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七十九章
天色黑沉沉的,闪烁的星子被乌云遮盖,屋外狂风大作,伴随着湿润的土腥味。
白术撑着圆滚滚的身子从远处过来:“夫人,瞧着像是要下雨了。”
阿芙坐在正堂,仰头看向外面,耳边皇宫那头的三万钟鸣经久不歇,沈云谏那头也没点动静,也不知宫门是否也被攻开。
“霜眉,吩咐下去,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聚到正堂来,白术,你带着我府中的护卫将整个正堂围拢。”
“是。”霜眉二人朗声应下。
“姑娘,”桑枝突然开口道:“老夫人还在上房……,三爷也还未回来。”
阿芙突然想将温亭弈臭骂一顿,明明再三叮嘱这几日莫要出门,他还是往外头跑!
阿芙一点犹豫也没有,吩咐道:“让人将老夫人一道抬来,安置在后头吧,至于三伯父,他应当又去徐家了,比起我们这一群妇孺来说,他比我们还要安全些。”
桑枝讷讷的点头,手足无措的往外走,造反这等事,许多人一辈子也碰不上几回。
赵姨娘带着温落芊哆哆嗦嗦的被霜眉带过来,手里还提着两个干煸的包裹。
阿芙上下扫了赵姨娘母女二人一眼,无心去管她们打着什么歪主意,冷声道:“进后头去,顺便伺候老夫人。”
赵姨娘连声应是,忙不迭拉着温落芊往后院跑。
大雨还没下起来,白术带着沈云谏给的暗卫,趴在门墙上,有些残疾的府卫跟在后头递火油,墙上的人接着,趁着天色昏暗,举着火油朝底下撞门的百十来个兵痞,兜头淋下。
另一波人点燃火箭,朝着底下闭眼乱射。
一时间带着火星的箭头如雨点一般落下,顿时门前火光大起,痛喊声不绝于耳,皮肉点燃后的腥臭味顺着风飘进来。
阿芙站在府中最高的鹤鸣楼往前门俯瞰,所幸卫国公府大门厚重,攻入不易,一批人已然是被打退了,好几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暗卫跳下门墙,将门口堆积的尸首向远处拖去。
又往皇宫方向看去,那头也已是一片火光冲天,阿芙下意识念了一句,佛祖保佑。
保佑谁,不言而喻。
阿芙才从鹤鸣楼下来,霜眉便赶了过来:“徐夫人和三夫人带着好些侍卫赶了过来,三爷和三小姐也在里头。”
刚到正堂,身着一身戎装的徐氏迎了上来,红甲佩刀好不英气:“府中可有人伤亡?”
对于她的善意,阿芙有些受宠若惊,含蓄的摇了摇头:“幸好家中府卫机灵,是以并无伤亡。”
徐氏没忘记外头死状凄惨的兵痞,看着阿芙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好半天才说:“我父亲与我几个兄长昨日就进了宫,到如今也没动静,我的几个嫂嫂也早早送出了城,我担心你和莞娘,便来瞧一瞧。”
阿芙笑着谢过她一番好心:“我母亲前些时候上庄子里玩耍去了,倒是恰好避了祸。”
徐氏才不信她的托词,也懒得管,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们倒是好运气,赵王爷府上也不知遭了什么罪,我去的时候门府大开,早已被洗劫一空,里头伺候的奴才,要么跑走了,要么就地被砍死了,我还在里头发现了一个人。”
阿芙刚想问什么人值得她关注,一进门瞧见摆在地上浑身裹着白布的人,便说不出话了。
是温落芝。
“她不是随二伯父走了吗?”
徐氏撇嘴摇头,自己虽然烦她,却也不乐意见得她落得如此下场:“我也不知她为何会在赵王的府上,我找见她的时候已经没气了,浑身上下没块好皮,估计受了不少罪。”
阿芙叹了口气,低声说:“二伯母也没了,敛了尸骨还没来得及下葬,便出事了。”
徐氏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阿芙招手让人把温落芝的遗体抬起下去,与华氏的放在一起,二人便往里走。
徐夫人正冷着脸饮茶,看见阿芙来,劈头盖脸便问道:“你这里可有联系得上沈都统的人?”
徐氏见阿芙面露迷茫,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给她看:“是这个,我母亲非要跟着来,便是希望你能想办法将这个交给沈云谏。”
看着徐氏掌心的虎纹玉佩,阿芙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
徐家竟有虎符?
徐夫人冷声说:“我的儿子,我的丈夫仍旧生死未卜,谁能救出他们,徐家便站在他那一边。”
徐氏打断徐夫人的话说道:“城南有一驻军,据我所知有近五万人,他们已在宫门集结,秦王拿了假的骗了他们,你找人快马加鞭给他送去,自可解这次的危难。”
阿芙缓缓伸手,将带着体温的虎符纳入掌心。
“白术,务必要将此物安全交给沈都统,玉佩人在,玉毁人亡!”
“属下遵命!”
大临皇宫
沈云谏与杜淮并排站在皇城上,身后是数千计的□□手,以及禁卫军,而宫门外的第一道防线,是以命相搏的御林军,一声声厮杀和着帝殇钟鸣,悲壮又惨烈。
外头是攻门的动静,一声大过一声,连脚下的地都在颤抖,仿佛随时会被破门而入。
杜淮一脚踩在城墙上,口里吊儿郎当的说道:“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块儿,我死了我儿子就得叫别人爹了。”
想起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璇玑,抱着自己哭得快死了,杜淮心里就开始发酸,他老婆还没娶回家,儿子还有几个月便能见着了,他不能死。
沈云谏脸色更是阴沉,说得好像他想死似的,他连阿芙都还没娶回家呢。
“禁卫军上下,连同剩余的御林军,□□手,盾手,不过万余人,秦王联合城南驻军足有六万,怕是撑不了多久。”
话音刚落,太和殿前的宫门轰然倒下,雨开始下起来,硕大的雨滴砸在地上噼啪作响,落在人身上跟冰雹似的,生疼。
沈云谏一挥手:“□□手,盾手上前准备。”
一声令下,数以万计的箭矢,密密麻麻如同雨点般飞射而出,铺天盖地。
却箭箭落在打头的重甲兵身上,重甲兵手持盾牌,将后面的□□手保护得天衣无缝。
沈云谏再一招手,火器营带着火/枪架在墙洞上,火/枪威力非凡,重甲兵的铠甲无所用处,城楼下片刻便是血流成河。
还不等沈云谏等人松口气,城楼下也换上了火/枪,瞄准了墙洞,墙上的几个火/枪手避之不及,一炮打中脑袋,当场血水四溅。
秦王攻城步伐已经无法制止。
杜淮运气不好,身边便有一人被打中,当场被四溅的血水浇成了个血人,只见他一抹脸上的鲜血,抽出腰间的绣春刀,露出一个邪气的笑,便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竟是单枪匹马往秦王冲去了。
沈云谏恨不得骂他一句蠢货,刚刚还说不想死,你看他这像是不想死的样子吗?
“我才不想死,我还要带阿芙去江南,去很多地方,我才舍不得死。”
沈云谏冷着脸,将湛卢剑用布条缠在手上,一边轻声说话。
最后打上一个死结,持剑的手一扬,最后所剩的万余人,自城墙上滑索而下,犹如神兵天降。
沈云谏侧身躲过临头砍来的一刀,反手一剑将身后偷袭之人刺了个对穿,再拉他半死的身躯挨过一刀不可避的冷箭,已经不知道自己挥剑砍下多少颗头颅,他全身浴血,一如当年在战场上的杀神。
秦王骑马走上前,看着不远处陷入包围圈的两人,不由得蔑笑道:“沈都统,杜大人,放弃争执吧,你们若是停手不打,本王姑且饶你二人不死。”
沈云谏还未说话,便听不远处杜淮一声暴喝:“去你大爷的,有本事搞死小爷我,否则小爷必定将你杀得片甲不留!”
沈云谏一剑刺入一人后心,借他的身擦拭剑身,笑了笑:“我乃先帝旧戚,你能饶我?你的秉性何尝不了解,何必做无谓的保证?”
秦王大笑:“我本意不愿与你为敌,老三死了,本王即位名正言顺,你何不归顺于我?家中还有那如花似玉的娇娘子等着你,平白死去,不值当的。”
沈云谏得以喘/息之时往四周看了一眼,他们的人已经所剩不多,如果徐将军请不来救兵的话……
“怕是真要死在这儿了,”杜淮咳嗽一声,将刺入自己腹中的长刀抽出,下一瞬鲜血喷涌而出,随手扯一块布条将伤口缠紧,杜淮又一头扎进了人堆里。
沈云谏一个不妨被人当胸对穿,冷着脸将偷袭者送入地府后,握紧剑柄咬紧牙关一剑将刺入胸前的绣春刀砍作两截。
秦王看着这两人犹如不死战神一般,气得脸色发青,怒发冲冠的吼道:“给我杀!杀了他们重重有赏!□□手,□□手!给我杀了他们!”
“三军虎符在此,见此物如圣上亲临,听我号令,缉拿反贼秦王恪!”
一道道高亢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白术一路策马疾走,紧赶慢赶终究是赶上了。
城南驻军起先还有些疑惑,听到最后,几乎是立刻调转枪/头,齐刷刷对准了秦王众人。
沈云谏以剑称帝,艰难的站直身子,杜淮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喃喃道:“竟然没死?璇玑姐姐,你跑不掉了。”
与此同时,太极殿的大门缓缓打开,袁皇后双手捧起圣旨,身后跟随的正是消失不见的诸位大臣,徐家父子赫然在列。
“奉,先皇遗诏:逆子秦王恪意图弑父谋反,兄弟阋墙致赵王睿身死,着令脱去封爵,贬为庶人,压入天牢,终身□□,逢大赦不赦,另,朕在位期间,无才无德,养子为祸,愧对于天地臣民,自请禅位于永亲王之嫡长子,沈云谏,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