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温落芝到底是年纪小,修炼不到家,又是头一回见姜氏这般恼火的模样,骇得连退三步,撞在后头博古架上,张了张嘴要解释什么却无从说起。
“这是在聊什么呢?让大嫂这么大火气。”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抹桃红色的窈窕身影挑开珠帘探身进来,金玉首饰缀了满头,她人一进来整个里屋都显得亮堂起来。
这未语先笑的妇人可不就是二房的太太华氏。
只见她亲亲热热的挨过来,与姜氏同坐在床头,倒是把阿芙给挤开了,又拉着姜氏枯瘦的手上下一番打量,拧着眉毛一脸心疼:“大嫂这脸煞白,瞧着还没好透呢。”
说罢又扭头看向站在一旁阿芙,说道:“大姑娘也是,久久不来瞧你娘,一来便惹你娘动气,不知道你娘身子骨弱吗?”
这话说得竟是阿芙的不对了。
阿芙站在床尾,瞧了二夫人一眼,才垂下头不言不语。
看着阿芙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二夫人满意极了,这才看向傻愣在原地的温落芝,指着阿芙方才让出来的杌子说道:“阿芝怎么站在哪?你长姐给你让了位置呢,快些来坐。”
温落芝方才被发怒的姜氏吓狠了,等二夫人进来才狠狠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听着二夫人叫她坐到姜氏的身边那是万万不敢的,只往前走了走,摸着扶手坐回方才的太师椅上,轻抚着心口微微喘着气,心有余悸一般,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姜氏。
“还是不了,我身上施了脂粉,大伯母尚在病中。”
二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复又若无其事与姜氏亲昵:“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呢?大嫂这般气恼?”
从头到尾尽是二夫人在唱独角戏,人一到便博了个满堂彩。
“我不过是病了几年,人还没死呢,你二房便能管到大房头上了?”姜氏并没有消气,心里正惦记着二房竟要插手阿芙的婚事,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
二夫人脸色一垮,松开姜氏的手:“老夫人原也是瞧着大嫂你病重,心疼你劳累狠了,才着我替你分分忧,我这几年劳心劳力,竟管出个不是来了。”
她这话原是不对的,再是代管也不得将手伸到大房院子里来吧。
况且姜氏身为一家主母,若不是二夫人故意收拢下人,即便她再病得起不来身,也不至于如现在一般眼瞎耳聋,什么风声也收不到。
可姜氏本就在口舌上吃亏,便被二夫人胡乱绕了过去。
姜氏闻言一愣,确实是老夫人强行将中馈交给二夫人代管的,当时她还推脱了好几回,这般一想竟有些有气没处撒的感觉。
“那,你也不该插手阿芙的婚事。”
阿芙一听母亲这句话,便知二夫人戳中她的死穴,便是软化的迹象,心里暗暗叹气。
母亲到底是被父亲惯得有些天真了,一如前生的自己一般,离了父亲,一家老小便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二夫人高亢的嗓音叫道:“这可是天大的冤屈,我那老鼠心肝大小的胆子,何曾敢插手大姑娘的婚事了?”
顿了顿又是恍然大悟的语气:“大嫂莫不是怪我今儿沈大夫人来时,不曾派人来请你吧?”
姜氏有些严肃的点点头:“若非二姑娘来说,你们莫不是要把我大房整个儿蒙在鼓里?”
二夫人已经是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模样,丧着脸说道:“我若是有意瞒着大嫂,怎会让阿芝漏了口风出去?且大嫂大可放宽心,出面得可不是我,是老夫人,早早替大姑娘给拒了。”
说罢又怒气冲冲的数落温落芝:“我原是怎么同你说的?莫要瞎掺和,免得好心当作驴肝肺,你可曾听话?”
阿芙与姜氏均听出来二夫人这指桑骂槐的意思,温落芝也深谙其道,听罢便捏着帕子按在眼角,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我原也是好心,谁知,谁知长姐与大伯母并不领情,阿芝也委屈得很。”
这一哭便哭得姜氏与阿芙里外不是人,传去外头,还不定将温家大房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呢。
姜氏本就不善言辞,二夫人与温落芝这一番倒打一耙,当即扭转了局面,生生逼得她手足无措,徒劳的张了张嘴想说些劝慰的话。
谁知这时,床尾那边的阿芙也跟着哭起来,掺在温落芝那哭声里,轻声细气的,得亏了姜氏无措之时,下意识的向自己长女求助才瞧个正着。
这下姜氏哪有闲心去管二夫人母女,满心满眼都是阿芙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受了委屈,不顾自己的病体,在罗汉床上膝行过去。
阿芙连忙迎了上去,抱着姜氏便凄凄惨惨的哭起来。
二夫人当即愣在原地,比之温落芝那半滴眼泪都无的干嚎,阿芙美目含泪,挺翘的鼻尖通红,豆大的泪珠儿一颗接着一颗不停的坠落,瞧着倒是真的难过得很。
阿芙原是假哭,却不知怎么的,落入母亲温暖馨香的怀抱里便止不住泪。
阿芙哭得伤心,姜氏听得心如刀绞,自公爷逝去她苦苦支撑了五年,她本就不擅庶务,这五年来更是时常焦头烂额,幼子远在五台山,长女与她不甚亲近,心中的苦闷无处宣泄郁郁积淀,怎么能不病倒。
她这一哭,引得姜氏心里积压的委屈越发泛滥,跟着红了眼眶。
温落芝也不嚎了,瞪大眼手足无措的与二夫人对望。
二夫人也在心底纳闷儿,这大姑娘本就是府里最没脾气的,却最爱脸面,从前也没少挨挤兑,上房有头脸的丫头偶尔都能说上她两句,向来都是硬撑着闷声不吭,怎么这回倒不顾脸面就这么哭了?
顾不得多想,二夫人忙给温落芝使眼色,自己又去拉姜氏:“这是怎么了?大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可别哭了。”
温落芝不情不愿的站起身,要去扶阿芙起来,却被桑枝狠狠推了一把,也不等她发难,便自发跪了下来,仍旧挡在阿芙面前,梗着脖子瞪着温落芝:“二姑娘可离我家姑娘远些吧。”
温落芝被桑枝那一推,踉跄几步险些摔倒,所幸后头的晴雪眼明手快的搀了一把:“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还敢推我?晴雪给我打!”
“二姑娘莫不是忘记这是何处?大房岂是你能撒泼的地方?”不远的桂妈妈连忙带着丫头往桑枝面前一站,相护之情溢于言表。
晴雪面露难色,二姑娘莫不是昏头了吧,这可是在青霄院,还真当是在外头,能把大姑娘随意揉搓?
温落芝失了智二夫人可没有,脸色铁青,素手猛地一拍桌子:“都给我停下!”
桑枝吓得嗝了气,阿芙也顺势止住哭声,捏着帕子与姜氏抹泪。
二夫人心梗得慌,本是来看大房笑话的,却惹得自己一身腥,双目赤红瞪着桑枝,冷嗤道:“好厉害的丫头,谎话连篇信口雌黄!想来大姑娘便是有你这等的丫头才越发的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