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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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旻文二年,东齐邺城。
三月三,百花盛,满城花开艳天下。
离得王都邺城大约五百米,有个名为梨花垇的地方。因花开之时,梨花漫山遍野、绵延数百米而得名。
那梨花开时,白得似雪,晶莹剔透,在枝头一簇一簇的,十分招人喜爱,是邺城景观一绝。每年都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慕名前往,欲一睹风采。
然而今年又与往年有些不同,不论男男女女,游者甚众,人数之多为近十年来之最。
这是因着东齐三公主到了可婚嫁的年纪,皇帝下令要大选驸马,不限身份地位,只要能得公主青睐,便可招为驸马,加官进爵亦不是难事。
地点便选在了这梨花垇,为期三日。
一袭粉衣的公主带着面纱,就着一张美人榻,慵懒的半卧在梨花深处,逗着怀里的白猫,恹恹欲睡。
她一大早被芦雪叫醒,睡眼朦胧地坐上了马车,赶来了这儿。
这一场选驸马,她比那些驸马还要更累许多。
在这美人榻上需坐上一整日,坐得她全身发麻,还要一个个点评。
起初长篇大论说得她口干舌燥,到后来她便学聪明了,五秒一个,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可显现出她既委婉又直白的公主风范。
其实常宁觉得嫁不嫁人的不大重要,只是皇兄答应了她,只要她选了驸马,他便赐给她一座公主府,从此自由自在,不用在宫中诸多束缚。
于是连着两日,在她的面前排着的都是一溜的适龄男子长队,皆是想着如何得她青睐,好一朝飞上枝头成为王城新贵。
男子甲上前行了一礼,开口便是破锣嗓,操着一口方言:“公猪美毛天线……”
常宁听着炸毛,骂谁是公猪,你全家都是公猪!于是头也不抬的劝退:“转身左转有条河,河里游着一群鸭,你且去交流交流罢。”
虎背熊腰的男子甲嘤嘤嘤地走了,常宁差点没把白猫的胡子给揪下来。
男子乙眉开眼笑地上前,“在下平德陈宇,家境殷实,若能做得驸马,在下一定当牛做马……”
她抬起头,看到小眼睛,大鼻孔,外加一张血盆大口正冲着她龇着牙咧着嘴,她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己噎嗝屁了。
“你做不成驸马的。”她十分肯定,“你丑。左转,不送!”
男子捂着脸哭唧唧的走了,常宁把案上的葡萄捏爆了。
男子丙雄赳赳气昂昂的上前,常宁言简意赅:“我的猫不喜欢你,它翻白眼了,还有你眉毛太粗了,下去修修罢。”
大总管胡安的嘴角抽搐着,他明明看到是那白猫是被自家主子顺着头皮使劲撸才导致的大白眼。
还有人家那明明是标准的剑眉,长得仪表堂堂却被说成粗眉,这真的不是没事找茬么?
眼见着一个个来参选驸马的男子欢欢喜喜来,被怼得垂头丧气的走,他心中不免焦虑,再这样下去,即便是仙人之姿也能被公主怼走。
许是他在宫内生活得太久了,不太懂如今的年轻人。不过两日,那些五花八门的理由竟生生的刷新了他的世界观,譬如口臭、龅牙、斜眼、娘炮、手指纤细、皮肤粗糙、打嗝、放屁……
被拒的理由数不胜数,就连邺城第一美男子桓小侯爷都被她痛批发际线太高,以秃顶为由给拒了。
总之,自家公主总能一眼精准的找到对方的缺陷并加以攻击,如果没有那就强行制造,挑一挑总会有的。
这啷个是选驸马撒,选美大赛也没如此苛刻。若不是有公主这个身份压着,主子走在路上绝对会被人直接套了麻袋。
这也直接导致了公主的婚事还没着落,在梨花垇结成的有情人倒是不少。
全因外头守着不少虎视眈眈的未婚少女,只要公主这厢怼走了人,那厢有相中夫婿的姑娘便上前软声软语地这样那样劝慰一番,登时就成双成对的回去定亲了。
胡安探头,盯着刚刚离去的男子丙,果然刚走出没一百米,就被一个姑娘拦走了,他看得清楚,那姑娘唇角抑不住的笑,还装得一脸痛惜的样子安慰着那名懵逼的男子,没一会儿,便被那姑娘哄走了。
这啷个是选驸马!公主是在无私拉红线啊,是给东齐的成亲率做贡献啊,就地都可开个红娘介绍所了!
再这样下去,届时青年才俊都被挑走了,可就真的后悔莫及了。
“你倒是劝劝主子啊!”他用拂尘碰了碰常宁的贴身侍女芦雪。
芦雪站得笔直,眼观眼鼻观心的回了句:“公主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默然,忘了这位是常宁公主的死忠粉。
自公主一战成名后,她便退居二线,揍人的事都是指挥着芦雪和小侯爷干的。所以即便是公主叫她去杀人,她也能眼都不眨的挥刀子砍人。
他觉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找了个空子,十分尽责的劝道:“主子,您该收敛点,若是这毒舌的名声传出去了,您刁蛮公主的名号大抵就得换成毒舌公主了,委实难听得很。”
说起常宁那刁蛮公主的名号,是从十岁便得的,她一战成名,挨揍对象正是武安侯嫡子桓璟小侯爷。
只因小侯爷抢了她的一块烧饼,常宁直追着他打了半条街,揍得小侯爷是哭爹喊娘,响彻云霄,甚是凄惨。
后来小侯爷不服,扬言要扒了她的皮。
她的皮自然是还好好的,可桓璟却被揍掉一颗牙。被揍得怕了,桓璟便抱着她的大腿哭声求饶,自此以后与芦雪成了她忠心不二的狗腿子。
但要是由刁蛮换成毒舌的名号……唔,确实不好听,听起来像是蛇蝎心肠的妇人,胡说,她哪有云裳殿那位蛇蝎。
“哦。”常宁便应了一声,隔着面纱打了个哈欠,便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那今日就到此结束,收摊收摊,回宫吃鸡腿。”
胡安将拂尘扬了扬,底下的人便得了令,将后头排着的男子尽数解散了。
常宁身边便空出了一大片位置,世界终于清净了。
“胡公公,难道你没有把我的要求也写上吗?我只要长得好看的,可你瞧瞧这些,哪一个好看?”
胡安也万分无奈:“这桓小侯爷已能算得上是东齐第一美男子了,可您看不上啊!这看其他的自然更是看不上了。”
她将白猫往胡安怀里一送,直接阻断了胡安想再说话的念头。
她本打算起身就此回宫,但眼角瞥到一处,她停了一停。
那是一个着白衣锦衣,腰束玉带的男子,一副书生气质,头发尽数用一根玉簪挽起,手里执着一把绘着千里江山图的玉扇,最吸引人的是他那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灿若星辰。
他比桓璟还要好看,当得上是天人之姿。
周围的姑娘们一时间都被他吸引了过去,想着如何上前搭话才不显突兀。
只见他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微微一笑,只那一眼便旖旎出无限风情来。
她歪着头看了几秒钟,觉得颇有兴致,又坐了回去。
末了,她指着那处笑得肆意,对着芦雪道:“听说美人儿梨花带雨的面容最是惹人怜爱,不知这情形应在那白白嫩嫩的书生身上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芦雪撸起袖子就是干,十分尽责的上前打了一架。
不过片刻,常宁翘着二郎腿,指着那树下鼻青脸肿的书生,十分满意。
“驸马,就他了!”
只有胡安在一旁捶胸顿足,赶忙跑上前去,对着那鼻青脸肿的书生赔着礼,“盛大人请恕罪,三公主亦是无心之举,还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盛尧一开始有一瞬间的怔肿,想必也因是措手不及,但很快便恢复了淡淡的神情,即便是脸上有些青肿,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清冷气质。
他瞟向正翘着二郎腿的常宁,凉凉地道:“公主这择婿的手段真可谓清奇。”
胡安用袖子抹着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只能强笑着解释道:“公主年纪小,不懂事,不懂事。”
盛尧不置可否,提起扇子便走人,丝毫没有半分留恋,也未曾发作。
胡安忙恭恭敬敬的将人送走,这才回到常宁身边,他实在是万分不解:“祖宗!您择驸马便择驸马,为何要揍人?”
她一脸无辜,“唔,我只是想看看他有没有武功嘛,听说有武功的男子都不大好相处。你看方才他都没有同我计较,脾气定是极好。没有武功,又长得好看,做我的驸马再合适不过了。”
胡安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歪理……但胡安叹了口气,“那您可选错了,这位怕是更不好相处。”
方才她看胡安毕恭毕敬的,便心生疑惑,不过想来那人衣着华贵,许是哪个世家子弟,“胡公公似乎与他相识?”
“倒也不算相识,德安太后崩逝时,老奴曾见过公子一面。”
德安太后即是常宁的母后,常宁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没有印象,许是那时候她哭得伤心,没有注意到旁人。
她一向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如若见过那人,绝不会没有半分印象,可记忆中又实实在在是查无此人。
“他到底是谁?”她的兴趣越发浓厚。
“国师座下大弟子,盛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