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常宁顿悟,哦,原来不是白白嫩嫩的书生,是白白嫩嫩的大人啊!

盛尧此人名号,在东齐可谓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在十五岁时,曾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从海魂国手中救下南洋十三州,自此一举成名。先帝本欲让其入朝为官,但盛尧婉拒,称只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不喜追逐功名利禄,只愿学师于国师。

因盛尧鲜少在公共场合露面,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对于外界的人来说极为神秘莫测。但大家仍对他十分尊敬,礼同国师,人前人后皆尊称一声大人。

说起来常宁被称冠以刁蛮公主的“荣誉”,其中也有着盛尧的一份功劳。

彼时常宁虽把桓璟揍了两顿,但名声却尚未传开。但是偏偏这两次都被当时在观婳楼上喝茶的盛尧撞见了,目睹了全过程。

有人问他这小姑娘如何,他便同身边人随嘴评价了一句,“刁蛮。”

盛尧因深居简出,当时并不识得公主,可身边人却是门儿清,盛尧从楼上下来后,宫内的三公主是个刁蛮公主这事儿就这么流传开了。

那时候盛尧久负盛名,由国师大弟子盖棺定论的名号自然是十分的深入人心。

导致不管常宁做了多少好事,都无法磨灭在邺城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扶老奶奶过马路,给小孩买糖葫芦,帮助个乞丐都要孜孜不倦的拉着他们讲些自己的好话,说三公主英勇无双,力大无穷,上能斗天子下能斗小人,自己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

结果老奶奶摔了,给家属赔偿了百两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小孩举着糖葫芦哇哇大哭,差点被其父母认为是拐卖人口的人贩子;而乞丐接了她的吃食,狼吞虎咽之后接过她给的银钱,乐呵得手舞足蹈的对着大街上其他乞丐大喊“这里有个人傻钱多的傻小子,快去嚯嚯他啊!”,她差点被那些个乞丐生吞活剥了……

最后只能铩羽而归。

那时她父疼母爱,打小任性,她静下心来,细细想着自己夸自己的那些话,深觉自己也的确当得起刁蛮二字,便不再纠结,索性当做是荣誉,依旧按着自己的性子来。

这便是先前两人第一次结下的孽缘。

传闻中盛尧武力深厚,深得国师真传,是国师最疼爱的弟子。

但常宁想起方才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武力深厚。

可见传闻不可尽信,就如她虽传闻刁蛮,但她从不做违法乱纪之事。

胡安却为着公主深深担忧,只怕这姻亲并不能结成,“听闻盛大人是个清心寡欲的。曾有贵族姑娘是为着大人而甘愿进府做大人的侍女,愿侍奉左右,可连根头发丝都未曾瞧见。大人看都不看一眼,尽数遣回。他住着的院落,除了国师大人,无人可进。”

但常宁不当回事,她觉得她们之所以失败,许是她们的脸皮还不够厚实,追男子的手段还尚且幼稚做作。以她日读五本话本子的功力,她定能将驸马搞到手。

她马车上便有一本《冷情国师爱上我》的话本子,她翻了翻,决定主动出击。

盛尧回到国师府时,恰好遇见了国师提着一只鞋便走边穿,急匆匆地出了门。

国师年逾半百时,从先师手中接过国师之位,如今虽已是耄耋之年,但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很有修道之人的风范。

先帝在时,国师被委以重任,辅佐帝王,一辅便是三十年。自新帝继任后,因性格乖张暴戾,按国师所说,实在是无法日日对着那混账小子破坏国基,断了国本。

眼不见为净,便索性卸了辅政的重担,全数压给了相爷,自己只每日过起了养老的生活,下下棋,钓钓鱼,逗逗鸟,溜溜狗,只每逢宫中有大日子会请他算上一算。

即便如此,国师之位也是不可撼动的,因为他即便没了辅政的名头,但依旧是东齐的门面担当,历朝历代的国师都是东齐国的一种信仰,只要国师在,东齐便不会灭亡。

然而只有国师府的人才知,国师人前装得一派高深正经,其实私底下是个极好八卦、有着拖延症和疯疯癫癫的老头。

这一点作为国师的弟子,盛尧深有体会。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撑开扇子半遮住了自己的脸。

国师看到盛尧回来了,便远远地招手高声喊道:“尧尧啊,相国今日约本座对弈,午膳不回来了,劳烦徒弟将本座桌上的那几个折子处理了……唉?”

话说到一半,觉得有些不对劲,眯眼凑近一瞧,又拉下他半遮的扇子,瞧见了脸上的青肿,顿时奇道:“这世上竟有人敢将你打得这般狼狈?”

盛尧被戳破了,也不觉尴尬,只凉凉地看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瞧见我狼狈了?”

国师的眼睛里露出八卦之光来,抚着花白的胡须神神道道,“本座掐指一算,你这是欠的桃花债,不久将会桃花缠身哦。”

盛尧见他脑门的发丝一丝不乱,身上穿着的惯常是那件墨色衣衫,却不再皱皱巴巴,而是平整无暇,料想他出门定又是磨磨蹭蹭了一番,便指了指他身后的马车,提醒道:“师父,你还不走?若是迟了,相爷的冷茶可是恭候多时。”

国师一拍脑门,那老匹夫老是仗着自己棋艺比别人好一些,便大言不惭,去得迟了难免又被老匹夫揪住小辫子说自己怂了不敢应战,如此便白长了那老匹夫的志气,铩了自己威风。

忙慌里慌张的跳上了马车,跳上车的同时,车夫已十分熟练地架起了马车,飞一般的朝着相爷府而去,还不忘大喊着叮嘱:“本座的折子莫忘了……”

盛尧本是朝着自己的疏林院走去,行至一半,还是拐去了国师的书房,将那几个遗留的折子处理了。

此时却听闻外头传来了狗吠声。

他出门去看,只见一个影子尖叫着“书生”朝他奔过来,片刻之后就像个猴子似的挂在了他的身上。

那影子一边紧紧地勒着他的脖子,一边鬼哭狼嚎:“狗啊,快叫它走开,走开!”

“嗷呜呜,嗷呜呜……”那是国师养的一条通体雪白的狼狗,模样看起来凶狠,但细看那狗脸上有震惊有幽怨,但又不敢近前,只敢隔着一米的距离狂吠着。

因为它从前小的时候老爱往盛尧身上爬,盛尧嫌弃它,一次又一次的提溜着它的后脖颈将它丢出去,无情的当着它的狗脸关上了门,还不给它吃的,饿了它一天一夜,它再也不敢了,看见他就缩着脖子走。

可是这个东西居然能趴在他的身上,做了它想做的事情,还没有马上将她丢出去,一激动想刷存在感,将前爪在空中撩啊撩啊,吠得更大声了,“嗷呜呜,嗷呜呜(康康我,康康我)……”

后头有侍从追了来,见到这一幅情形也是傻了,不知是该去拉狗,还是该去帮盛大人将挂在他身上的不明女子扯下来。

他皱着眉使了个眼色,侍从便会意,把委屈巴巴的狼狗拖走了。

他推了推身上这人,纹丝不动,反而被发现他在推她,挂得越发得紧。

“我身上可还挂得舒服?”盛尧摊开了双手,“三公主,你若是再不下来,我很乐意让狼狗回来,追着你跑个十圈八圈,替你缓缓神。”

常宁听到他清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再停下鬼哭狼嚎,细细一听,狼狗的吠声确实远去了。

这时她闻到他脖颈后头散发出的淡淡清香,突然回过神来,她在一个陌生男子身上,马上像烫手山芋一样,松了手,从他身上跳下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不住,我看着这凶神恶煞的狗我就心里害怕。”

一双桃花眼眯了眯,看向了她来时的方向,“翻墙进来的?”

常宁脸上有一丝不自然,气势比刚冲过来的时候弱了许多,她低着头,声如细蚊:“爬、爬狗洞进来的。”

她本来是想翻墙来着,但墙实在太高了,也不知国师是要做什么,砌了全邺城最高的墙,饶是芦雪也很难翻上墙去,更不用说带着她上去了。

好在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个狗洞,她便自己钻了进来。谁能料到,迎面就是一阵狗吠,把她吓得一个激灵,撒腿就跑。

可恨这国师府这么大,一个侍从侍女都见不到,她只好没了命的跑,刚好看到盛尧从一处出来的身影,她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个猴子上树。

真是极为丢脸。

“三公主真是……”盛尧上下打量着她,半晌才憋出个词来,“行事清奇啊!”

常宁会错了意,以为他在夸他,便十分谦虚地道:“过奖了!”

盛尧看着眼前这个因跑了步而脸色微微潮红的姑娘,实在搞不懂她的脑回路,不由失语了片刻,半晌才问道:“你来国师府做什么?”

她这想起了正事,眼睛弯弯,笑成了一条缝,“来请你做我的驸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