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常宁慌忙将他的手松开,麻溜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但很快又被盛尧一把捉住手腕,将她又扯了回去,于是又俯身歪向他。

只不过这次她堪堪单手撑在他身旁一侧,隔着红色盖头,她很清晰的看到他皱着眉头,挑了挑眼角。

“公主不打算解释解释为何将我当做擦嘴布?”

常宁低头,看到了他胸前那几处油渍,很是显眼,还散发着一点鸡腿的芬芳,但她仍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歉,“对不住,完全是不小心的。”

下一秒,常宁头上的盖头便被掀开了,她眼前一亮,抬眼四目相对。

盛尧凝视着她,先前觉得她稚气未脱,不过是个任性了些的小姑娘,如今她即使将满头黑发挽起,又戴以金冠,饰以朱钗,乍一看是端庄大气,但眼里的星星却是藏不住。

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任性小姑娘,没有被后宫那些肮脏浸染,才有如此清透的眼睛。

她的睫毛扑闪了两下,随即得意洋洋地道:“是不是我长得好看让你看呆了?”

盛尧挪开视线,曲起右肘撑着头,闲闲地抛出一句话,“你倒是还真敢说,你不妨去照照镜子。”

她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爬起来奔向铜镜。

果然,她欲哭无泪的看着镜子里的新娘子,糊了一嘴的红色唇脂。

她往常没有涂大红唇脂的习惯,故而一时忘了,如今她的嘴就像中了毒,吐了血,简直没眼看。

盛尧起身,拍了拍落了灰的袖子,“公主果然勇气可嘉。”

她捧着脸沉浸在悲伤中,不想理他。

半晌,从侧边递过来一块丝帕,她就势朝着他一嘟嘴,表示要他亲手擦擦。

盛尧将丝帕挂在她的金冠上,嗤笑道:“时辰不早了,公主也别折腾了,早些歇息着吧。”

眼看着盛尧要往门口行去,忙跟上去急问道:“你去哪?”

他脚下顿了顿,“我自去隔壁书房,公主便在这里歇息吧。”

“等一下。”

盛尧又回眼看她。

她摸着肚子,弱弱的道:“能不能叫些吃食来,我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哑然失笑,摇着头出了屋子。

常宁撇撇嘴,将帕子从自己的金冠上取了下来,心里想着,他这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这时院外传来了说话声,她听着似乎是栗苏的声音。她悄悄将门开了个门缝,看到栗苏揉着额角,正与盛尧说着话。

“师兄,你这、这就走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怎么能辜负良辰美景了!”

“公主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至于其他的,何必彼此为难相互做戏?”

“目的?什么目的”栗苏一脸错愕,糊涂了。

盛尧睨了他一眼,“一个公主离开皇宫最快的手段是什么?”

“成亲?”

“你没发现近三年来,原先爱闹腾的三公主低调不少么?她原本就不招太后喜欢,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心里也清楚,她自然是要给自己谋退路的。”盛尧意味深长的道。

栗苏似懂非懂,“所以公主并非如她所说,真心喜欢你,只不过是想要借着你离开皇宫!”

盛尧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我无权无势,远离朝政,地位又还行,在她心里我来当这个驸马是再合适不过了。她虽聪明,但手段还是差些火候。”

栗苏赞道,“嫂子真是棒极了,竟能算计你,不过你何时让她去清洗狗窝?”

盛尧奇怪的瞥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让她去洗窝?”

“哎,师兄不带你这样重色轻师弟的吧!”栗苏立马嚷嚷了起来,“平日里我只摸你衣服一下,你就逼着我去洗狗窝,扫院子,嫂子又是拿你衣服擦嘴又是算计你,你竟然视若无睹!你还算是个人吗?!”

盛尧听听也就过了,将他往旁边一拨,往外走去,“别废话了,去找人给她送些糕点。”

栗苏跟在他后头哇哇大叫。

听完了全部墙角的常宁将门合上了,靠在门上用丝帕擦着嘴,暗道还是没能瞒过他的眼睛。

确实如他所说,她说一见钟情是假的,这只是她的一场谋划,为了在后宫之中保全自己。

宫内于她已经没了牵挂,她深知如果不主动出击,到最后就会毫无还手之力。

因此她借着太后对自己的厌恶,故意在她面前恶心她,只是稍加激将,便使得太后去苻沧那里闹,将她嫁出宫去。

她再去苻沧宫里泪眼婆娑地跪着哭一场,称自己愿意尊重太后去出宫嫁人。

苻沧生性凉薄,对于她这个妹妹如果不是母后在继位大典上救了他一命,他根本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但因他继位以来,手段暴戾,仅继位大典出现此刻一事,他便下令杀了相关人等一百余人。其后又将不尊他的“反臣”尽数扭了脖子,惹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此刻他也恰好需借着她去拉拢朝臣,于是便借此下令大选驸马。

她是做过功课的,将自己锁在兰若宫,花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翻遍了东齐所有世家子弟朝臣贵胄,最终才选定了国师弟子盛尧。

本来她也只是让桓璟提前找了一张盛尧的画像,看了一眼。而正当她发愁如何让盛尧出现时,他自己却奇迹般地出现了,可能这就是缘分。

正如他所说,他十分适合想要远离皇宫的她。最重要的是,苻沧多疑,自国师退隐朝廷后,他老担心国师是不是生出了二心。

常宁嫁给盛尧,也间接表现了苻沧的态度,告诉其他人,国师和皇室还是一条心,你们别唧唧歪歪的乱传谣说国师是因为新帝残暴才退隐的;同时也告诉国师,给朕安稳些,你弟子捏在朕手里。

所以,她嫁给盛尧,苻沧没有半点反对反而还乐见其成,除了在云裳那出了一点小插曲,但好在没什么要紧。

常宁这一番谋划可谓是绞尽脑汁,可是到了他跟前,如儿戏一般。

她不禁一边感叹着一边往嘴里塞着刚送来的糕点,反正她已经进了门,随你咋的,概不退货。

*

常宁第二日是被猫的哈气声吵醒的,她望着床帘脑子里转了片刻,眼皮子又要落下来,院外又传来一阵哈气声,她立刻从床上弹起来,披头散发地冲出去。

她的猫在院子里弓着腰炸着毛,朝着那白狼狗龇牙咧嘴,嘴里骂骂咧咧的,只要狼狗敢上前一步,它就张开嘴哈气,模样儿十分凶狠,虽是深宫养的小白莲,但一点都不怯场。

而那狼狗则怂怂地背着耳朵,在院门口徘徊,想进又不敢进,最后用爪子在地上不停地刨着泥。

袁嬷嬷见常宁穿着单衣便跑了出来,忙取了外衣给她披上,又跟她解释道:“小白今日一早从笼子里跑了出来,本就是刚换环境,又见着了狗,所以闹了脾气了。”

“小白。”常宁朝它叫道。

白猫顺着声音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折回去冲着狼狗龇牙。

她慢慢朝它靠近,伸出手沿着猫头顺着毛,慢慢抚平猫咪的情绪。

渐渐地,猫咪身上的毛软下去了,开始在常宁脚边不停地蹭头,但视线仍紧盯着那狗,随时准备开骂。

她将猫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教育它,“小白,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要大度一些。做猫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理儿,你得懂。”

猫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屁话”,突然它又警惕地立起了耳朵,探出了头,圆滚滚的猫眼瞪着。

只听得嬷嬷道:“老奴见过驸马爷。”

盛尧一早在西屋的书房听到躁动,想是那狼狗应是又如往日一样蹲在了疏林院门口,想起那公主还在东屋睡着,便出来看了一眼。

狼狗见到他,立马兴奋起来,蹲坐在地上拼命的摇着尾巴,像见了骨头一样。

但盛尧没理会它,反而看到她披着外衣蹲在地上,怀里抱着只神色紧张的白猫望向他,眼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蒙。

他眉心微微动了动,语气有些嫌弃地问道:“怎么还有只猫?”

常宁打着呵欠,抱着猫直起身子,理直气壮的回道:“它是我的嫁妆。”

他没再说话,只是盯着白猫微乎其微的皱了下眉,转头对着一米开外的狼狗,“小黑,走!”

“哎,书生!”常宁歪着头苦思,“我需不需要去拜见一下国师大人啊?”

“呵,没个日上三竿,他是决计不会起的。你若是此时去扰了他的觉,他怕是能骂你整整一月。”盛尧吐槽起自己的师父丝毫不嘴软,甚至还带着些冷笑。

“那简直极对我的脾气啊!”她看了看天边的晨曦,又打了个哈欠,“既然不着急,那我就回去睡个回笼觉。昨夜吃得太撑,我做了些运动,却又因过于兴奋睡不着,直到临近寅时才睡着,如今正困得紧。”

“请便。”盛尧大步流星的出了疏林院,狼狗小黑也远远地跟在后头,走了。

常宁挠挠头,打着呵欠果真又抱着猫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