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温落芝的脸当场血色尽褪,嘶声说道:“你疯了?你这是无中生有,这是污蔑!”又转头看向姜氏:“大伯母便由着长姐这般行事不成?”

姜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大房关起门来惩治房里的人,你如何那么快收到风声?我房里,还有多少你们的人?”

温落芝被噎了一下,岑妈妈从未想过大姑娘竟这般不顾及老夫人,镇定之色荡然无存,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开霜眉的手,向她爬了过来。

愣神这一空挡,岑妈妈朝着温落芝饿虎扑食一般,将她扑了个正着,连人扑在了地上:“二姑娘救救老奴啊,老奴从未偷过东西,快去喊老夫人救救我啊,老夫人的话大姑娘一定听的。”

温落芝被扑了个人仰马翻,岑妈妈那脂粉混杂着汗水的老脸突兀的挡在她眼前,吓得她惊慌失措,不由得尖叫道:“死老婆子快滚开,晴雪,晴雪!”

这一连串变故来得突然,晴雪听温落芝连声音都吓得破了音,连忙去扯岑妈妈,也不知是不是卫国公府的婆子手劲普遍大得很,一时半会竟拉扯不开。

胆大包天的岑妈妈,像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竟伸手扯住了温落芝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发,口里还念念有词:“二姑娘求求您救我,我带您去看库房,大夫人房里的东西您随意去拿,只要您救我!”

这话里的意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一时间众人落在温落芝身上的眼光也带了几分怪异。

二房的华氏对姜氏手里的嫁妆虎视眈眈许久,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视钱财如粪土的模样,岑妈妈这话说得温落芝脸皮挂不住。

推拒着岑妈妈的手也越发大力了,尖声叫骂姿态全无:“疯婆子说什么呢,亏我还替你说好话,死到临头还胡乱污蔑我,该你去拔舌!”

霜眉看着地上扭做一团的三人,转头跟阿芙说:“看着像是有点疯了?”

阿芙像是被逗笑了:“疯?岑妈妈这般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会疯?快把我们二姑娘救起来,疯子手劲儿大,不小心让二妹妹破相了可不好。”

等霜眉和桑枝将地上三个人扯开来,一手钳住岑妈妈的胳膊往后扭,岑妈妈还在四处扭动着,从口里吐出来一大把黑色的发丝还嚷嚷着:“二姑娘,快去喊二夫人救救奴婢,我还有大姑娘库房的钥匙,我给你开大姑娘的库房,我帮你拿首饰,拿红宝石!”

阿芙眼里闪着戏谑的光,愣是等她说完才状似焦急的喊道:“快堵住她的嘴,”霜眉闻言,就地扯了她的衣服往她嘴里塞。

温落芝从岑妈妈手里脱出来,早已是狼狈不堪,一身襦裙被拉扯得稀烂不说,嫩白的脸颊上当真划了两道手指长的红痕。

脸颊上疼得很,伸手摸了一手血,温落芝满目惊慌,压抑不住的捂着脸尖叫起来:“我的脸?我的脸!长姐院里的人就是这般教养吗?疯狗一般乱咬人,竟然敢伤了我的脸,我要杀了这疯婆子!”

阿芙蹙着眉看她,神情无辜极了:“二妹妹这话可不对,你才说了,岑妈妈原先是祖母房里人,教养是极好的,可轮不到青霄院管教她,况且她为何单单只咬你一人?这可与我无关的,方才你们那疯癫样,也把我吓得不清,”说罢竟跟真的吓着了一般,眼露惊恐。

看阿芙那半真半假。欲哭不哭的样子,姜氏忍不住发笑,心里却有些不高兴,冷着脸说:“方才二姑娘还说岑妈妈是老夫人信重之人,万般不会犯这等错,那她方才说出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温落芝脸色一白,恨不能将岑妈妈挫骨扬灰,梗着脖子说:“自然是假的,我父亲堂堂朝廷大员,我外祖家更是清贵的翰林家,如何会觊觎您的东西?”

桑枝翻了个白眼,与阿芙做低语状,声音却一点也不小:“穷翰林,穷翰林,翰林不穷谁穷?”

这话把温落芝的脸色又给气红了,抖着手指着桑枝说不出话来,晴雪不甘示弱的说:“谁知道岑妈妈在大房待久了,是不是染上了什么不好的习气?”

阿芙脸色一冷,转脸又笑起来:“二妹妹的丫头好生懂事,主子说话呢,她倒是爱插嘴,在外头若也是这样没轻没重,可是要得罪人的,长姐替你教教她,桑枝,掌嘴!”

桑枝想打晴雪这丫头很久了,从前便总爱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对大姑娘指指点点,恨不能撕烂她那张嘴巴,当即撸起袖子从温落芝身边抢人,扯过来便是响亮的两耳巴子。

桑枝从前在桑柔手底下做事,双手磋磨得劲儿不比马婆子小,几巴掌下去晴雪的脸颊便肿高高肿起来,晴雪‘哇’一声哭了出来。

阿芙说打就打,那两耳光简直是打在温落芝的脸上,脸上的血痕也火辣辣的疼,藏在袖笼里的手紧握成拳,脸色狠戾:“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挨打不会还手,我要你有什么用!”

听着是在骂晴雪不中用,暗地里却是在心里狠狠记上了一笔,她早该清楚,眼前这个干脆利索面上带笑,眼里却冷漠如寒刃之人,早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打骂随意的温落芙了。

只需再等等,再等等。

温落芝双目染血,死死瞪着阿芙,心里却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只等我当上了王妃,要你生要你死,且随我意!

想到这,温落芝竟粲然一笑:“想来长姐还不知道吧,你把我落在梨园,我倒是遇着了赵王殿下,还得多谢你呢。”

阿芙脸色不变,却想起前生遇着温落芝时,她已是王妃,却不知是嫁给了谁,如今看来应当便是这赵王?

赵王出生玉贵妃膝下,行三,如今太子之位呼声最高便是他跟常家的靠山秦王。

“二妹妹这可是错怪姐姐了,你可是先我一步回府的,姐姐在梨园等了你许久,谁知你竟跟个外男走了?”阿芙说。

牙尖嘴利!温落芝猝不及防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长姐这话可真有意思,不清楚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祖母的意思你也清楚了,若长姐还要执意如此,妹妹就不劝你了,只是回头祖母恼了,可别怪妹妹不曾提醒你,我这就先告辞了。”

温落芝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走在门前时晴雪还捂着脸‘呜呜’哭,被她兜头又甩了一耳光:“只晓得哭,没用的东西!”阿芙看得只想笑,她相信若是给温落芝机会,这耳光定然是要打回来的,可惜她永远没这个机会了。

马婆子仰着头看了很久,才问道:“大姑娘,这丫头跟岑妈妈,如何处置?”

折腾了半夜,阿芙也犯了困,说道:“岑妈妈犯了偷盗罪,明日送去京兆伊吧,我去同祖母说,至于映荷姑娘……”

阿芙望着一旁的姜氏,话没说出来,映荷说不出话,含着一包泪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依稀听得出她在求饶,岑妈妈倒好似认命了一般,栽在霜眉手里一声不吭。

姜氏沉默了许久,眼里划过一丝不忍,下意识抬头看阿芙,便撞进了一双深潭里,那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沉默,还有丝丝缕缕的期盼。

桂妈妈着急得很,上前一步抓着姜氏的袖子说道:“夫人,映荷不能留!”

姜氏有些手足无措,头一回掌握了一条人命的生杀大权,抬眼环视了周围,几个姑娘沉默不语,但显然是同意桂妈妈所言的,良久才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哑:“卖了吧。”

阿芙微微一笑有些了然,她早就知道姜氏狠不下心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心也软得很,从前养的狗儿跑不见了,都会伤心难过好几个月,况且映荷也伺候了她这么些年。

霜眉听了这话有些犹疑,抬头看了一眼阿芙,阿芙朝她挥了挥手,说道:“她听了不少大房的事,卖出去也好,记得堵上她的嘴。”

桂妈妈眼睛闪了闪,连声应是。

映荷瞪大了眼,看着她们轻描淡写便决定了自己命,自知无力回天,匍匐在地上低声哭了起来,又有些庆幸,好歹自己留了条命。

霜眉喊人将映荷二人领了出去,岑妈妈心如死灰,映荷却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还朝着霜眉讨好似的笑了笑。

冷眼看着她二人被带走,霜眉面无表情,死人,才不会说话。

云香带了人去岑妈妈的房里将账册搜了出来,照着姜氏手里这本的原册一一对照,果真少了好些珠宝首饰不说,甚至变卖了姜氏手底下好几处田庄,地段好的铺子竟也卖了出去,在旁的地方以极低的价格又买了回来,一买一卖转手好几趟,可不把她吃的体满钵满,岑妈妈当真是胆大包天!

姜氏听着桂妈妈念册子,与记忆中的一一对照,气得浑身颤抖:“我曾那般信任她,她竟如此害我!”这个她是谁好似有些不言而喻。

阿芙说:“您说,祖母为何这般容不下大房?”

姜氏面露犹疑,却没有答话,脑海里的思绪飞去了从前,温霆学还在的时候,那时,周氏待大房又是何模样?

桂妈妈又喊了声人进来,将染血的绒毯卷了起来,收拾换上新的,外头‘噹噹’敲着戌时的梆子,阿芙也起身同姜氏请辞:“宴鸣的事母亲也莫要着急,周氏这几个月忙着应付我们,那头想来还是安全的,过两日,我便寻借口去一趟五台山,将他接回来便好,我这就回去了,母亲也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