼,又缩回傅明轩身后。

这时,那瘦高的中年男子也开了口:“松儿,这么多年在外面辛苦了。”

傅如松眼里终于有了些泪花,她道:“玉叔,你这些年可好?”

被唤作玉叔的男子大步上前,摸摸傅如松的头,哽咽道:“松儿,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吧。”说着瞟了乐远行一眼,又道:“你拜的这师父也不怎么靠谱,何不回家来,玉叔亲自教你?”

傅如松摇摇头,玉叔神色一暗,道:“松儿,你不知道,长春派需要你……”

话还未完,傅明轩打断道:“玉叔,这话什么意思?”

玉叔横他一眼,“什么意思,你自己知道。”

傅岁寒不欲家丑外扬,赶紧上前一步,笑着介绍:“玉叔是父亲的结拜兄弟,修为高强,是长春派的大护法。”

乐远行风度翩翩的问好,颇有大宗大派掌门人的风范。看的徒儿们俱是一愣,暗道自家师父原来这么拿得出手。

傅岁寒又道:“来来,入座入座,今天松儿带着师父和师兄弟回家,是个好日子,一定要一醉方休。”

待众人入座后,傅岁寒招招手,一位守在屋内的婢女走了过来。

这婢女弱柳扶风,仪态婀娜,傅明轩一直盯着她,明显神色不属。

“诺儿,去请莫掌门和甘护法。”傅岁寒吩咐。

婢女应了个是,转身要走,那傅明轩却站起身,道:“大姐,我和她一起去。”

傅岁寒不疑有他,挥手随他们去了。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二人才返回,那叫诺儿的婢女柔声回复道:“莫掌门不知去了哪,甘护法还没睡醒。”

乐远行瞥了这婢女一眼,总觉得她与方才出去时神色不同,仿佛多了些委屈和怨怼。

傅明轩重新落座,心情却似乎很好。

傅岁寒和莫含情相处几日,知道他是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奇怪人,也不在意,笑着让诺儿下去传宴。

乐远行两天没吃正经饭,此时一见珍馐美味,美酒佳酿,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刚要下筷,便听得傅如松迫不及待的问道:“大姐,邪魔是怎么回事?”

傅岁寒叹口气,不愿在外人面前多说。

傅如松却道:“大姐,师父和师兄弟也是我的家人,他们陪伴松儿十年,情谊深厚,绝对值得信任。”

傅岁寒的眼神扫过乐远行师徒,忖道:“这事莫掌门正在查,松儿你就别操心了,带你师父好好泡泡温泉,逛逛万雪山。”

傅如松将筷子拍在桌上,正色道:“大姐,你这是何意。”

玉叔厉声道:“松儿,怎么和你大姐说话。”

傅明轩却道:“玉叔,别再倚老卖老,我二姐岂是你能教训的?”

眼看几人就要吵起来,乐远行忙道:“傅掌门,在无梦城中我曾见过邪魔,我这大徒儿还和邪魔交过手,若长春派有邪魔之患,我们也许帮得上忙。”

傅岁寒喟然叹道:“乐掌门,不是我不信你,是我不想让你们卷入这是非中来。”

乐远行肃然道:“邪魔现世,九重风波欲起,谁能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