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三公主请回吧,好走不送。”

盛尧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当着她的面将门一闭,下了逐客令。

但他不晓得常宁是个脸皮厚的,这对她而言没有半分效用,反而很是自然的推开了门,跟着他进了书房。

盛尧没搭理她,径直往案前走去,继续处理那几本折子。

常宁一踏入便震惊了,早听闻国师的书房堪比藏书阁,如今一看果真不错。

入手处便是两面绕墙而设的九米黄梨木制书架,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旁边便放着个梯子,若要找上头的书,就必须得靠着梯子上去。

而下头临地而起的三排书架则主要摆放着一些竹简及字画。正对着门口的西窗下面,摆着一张花梨木大案,大案左边摆着一张古琴,右边则摆了些花花草草,是个适合陶冶情操的地方。

那镂空的雕花窗桕洒进几缕阳光,恰好笼罩在盛尧身上,使得她看盛尧的周身似乎染上了一层柔光。他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越看越有书生的儒雅气质,如果不是脸上那清晰可见的青痕,就更完美了。

“书生!”她小跑过去,站在他身后,偷眼想去瞧他写的字,但盛尧用袖掩了,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讪讪的道:“我就是想看看你写的字好不好看。”

盛尧将折子收了起来,觉得她比那小时的狼狗还要难打发,“三公主,在下姓盛名尧,并不叫书生。”

“好的,书生。”她的眼睛笑得亮晶晶的,继而又郑重地朝着他施了一个大礼,“今日全怪我刁蛮任性,指派侍女伤了大人,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盛尧没叫她起,反而以手撑头,侧过身子看她,有一丝惊讶,“三公主还会道歉?我以为你只会任性呢!”

“做错了事情就要认错。”常宁自己起了身,从袖中摸出一小罐白玉瓷的小药瓶来,放在他面前,“喏,这是上好的膏药,可活血祛瘀,美容养颜。我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

她把最后一句念得极重,表明自己的诚意,说完又聪明的加了一句,“顺带是来找你做我的驸马的。”

“倘若今日我未曾偶然地出现在你面前,你便不识得我,你的驸马便另有其人,因此何必纠结不放?”

常宁不假思索的回答:“可是你还是出现了啊,这可能就是我们的缘分。”

他突然笑了,笑意却并未到眼底,语气亦凉薄得很,“我出现在姑娘的眼前多了去了,若是每个姑娘都像你一样上赶着要嫁我,那怕是还排不到你。”

然而他又低估了她的脸皮。

她听了全然没有羞愧之意,甚至还有些赞同,“你说的确实是有那么一点道理,不过我与她们还是有不同之处的,她们没我刁蛮任性,没我脸皮厚实,没我有耐性,因此我能够成功插队也是情理之中。”

盛尧又被她堵了话,心想这小丫头的嘴还真是舌灿莲花,比之三年前见到的她要活泼许多。

当时国师原本主持先帝丧仪,刚出七日,太后又随先帝去了,只得又接着主持太后丧仪,因事务繁多,被国师压榨,盛尧便也跟随在其左右。

跪在宣仪殿太后梓宫前的她,在一众虚情假意挤出几滴眼泪的公主嫔妃中哭得稀里哗啦,真情实意,从始至终都哭得未曾抬过头。

因此他对她印象尤为深刻,当时心中对她是有一丝同情的。

须知郑妃所出的六皇子继位,她便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众星拱月的嫡出三公主了,往后在宫中的岁月已由不得她肆意横行了,而归宿不外乎是远嫁异国或是成为新帝笼络权臣的工具。

只是未曾想到她过得比他想象中的要好,苻沧竟然对她另眼相待,恩准她大选驸马,万万没料到还把自己给牵扯了进去。

但他实在对东齐王室没什么兴趣,正待赶人,便有侍从来报,称侍奉在三公主身旁的胡/总管想要求见盛尧。

想也知道是为谁而来,比之将人直接赶出去,自然是让她的人带出去比较看好些,便让侍卫将胡安放了进来。

常宁见到胡安,十分惊诧,“胡公公,你怎么来了?”

胡安见着公主,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下了。先前劝不住公主,芦雪又死死地拦着他,只能让他眼睁睁的见着公主爬进了狗洞,哪想又听到狗叫声,他心里便咯噔一下。

他劝住了想杀进去的芦雪,凭着他多年认识公主的经验,区区一条狗伤不了她,怕就怕惊扰了里头的贵人,毕竟不管是国师大人还是国师弟子,一个都开罪不起,便赶忙去大门口按着规矩拜见。

盛尧受了胡安的礼,淡淡地道:“将你家公主带回去吧,不要再来了,再发现有私闯者,我定不姑息。”

常宁还要跑回去同盛尧说话,被胡安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三公主,该回宫了,再不回午膳时间该过了。”

她的肚子很合时宜的发出了“咕咕”的响声,她一边被胡安拖着往门口走去,一边不死心的嚷嚷着:“书生,来者便是客,你真的不考虑考虑留我吃个饭吗?!我吃得不多,一小碗米饭就够……”

间杂着的还有胡安苦口婆心的劝,“三公主,还是回宫吃吧,一小碗米饭尚且不够您塞牙缝的……”

常宁被胡安拉着上了马车,仍暗自可惜忘了在那书房同他借上几本书。这一借一还的,她不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去找他了么,这么聪明的一招居然忘记使了,真是蠢笨如猪!

她怏怏地回了宫,快到兰若宫时,她远远的瞧见了明黄色的仪仗,便知是皇兄来了。

她慢吞吞的走进偏殿,看到穿着紫色龙袍的皇兄在窗前负手而立,即便只是个背影,也能气势逼人,令人生畏。

她双膝微蹲,向着他行了礼,“常宁参见陛下。”

苻沧转过头来,叫起,又行至殿中央那张红木方桌旁坐下,“朕想着你也该回宫了,便特意来同你一道用膳。坐吧。”

常宁应了声“是”,也坐了下来。

“听说你看上了盛尧?”其实消息一出,便已传入宫中苻沧的耳中,连带着常宁去了国师府被拒这事,他亦是心中有数。

她支支吾吾,手中绞着自己的衣裳,到底还是没应。

苻沧哈哈一笑,“既然常宁喜欢,那朕回去便下旨,使国师算了日子,让你们二人择日完婚。”

常宁这才急了,脱口而出,“不,皇兄。”

“为何?”

“他还不喜欢我,我、我怕他不肯。”常宁虽想嫁给盛尧,可是强人所难的事情她又实在不想做,所以她才会选择摸去国师府,想着先打动盛尧,继而再顺其自然的成亲。

但苻沧一副不容拒绝的口吻道:“能够迎娶公主是他的福分,就这样,摆膳吧。”

苻沧明显不想再谈论下去了,复又回归了平常阴冷的模样,常宁也只好不再吭声。

很快便有宫女太监端着菜肴鱼贯而入,一一在桌子上摆好,又尽数退了出去,只剩了负责试毒和布菜的两个小太监,为苻沧试着膳食。

殿内极静,连吞咽声都细不可闻。

常宁挺着在这压抑的气氛中用完了午膳,待苻沧走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的这位六皇兄,杀伐果断,冷酷无情,踩着五位皇兄的血踏上了储君的位置。是个去留随心,一个不高兴就爱拧着别人天灵盖玩的帝王。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都极为惧怕天颜。

外界盛传她在皇帝面前极为受宠,原因是阴鸷冷酷的皇帝能容她在他面前安详平和的待上个把时辰。又不管三公主如何疯玩,哪怕是得罪了他的亲妹妹云裳公主,他亦不当回事。

在这种情况下,她在众人眼中便可谓是得宠了。

但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些不过是谣传,这些个所谓的平和都是母后拿命换来的。

母后用替他挡了一剑的恩情,换来了她在宫里的好日子,不然也许就像其他公主一样,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任何一个宫女太监都能踩上一把。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那一块肉,自父皇母后接连去后,她早已不是先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公主了。即便苻沧比旁人要宽待于她,但她在这后宫亦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大选驸马说是对她的一种恩宠,不若说是另一种变相的被当做是工具的手段。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她看上了哪个男子,哪个男子便能成为她的驸马,因为苻沧一切都为她定好了。

所以她在大选驸马时,敷衍了事,将这个怼走,那个骂走,反正已是定局,何必白费真情。只是没想到看到盛尧时,她还是心动了。

但苻沧竟然同意了,未曾驳了她,但想来也简单,无非是朝堂上拉拢臣子的手段。

国师因选了修道,立誓一生不娶,但国师大弟子盛尧却不同,他盛名在外,能力出众,走的也不是修道之路,若能拉拢他,对于苻沧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说到底,她常宁还是逃不了这种宿命,只是庆幸的是,她先看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