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七十八章

宫中噩耗传来时,阿芙与沈云谏连夜将姜氏和姜家所有人送往城郊的庄子上,对外称姜氏偶感风寒病重,加之袁老太医时常入府就诊,因而并未惹人怀疑。

沈云谏本想让阿芙与姜氏一起走,阿芙却不假思索的拒绝了:“我若也跟着一病不起,定会惹人怀疑的。”

整个临朝彻底陷入风声鹤唳之中。

秦王满脸怒容从幕僚的居所出来。

从突然得知常德的死讯,秦王便隐约有大事不妙之感,常德确实是他的人不错,可他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让他揣着密信去刺杀建明帝。

这密信绝顶不是真的,常德有没有胆子去刺杀建明帝,没人比他更为清楚了!

那么是谁要嫁祸与他?

是谁?

秦王围着汤泉疾走了好几圈,满脑子想不明白,这些年他兢兢业业,处处交好,时时谨慎,从不在朝中树敌,会是谁呢?为了嫁祸与他不惜冒这么大风险。

是老三那个家伙?秦王双眼阴骘的眯了起来,是他吧,赵王,喜好诗书不爱权柄的好弟弟?

秦王面色阴沉如水,他确实低估了他这个弟弟,宫中的太医给他传来消息,建明帝不日便会清醒,等父皇醒来,又会如何对他这个,企图弑父夺位的逆子呢?

秦王突然冷静了下来,邪气的笑了笑:“逼我谋反?那本王便反给你看看,你且看着,沈云谏那小小禁卫军,挡不挡得住我的百万雄兵!”

勤政殿

殿外有宫女频频走动的声音,太医署的太医如数被请进了宫,住在偏殿,璇玑端着晚膳从门口进来,忍不住抬头看,硕大的夜明珠在灯柱上熠熠生辉,随处可见的五爪金龙,明黄的摆设,无一不彰显着权力与华贵。

外头吵闹得很,还有草木皆兵的惊恐之感,往里的寝殿却静谧无声。

璇玑推门进来,袁皇后正靠在一旁得榻上小憩,而建明帝的龙榻则远在另一头。

璇玑将膳食摆在矮几上,将袁皇后唤醒。

袁皇后自她进来便清醒了,坐起来捧碗饮了一口甜汤,随口说:“怎么不下去歇着?这儿脏得很。”

璇玑以为袁皇后发现了什么,有些慌张,但还是强压着冷静说:“连翘没了,您身边就我一个贴身伺候的,奴婢不来怎么行?”

袁皇后不说话,只喝了一口甜汤便不想再用,坐到一旁的御案上,提笔描着描红。

璇玑不敢再劝,走到袁皇后一侧站定,拿着墨锭研磨,眼睛却落在了袁皇后案上的描红帖上。

是建明帝平日的批红墨宝,一旁摆放的,是圣旨?

璇玑心下有些许不安,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正当她天人交战之时,寻常在建明帝身边伺候的女官走了进来,却不先给袁皇后见礼,径直往建明帝身边去。

一走近便嗅到一丝异味,磐书当即便怒了,厉声质问道:“皇后娘娘便是这般照顾圣上的?”

袁皇后笔下一顿,浓黑的墨滴落在宣纸上。

璇玑几步走上前,一手扯着磐书的衣领,面不改色的两巴掌打在她脸上,冷声说:“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这般与皇后娘娘说话!”

磐书出自官家,一进宫便是建明帝身边的女官,被捧得很是高傲,一时间连袁皇后都不放在眼中。

袁皇后摆摆手,看她一眼也不曾:“带下去处理了吧,”又说:“你也下去歇着吧,三个月的身子了还乱跑。”

璇玑的瞳孔突然一张,手足无措到几乎要给袁皇后跪下:“娘娘……”

袁皇后突然朝着她一笑:“你好歹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五岁那么点大就跟我进宫,养条狗也会有感情吧。”

那般笑颜如花,就好像璇玑当年第一眼瞧见那个温婉的大姐姐一般。

“我知道你和杜家那小子有情,你放心,本宫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他。”

璇玑哭得泣不成声,要往袁皇后身边来,却被她制止。

“走吧,宫里不会太平,凤仪宫底下的密道倒是可以躲一躲,走吧。”

一连两声‘走吧’,让璇玑软了膝盖,摇着头怎么也不肯走。

袁皇后再一摆手,从柜门的屏风后面,走出一抹高大的人影,不是杜淮又是谁。

“带她走,照顾好她,不许辜负她!”袁皇后看着杜淮怀中的姑娘,眼眶微湿。

“臣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娘娘!”

随着璇玑一声崩溃的哭喊,杜淮带着她悄无声息的跃上房顶,消失在黑暗中。

袁皇后忍不住追了几步出去,恋恋不舍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夜空,久久舍不得眨眼,知道里间的龙榻上传来一声哀鸣。

如梦初醒一般,袁皇后轻轻拭去眼泪,又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的皇后娘娘。

她缓步往龙榻去,还未走进,便已经听到建明帝断断续续的哀鸣声:“你醒了?”

建明帝从混沌中苏醒,双眼雾蒙蒙一片,隐约看得清眼前人模糊的轮廓,哑着嗓子说:“皇……皇后?”

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扑鼻而来,袁皇后嫌恶的掩住口鼻。

建明帝口鼻堵塞,嗅不见臭味i,却能感觉到自己身上不舒坦,一字一顿道:“朕,这是怎么了?”

袁皇后看着他笑:“还能如何,快死了呗。”

建明帝察觉到袁皇后那一点杀意,开始疯狂挣扎起来:“来……,来人!”

一连喊了好几声,外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袁皇后施施然在御案边坐下,将空无一字却印有玺印的圣旨缓缓展开,提笔在绢纸上开始书写。

“别白费力气了,外头守着的,都是子谏的人。”

袁皇后突然笑了一声:“忘了告诉你,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何独独偏心子谏吗?因为他是我的孩子,我和我丈夫的孩子。”

像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袁皇后笑得停不下来:“还有还有,你疼了那么多年的宝福,是沈家的女儿,我从未和你有过一儿半女,从未!”

建明帝眼珠通红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无济于事,张着嘴大口喘息:“毒妇……祸国!”

袁皇后一边笑一边将圣旨上最后一个字写完,像是得了什么珍宝一般,展开来看:“还有,你知道为什么自我进宫以来,宫中后宫佳丽三千,却无一人有孕吗?”

拿着圣旨走到建明帝榻边,一面笑,眼里却带着无边的怨毒:“因为你不行!你就算招再多女人进宫,都无济于事,因为你那玩意早就废了!”

外面突然传来激烈的喊杀声,袁皇后面露喜色:“你听,你最疼的秦王殿下,造反了!”

袁皇后看着建明帝越发青紫的面孔,不由得升腾起一种大仇得保的快感,仰天高笑:“你说你怎么如此失败?疼爱的女儿不是你的,疼爱的儿子要弑父夺位!这就是报应!”

建明帝喉口涌出一口黑血,双眼泛着白:“毒……毒妇!”

“这就是你无德无良,强占臣妻,杀害忠良的报应,”袁皇后将拟好的圣旨缓缓展开在他的面前,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烧灼:“你千不该万不该,你竟然打起了阿芙的主意?那是子谏最爱的姑娘,你竟敢妄图染指?为了她你还开始谋划害死我的子谏,我不允许!”

“我是讨厌她,若非偏偏你瞧上了她,温落芙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但你瞧上了她,那她就得活着,不但要活着,还要好好嫁给子谏。”

“母仪天下。”

袁皇后眼中的恨意突然便消散了:“谢谢你,让我恨你入骨,否则,阿烈的子嗣还没有机会颠覆你这王朝。”

“这临朝江山,是该换个人坐了。”

随着袁皇后话音落下,建明帝最后一口气没喘上来,涨得青紫的脸很是骇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睁得大大的。

袁皇后随手扯起一旁的锦被盖在他的脸上。

“皇上驾崩。”

传来三万钟鸣时,阿芙才将温廷鸿的侧夫人白氏捆在正堂,案几上摆放的是明黄色的龙袍。

在此之前,淹死水澜的明池里,发现了华氏的尸首,人已经泡得肿胀,但还是看得出来,死前受了不少痛苦,而温克行却被发现吊死在自己院子里,温廷鸿带着温落芝二人早已经跑不见人影。

沈云谏将白术留在了卫国公府,还有一支十来数人的暗卫,在白氏翻墙欲走时,将她擒了下来。

阿芙看着那明黄的龙袍手脚都在发冷,温家藏有龙袍一事,若是传了出去,不论是赵王登基还是秦王,卫国公府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上京四扇城门早已经封锁,秦王本就持有兵权,一路从城外杀进来,如入无人之境,外头全是烧杀抢夺的声音,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已经有好些兵痞开始打卫国公府的主意了,外头是一声声猛烈的撞门声。

“夫人?”白术跃跃欲试,一兴奋便把他和白元之间对阿芙的尊称叫了出来。

阿芙无心与他争辩,长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准备倒火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