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重伤

“秦世子安好,我也没有想到和您的第一次见面,竟然会是如此特别。”

片刻之后,她无奈转身,十分勉强地勾起了嘴角,微行了个礼,轻轻应和。

月光衬得他的面颊格外的苍白,幽深的墨瞳如同藏着深渊。楚安然好似还从来没有离那个男人这么近过,就连呼吸都有些滞了。

“楚姑娘果然慧眼,竟认得在下。”

薄唇轻启,他微微咧嘴一笑。

“天上地下,不说您的紫衣华发,除了秦世子您,又有谁能使得出刚刚那样的内力,既能伤人性命,又不伤及无辜?”楚安然淡淡一笑,装作一副与他毫无关系的样子。

“看样子楚姑娘对我的评价甚高。”

“不过人云亦云罢了。”

“楚姑娘既然知道这么多,那想必也听说了……”

“夜深了,我刚刚已经向玉棠山庄发出了信号,你这么厉害,手下虽走了,但很快也会有救兵来的吧。”楚安然匆忙打断,后退了一步。

“玉棠山庄距离此处有十余里,我的救兵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眼下危机只是暂时解除,要杀我的人若是诚心今晚要我的命,今夜定会搜查正片林子。”紫衣公子解释道:“所以你若是还想活命,最好不要再动一个人离开的心思。”

秦世子这话说的甚绝,一边说的楚安然全身发冷,一边也令她无处反驳,只有冷笑。

“姑娘笑什么?”

“笑你年纪不大,仇家竟然遍地都是。照这样看来你能长这么大倒也真的事不容易啊。”

“今后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我料定你是不会怕的。不然今夜也不会去帮莫臣。”

帮莫臣?就是他的那个功夫甚好唯独体力不佳的护卫?楚安然苦笑,她其实就是个想骗马车的,早知道最后不过是这个结果,她是死都不会出手。

至于今后?

楚安然愕然,他们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哪来什么今后。她可是要过一辈子舒服日子的。

楚安然别过了头,冷冷道:“于我来说若想保命,秦世子的内力和功力必不可少;可我对你来说却是个累赘而已。秦世子能够自保,我却偏偏就是个不怕死的,不如我们就此别过?”

此语一出,周围的空气仿佛安静的一瞬,随后只听那人轻轻戏谑:“扬苏之人都道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如此怕我,竟然连与我独处一刻都不肯?”

“你哪里可能怕你?”楚安然忍无可忍,心道我只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彻彻底底的同你断了那孽缘。

“秦世子,老实说,我其实……”

“若我是希望你留下来帮我一个忙呢?”

帮忙?楚安然一愣,皱紧了眉头,他竟然也会需要她帮忙。

“你是玉棠山庄兰亭公子的徒弟,想必也是个不凡之辈?”

“你竟然连我师父是谁都知道?”楚安然震惊,“我师父他的确是个不凡之辈,但我偏还真的不是。若真算起来,我琴棋书画会点儿,马术还行,武功一般般,女工一点儿不会,诗词什么的一共背不下来十首,这样的我,敢问能帮你‘梅隐公子’什么忙?”

“你可会医术?”

这一次,秦斯年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无力。

“医术?你受伤了?”

楚安然抬眸,正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眼。

突然发现身前那人的身子站得虽直,但却侧倚着树干,苍白的手指死死的攥着宽大的衣角,虽不明显,却仍见骨骼轻颤。

楚安然的心跳骤然加快,匆忙上前一步,一直未曾多作理睬,她如今走近了瞧,才发现刚刚这个姓秦的疯子虽然一直在同自己说笑,但是面色已经接近惨白,晚风甚冷,他的额上却是一层细细的冷汗。

她深呼了口气,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走到了他的身后,顿时抽了一股凉气,一把只长箭只露出小半个箭身,竟然就那样直直地插在他的后肩之上。看这个长度,基本上已呈贯穿之势。

夜光之下,血染上了紫衣,看上去并不明显,除非仔细瞧见,才发觉触目惊心。

都这种情况了,他刚刚竟还有心思同她扯那些用不着的?

楚安然猛的吸了一口凉气,伴随着一阵眩晕,捂住眼睛,后退了一步。

脑海中突然浮现不久之前那道向着她和莫臣射来的箭雨,她和莫臣二人似乎谁都未曾受伤,难道是因为有人替他们挡下了一劫?

“难……怪……你会在那个时候出来。我原以为……你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足够华丽的出场……”

隐隐的,安然听到的那头传来了轻轻的笑,伴随着一阵轻咳。

“你还笑?”

“刚刚我并非是为了你们,不过就是为我自己,你不必挂怀。”

他还真是说道了自己的心坎上面,虽说自己并非是个没有心的,可却极其不想欠别人人情,尤其是他。

“我没有挂怀。”楚安然只轻轻撇了一眼她的伤处,声音就禁不住颤抖,“我……我其实只是……”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他虽然玩笑,但是声音已经明显无力。

“我……我有什么可急?”

“那里我够不到,不然也不会麻烦……”

“行了你别说话!”楚安然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若是那箭不是从他背后刺入,难道他还想自己抽出来不成?

她咬了咬牙,扶着树干,颤抖道:“你找我帮你,我……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我的医术等同于无,只替我娘诊出过一次喜脉。”

“如此甚好。”

好个鬼啊。

“还有件事必须告诉你,我……我其实可能……”

“你难道晕血?”

眼见着刚刚说话还如同刺猬一般的家伙此刻就如同一只受了惊吓还硬要逞强的小猫,秦斯年竟觉得有些有趣。

“谁……谁说我晕了?”楚安然嘴犟,声音却颤。

“我真是没有想到,楚姑娘你下手狠辣之余,自己竟然是个晕血的。”秦斯年是听都不听。

很难理解么?楚安然咬牙,若非自己打架的时候几乎都不敢睁眼,她也不至于练了这么多年之后,也就袖弩射的还行。

“我……我不晕血,只是瞧仔细了不行。”楚安然替自己无力的辩解,“你这样的伤势,是个姑娘都会怕的,这有什么奇怪?”

“姑……姑娘?”

“你休要挖苦我,箭还在呢。”

楚安然此刻的确恶心的不行,感觉自己下一秒趴在地上都有可能。可是考虑到自己儿时好歹也又过一颗救世主的心,她咬紧了牙,艰难的挪出了最后一步,手指轻触上了箭身。

只一瞬间,她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今日落到自己的手里,怕也够他受的。

“你若害怕,便闭上眼睛,顺势就好。”

想不到的等来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句安慰,楚安然有一瞬间的愕然。

“你别想太多,我也是怕你一会真晕过去,还得去照顾你……”

“你闭嘴吧。”

“嗖”的一声,伴随着楚安然的一阵尖叫。

她使足了内力就势便将她抽了出来,然后整个人就如同踩到了火雷般的弹了起来,“啪”的一下就将那只箭扔在了地上,整个身子顿时酸软,一颗心好像随时都可能跳出来的一般。

她无力的用手中的丝帕按压住了他的伤口,却是瞧也不敢瞧。而那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下手如此果断,那一瞬间他整个身子崩的笔直,又一身的冷汗。

“你……你怎么样?还……还活着么?”

半晌未听到人说话。

“我……我不会真把你给弄死了吧……”

“你应该还没那个本事。”

他的声音已经轻的不能在轻,却还在玩笑。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楚安然长呼了口气,碎碎念道:“我就说我一向是福大命大在我身边的人也一向都是有好命的。你怎么可能会有事呢?天塌下来你也不可能折在我的手里……”

“你紧张的时候就是这般话痨?”

“啊?我有么?”

“难道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摁着?”

“哦,对哦。”楚安然忙反应了过来,“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啊。”

“这个可以直接止血,你无需再压。”

秦斯年有些废力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递到了安然手里。

楚安然将信将疑试了一试,果不其然,那刚刚留下的那伤口,虽然触目惊心,却瞬间就如同凝固住了一般,瞬间有了愈合之态。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想露怯却又装不出来,无力用手扒拉着树干。

他还真是个骨头硬的,自己都已经吓丢了魂,他竟从头至尾连哼一声都没有,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怎么,还再害怕?”秦斯年轻弱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玩笑,“现在看来,你不是也不光会诊喜脉。”

“你不贫嘴的话会死吗?”楚安然还没有从刚刚的恐惧当中回过神来,无力地擦汗,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脸已经生生让自己抹成了花猫。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晕血的?”

秦斯年的声音微微低沉。

“你管我呢?”楚安然不想理他,“我若是你就少说两句,好好歇息,我就不信你还有力气。”

“歇息不得。”

“有何歇息不得?难不成我们现在还有别的办法?”

“这时候我们虽然暂时安全,却也还有追兵随时会来,以我现在的状况,未必能保你我二人周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算偶尔怂些,到底也并非废人,若真如此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楚安然无奈咬牙。

“你听我说,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秦斯年缓缓地移步,走到了楚安然的身前,看似寻常,她却隐隐感受到了他的吃力。

“你疯了嘛,以你现在的状态,还能乱动什么?”

楚安然此刻也顾不上别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秦斯年见状,疲惫一笑,就好像痛的不是自己一般。

“笑什么?笑我脸上有花猫嘛?”

“安然,我们现在必须得走。”

“哪走?”

楚安然顾不上称呼,愤愤的问。

“从这个位置向着南面的山下,约三公里,有一个村子,那里曾经爆发过瘟疫,所以他们不会去搜。”

“三公里?”

他难道是想这样走上三公里不成?楚安然仰头,正对上他一双幽深的眸,竟莫名其妙的有些令人安心。

“还走的动么?”

“你这个时候还关心我?”楚安然无语。

“你不知道地方,但我知道。你跟着我,无需着急。”

他还劝她无需着急?

“你真的还能再走三公里么?”

“不是大事,无需紧张。”秦斯年轻轻撒手,未等楚安然再做回应,便直直地朝着山下的方向走去,“你跟上来,我扶着你走。”

还扶她走?

楚安然几乎语塞。

楚安然快跑了两步追上了他,一把握住了那秦疯子的手臂。果不其然,他疼的整个人都在微颤,却不言一字,若非走近了瞧他一头的冷汗似乎都看不出他身上的异样。

疯子,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行了,我看还是我扶你吧,反正疼的又不是我。”

“不害怕了?”

“姑娘我什么时候怕过?”

楚安然的声音重又变的生硬。

“放心,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再勉强你。”

鬼话一句,他还能没事望自己身上插箭,找自己拔不成?

不过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又是谁下手这般狠辣,非要至堂堂秦世子于死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