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温落芊只九岁,是阿芙的父亲温霆学唯一的姨娘所出,自幼便有些胆小,这会儿被阿芙瞧着更像老鼠遇着猫似的,整个人恨不得埋进土里去。
“长姐久久不出院子,还道是要闭门参禅呢,”温落芝见阿芙不理她,也不恼,笑意盈盈的寻着话头:“今儿这身衣裳倒是配你。”
不等阿芙答话,又自顾自伸长脖子往一旁看,瞧见地上跪的两个小丫头,一脸惊讶:“两个丫头怎么还跪着?还不快起来?”
阿芙未曾发话,那两小丫头听了温落芝的话心头自是喜出望外,正要爬起来时,却听阿芙冰冰凉凉的说:“我母亲的院子轮得到你说话了?”
闻言,温落芝脸色一僵:换身衣裳换个人?这还是那个面团儿长姐吗?
再看那两个丫头早已经瑟瑟发抖,膝盖骨一弯,跪回原位一动不敢动。
心底里唾了一口,好心当做驴肝肺,温落芝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赌气不肯先说话,阿芙也不搭理她。
两人正僵持着,恰好桂妈妈被小丫头领着迎出来,原是内门的小丫头远远瞧着不对劲儿,赶忙去通禀了姜氏。
桂妈妈一一对二人见了礼:“见过二位姑娘,这么大日头在外头站着做甚?快些进来吧。”
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二人进去,又接过桑柔手里的油纸伞,落后一步与阿芙同行:“大姑娘怎么正午就来?日头这么盛,受了暑气可怎么好?”
桂妈妈是姜氏身边的管事妈妈,从姜家陪嫁过来的,又自小看着阿芙长大,此间的情分更是无法言说,言语间便更为亲昵。
阿芙望了一眼日头,笑着说:“想来母亲这儿蹭一回午膳吃,桂妈妈可别撵我走。”
跟在后头的温落芝见这主仆二人你来我往,视她如无物,一口气还没顺下去,另一口气又堵上来,心梗得不行。
桂妈妈已经领着二人过了垂花门,听阿芙这话,忙笑着说:“我哪里敢撵姑娘,只担心将病气过与你罢了。”
“母亲可好些了?”
内门两个小丫头屈膝行礼,一个接过桂妈妈手里的油纸伞,一个打着门帘,桂妈妈说:“还是那般模样,近日又受了暑热,有些没得精气神,赵姨娘也时常过来伺候,这会儿正在里屋陪着夫人呢,姑娘且放心吧。”
两个冰盆都远远摆在门口,丝丝缕缕的凉气,让阿芙紧绷的心放松些许。
博古架立屏后头便是临窗的罗汉床,姜氏侧身躺在上头,一旁的杌子上坐着赵姨娘,抱着小绷做着女红,与姜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赵姨娘闺名会宁,是父亲生前唯一的姨娘,原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母亲生了阿芙没多久,便将赵姨娘开脸做主抬了姨娘,几年后便得了六姑娘。
许是丫鬟出身,赵姨娘一向都抬不起头来,整个人都娇娇怯怯的,教养得温落芊也一副小家子气。
却木讷又老实,姜氏病了这么些年,她便衣不解带在她跟前伺候着,连温落芊也无暇顾及,深怕她如同阿芙她父亲一般,一场风寒便撒手人寰。
可不,就是她一眼没瞧见,温落芊便与二房搅和上了。
赵姨娘见阿芙等人进来,忙站起身行礼,瞥见躲在温落芝身后的温落芊,容色微变,一伸手把她拽了出来,两母女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
阿芙朝她点点头,便往姜氏那看去。
姜氏整个人侧躺着,身上搭着一层薄薄的被衾,脸色有些病态苍白,精神看上去还挺好。
阿芙接过桑柔递来的杌子,坐到姜氏床边,执起一旁的梅烙团扇轻轻的替她扇着风。
望着母亲熟悉又陌生的模样,阿芙心里怄得慌,自打重生回来,她便窝在芙蕖院里发疯,竟也忘了先来瞧瞧母亲。
见阿芙不做声,姜氏也只看着她笑,用帕子拭去她额上的细密薄汗:“怎么想着正午来看我?”
“阿芝这儿倒是有件好事儿要与大伯母说,”姜氏话音刚落,温落芝带着戏谑的嗓音,突兀的掺和了进来。
姜氏整了整精神,笑着看向温落芝:“有何好事?”
温落芝以锦帕掩唇,似是害羞了:“才不久的事儿,沈大夫人来家里替她长子求娶长姐呢。”
姜氏本就苍白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她是宗妇,不过是病了些年,人还没死呢,已经有人敢插手她长女的亲事,可怕的是她竟然一丝风声也未曾听到,更何况上门求亲的是沈家,那般糟污之地如何能配她的阿芙?
温落芝见阿芙与姜氏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自觉目的已然达到,又笑眯眯的添油加醋道:“我母亲说,沈家的门楣虽不是顶好的,但配长姐也是绰绰有余的。”
“你说什么?”姜氏攥紧手中的锦帕,苍白的手背上青经暴起,一口气没喘上来,捂着嘴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瞧着母亲这番模样,阿芙心都揪起来了,忙起身拍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又喊桂妈妈快些倒水。
母亲虽为宗妇,却出身商贾,苦于口舌笨拙,越是气急越是说不出话来,前生母亲便是被温落芝气得吐血,生生加重了病情,本已经好些的病体,更是终日缠绵病榻。
“这么大的事,二房也不曾请人来同母亲说一声?”阿芙从桂妈妈手里接过茶盏,缓缓喂给姜氏,一面对温落芝说道:“大房还未死绝呢。”
温落芝原有些洋洋得意的笑僵在嘴边,母亲早早便同她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她就是等不及要看温落芙知晓这事时,失魂落魄的模样了。
方才在园子里胡乱走着,再一看却是莫名拐来了青霄院,正巧遇上温落芙,又见她两母女其乐融融的模样,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壳一昏便已经将话给抖搂了出来。
“大伯母病重,也应当由我母亲出面招待沈大夫人。”
姜氏已喘过气来,指着温落芝怒斥道:“这是我长女的婚事,不经我同意,二房便能替大房做主了?若你们但凡顾及一点,便不该是由你来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