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归园田居
阮玉蹲在菜池子里,专心致志的将种子埋进土中。
这个季节,据说种胡萝卜最好。
她从来没有种过地,不过眼下有事做,总比闲着发呆强。
她已种了不少的秋季作物,土豆、菠菜、白萝卜……满满的一园子,又买了许多果蔬晒成干,想来过个冬也够用了。
她不知道这个庄子有没有地窖,反正她是没找到,若果真没有,过段时间挖一个,可以储存粮食。
待到开春,把周围的地都佃出去,只等着收租,也不用多,够吃并能有点余粮便好。
果园里的苹果已经熟了,这回她来不及在上面弄花样,等到下次吧。
趁这段时间,她跟周围的农户好好学学,看看还能搞点什么创收。
她就这样杂七杂八的想着,手也不停,所以每天晚上她只要倒在床上就睡得死沉,连个梦都没有。
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不错。
阮洵放回来了,她没想到,尹金会出手帮她。
当然,尹金不是官,他能求的也只是他的父亲——御史大夫尹旭。
话说回来,尹旭跟阮洵一直是死对头,否则她当初也不会根本没有想到去求助她所认识的唯一与朝廷有些关联的尹金。
如此一来,有人说尹旭敌我不分,混淆视听,也有人说他不计前嫌,是非分明,更有人说他不怕牵连,铁面无私。
总而言之,在各位朝廷大员都对阮洵落井下石之际唯有尹旭挺身而出,义正词严,这位御史大夫最近风头大涨,已经成为大盛百姓说唱并崇拜的偶像。
听说启帝还要给他加官进爵,他都辞了,于是更加被人交口称赞。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金玦焱的功劳。
他跟季桐联合,说动了文华院的裴大学士,于是国子监的全体监生都跑到皇宫外的无极广场跪地请愿。
如是,内有尹旭据理力争,外有未来的国之栋梁替阮洵喊冤,启帝就算再心如铁石,也不得不考虑一下舆论影响。
于是,阮旭以得了“莫须有”罪名被释放。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相府被封,抄没一切家产,包括阮玉的嫁妆里值钱的玩意。
据说官兵冲进金府时,李氏很是捶胸顿足,大骂阮玉小气,当初若是救了金家的急,也不至于让嫁妆打了水漂,活该她不该得这笔财,这就是报应,报应!
不过在阮玉看来,这就是破财免灾,人没事就好,反正那些东西本就不属于她。
当然,她还是有些可惜的,因为嫁妆的原主还没来得及将这些财富收回,不过想来金玦琳有了季桐,便万事足矣了吧。
而她,她有阮洵,这一世最为疼爱她的亲人,也便够了。
阮洵瘸了条腿,因为在狱中没有及时医治,出来后虽然找了大夫,也尽可能的用了好药,但依旧落下残疾,左腿比右腿短上一小块,大夫说,将来遇到阴天下雨铁定难受得要命。
阮洵倒很乐观,说就是浑身难受也比当官强。
没有人问起这场灾难因何而来,大家就全当没有发生过,反正……即便知道又能如何?所以阮玉不管他是否是要安她的心,反正只要他好好的待在她身边,她就很满足了。
如此一来,不得不说说她的经济来源。
其实早在她打定主意离开金家,就把平日自己赚下的银票都缝进了裙边,所以出来后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后来,芸娘打听到了她的落脚之处,偷偷找来,将出版星座书及花嫁妹妹的分成银子给了她。
如是,纵然她离了金家,目前亦算小富婆一枚,而且芸娘并不打算跟她断了生意的往来,也不知是舍不得银子,还是出于某个人的授意。
再后来,霜降她们也来了,见了她就哭。
那日她们只知她跟娇凤去了福瑞堂,可是直到天黑也不见人回来。霜降觉得不妙,想起去翻她藏钱的匣子时,才发现已经空了……
霜降等人非要留下,她也不是不想留,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人都是有感情的,更何况这些人一心忠于她。
霜降为了那日不在她身边,她受辱的时候没有保护她,事后又不知她跑到了哪去,期间不知又吃了多少苦而分外自责。
阮玉倒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若是换作她,估计也不知该怎么办好,毕竟身份和能力有限,难道还要以死明志?可是死就能解决问题吗?无非是给人更添了麻烦。很多时候,照顾好自己就已经是对别人的安慰了。
她见了她们很高兴,但终是不能留下她们。
庄子虽然需要人打理,然这些人都是在屋里伺候的,能做什么?莫不要将恩情留成怨气。而且阮洵现在已然落魄,万不能再弄得招摇引人注目。
所以她只留了原来在陪嫁庄子里管事的两房人。
霜降是死活不想走,说要留在她身边伺候,也不要她发银子,每天管顿饭就行。
可她又怎忍心让霜降跟千依成为牛郎织女?
好说歹说,终于把霜降劝走了,只道以后常来常往,还是一样的亲近。
然后霜降就跟千依定了亲,又成亲。
问珊也嫁了百顺,两对是在同一天办的喜事。
阮玉都送了贺礼。
当然,不甚贵重,只是心意拳拳。
话至此,不能不说阮玉是怎么来到的小庄子。
那天出了金家的门,她当真无路可去。
她先找了客栈住下,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当时的想法依旧是去皇宫,这回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因为觉得什么都没有了,甚至想过要撞死在御阶上。
不过有那么一瞬,她还想过去找“非诚勿扰”冰人馆的老板。
那应该也是位穿越人士,而且还有可能掌握着现世通往这个时空的路径,她都想穿回去了。
可是到底为什么留下来,她直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
所幸她裹着金玦焱的袍子,可以把自己打扮成男人,否则一个女人住店还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
然而就在第二天,也不知季桐怎么就找到了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并告诉她自己跟金玦焱商定好的计划。
她还没敢相信的时候,计划已经发动了。
无极广场闹了七日,可谓声势滔天,不少监生都晕过去了,然后那边一面往下抬人一面继续声嘶力竭的请愿。
阮玉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他们,季桐却说,这也是成就了他们的声名,如是只是各取所需。
她想了想,或许是的,因为如此声势浩大的行动一生中怕也不多见吧,足以载入史册,供儿孙辈念叨几百年了。
可她还是感动。
季桐看着她,神色微有异样。
然后阮洵便出来了,虽非奄奄一息,但瘦了很多,腿也坏了。
住店显然是不利于养伤,季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要邀她们到自己家落脚。
阮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她不是很明白季桐如此忌惮阮洵的恶名如今怎么会想着鼎力相助,是觉得亏欠这具身子的原主还是也跟那些监生一样为自己搏个名头?
她似乎是把人想得不堪了,但她实在找不出理由。
也没等她决定好该怎么办,百顺出现了。
百顺给她一张地契,就是这个小庄子,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若不是百顺,她几乎要忘了这个小庄子了,或者是想着一定一并被朝廷没收了。可是朝廷查抄的只是阮洵名下的产业以及给予她的当初的陪嫁,这个庄子是之后过户的,又因为认识京兆尹的女公子,也无需她亲自出面,百顺就把事办妥了。
当然,她也知,这到底是谁在暗中发力,只是那个人,她再也没有见过。
可能永远都不会见了吧,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
阴差阳错罢了。
阮玉将最后一粒种子播下,将土拍实。
然后发现自己走神了,又急忙弄得蓬松些。
这个小庄子,她取名叫“福满多”。
还记得穿越初时,也算有些风花雪月,弄了个“清风小筑”,而今看来,只要一家平安,日子顺遂,就是好的。
“玉儿,吃饭喽……”
阮洵走出他们现在住的二层木质小楼,向着这边召唤。
没有下人,一切都需自己动手,阮玉的半吊子厨艺算是派上了用场,不过她自觉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已经提高了许多。
阮洵不知是心疼女儿还是闲得难受,总是跟她抢着做饭,可是他的手艺……亏他还很大言不惭道:“当初你娘就是被我亲手做的清蒸鱼给打动了,非我不嫁!”
阮玉回道:“八成是不想让您再残害自己所以才舍身取义吧?”
父女二人如今天天在一处,阮玉心里那种总是夺了别人的爹的愧疚与面对不熟识的人就自然而然生出的隔阂渐渐消失了,俩人经常说说笑笑,相互打趣,其乐融融。
阮玉觉得,阮洵当真没有为丢了官而郁郁寡欢,反倒很开心。
开心就好。
阮洵笑眯眯的摸了摸胡子,又冲站在不远处一个个子高大穿土色短褐的壮汉喊道:“剩子,也过来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