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案三,03
“我还以为你不会接这个案子。”案子聊完了,潘秀凤走后,唐浅对邢云朵说。
邢云朵正拍着桌上那些空了的小蛋糕盘,拍完再一张张发给沈茉莉,这事做完了她才回唐浅:“你别说,感情上的某一个瞬间,我还真不想接了,但是吧……那个啥,你先去帮我看看这块抹茶的是多少钱的?这小蛋糕得让茉莉掏钱请她姐,我不能出钱。”
“48一块,阿姨给你挑了最贵的,”唐浅白了她一眼后,自动把她没说的话接下去,“你不想接但还是接了,这个‘但是’是什么?”
“但是呢……被继承人也没有夺他人的东西对吧,如果仅仅是把自己的东西,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你能说什么?人的感情很复杂的,偏心这种事,更复杂。法律不管人心,你也知道,”邢云朵说的也是有些无奈,“如果把女儿自己辛苦赚来的钱或物件给了儿子,那你别说,这种案子说不定我真不接了。这种事,我见不得。”
“这案子好不好打?我听上去,就很烦的样子。”唐浅再问。
“不好打,估计我光立案就会被问很多的那种。等到阿姨正式给钱了,再说吧!”她还在计算小蛋糕的总价,看上去一点都没有不好打的焦灼感。
“有时候真觉得,你死在钱眼里算了……”唐浅很是崩溃的看着她在不停按计算器。
“这可不行,我还没追到你呢!”美人儿一边按一边说的理所当然。
“……”
“嘻嘻,糖糖你可别无语。你自己说说,是不是我逗你你心情好了些?就你没来这里谈案子时候那个死样子,切……”
唐浅勾着嘴角浅浅笑了下——她心里那股闷闷的感觉,确实因为和邢云朵一起出来谈了个案子消散了很多。所以,是工作让人忘记烦恼,还是搭档让她忘记烦恼?
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
后来的几日,潘秀凤来律所签了委托合同交了钱,还将她身上有的所有关于此案的材料一股脑儿复印给了邢云朵。交钱的时候,潘秀凤对邢云朵说:“有个事情,你们能不能顺便带过去做了?”
“什么事?”
潘秀凤这时也有了些尴尬:“徐蓓蕾有个女儿,叫管琴。她大学是去了国外读书的,这几天回国说要到那房子里去取一些自己以前小时候留下来的东西。我想你和我一起去看看这小姑娘拿了些什么。拿走的,会不会对我们这案子有什么影响。”
“好,不过话先说了,我们只在一旁看着。毕竟,我们只是律师而已。”邢云朵先给她打预防针。
“没事,”潘秀凤立刻眉开眼笑,“你们觉得不对,我来啊!或者我可以打电话报警说她拿了不该拿的嘛!”
邢云朵依旧温和的笑笑,并未多话。潘秀凤这类的当事人,在她这里是很典型的公事公办型的当事人,巨大的价值观差异让她和这类的当事人除了案件本身之外,并不能多一步的深入交流。而他们已经固定的比钛合金还坚硬的价值观体系,也让邢云朵好好说甚至骂一顿能点醒的操作,变得完全不可能。
潘秀凤不像卓小雅,本身就有着改变的心;不像柳菲,有可以一点就透的头脑;甚至都不像陈伟杰,再蠢毕竟也是社会跌打滚爬过的人,懂得在南墙前回头。潘秀凤已经退休了,她不需要任何改变,也不需要任何新的知识,她只需要实现自己的心愿。
所以,不如公事公办。
到了争议房屋的那天是雨天,雷声和大雨一起像是要把整个城市的污浊都冲洗干净。邢唐二人站在那幢花园小洋房的面前,第一次觉得自己穷的可以。
“刑律,你家是不是也要拆迁了?”唐浅还和她打趣。
“对啊!”搭档抽抽着嘴角。
“你家拆了能不能分到花园洋房?”
“呵,”邢云朵嘴角抽抽的更厉害了,“糖糖我怎么发现,你居然会开玩笑了?走吧走吧上去,别扎我心了。”
等二人沿着楼梯走到二楼的时候,看见了坐在躺椅上打游戏的徐瀚杰。二十四五左右的大男孩,消瘦,英俊,穿着宽松黑色T恤,破洞牛仔裤,白跑鞋,带着遮住眼睛的帽子。见潘秀凤带着客人过来,也只是懒洋洋的看了一眼,招呼都没有打一声,低头继续玩游戏。那种漠不经心,就好像潘秀凤那么费心所做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
而明明,他才是位于这个案件中心的人物。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喜欢和人说话,你们也别管他。”潘秀凤简单的对邢云朵他们解释了一下,然后就继续带二人往前走,“就在前面那个房间,管琴已经进去一会了,你们帮我看看,她都拿了什么。”
邢云朵挑挑眉,说好。
走到屋子门口的时候,管琴已经往行李箱里塞了不少东西。邢云朵一眼看过去,都是些摆设、小玩具、小学奖状什么,倒是看不出有太多的花样。
“你拿了什么?!”此刻的潘秀凤,已经恢复了她近半年来,在徐泽越、徐蓓蕾兄妹两个人之前的跋扈感。姻亲关系本身就不如血亲,再加上半年多的时间,为了这套房子一次次的争吵,连原先的骨肉亲情都淡了许多。管琴这种还隔了一代的,她又能态度好到哪里去?
管琴被她一吓,手里的娃娃都摔在了地上。秀才到底还是怕兵,管琴不自觉的推后了一步,挡在了行李箱面前。
“我拿我自己的东西,你管不着!”怕归怕,该说的管琴还是说了。
“谁知道你拿的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你给我律师看看,看了你才能拿走!”潘秀凤不依不饶的,走到管琴面前。也不管人小姑娘根本没有招架自己的体能,抢着就要打开行李箱检查。
“你有病啊!我自己的东西你看什么看!你这样子我报警的!”管琴气急败坏,和她推搡了起来,一副你就是不许看的样子。
“你不是心虚你怕什么,你肯定是拿了什么东西,拿出来,拿出来!”她越是挣扎,潘秀凤就是越肯定她拿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你放手啊,你真的神经病!你霸占外公的房子就算了,我自己的东西你也拿!徐瀚杰你快进来管管你妈,你妈弄伤我了我要报警的!”
“拿出来,拿出来,你拿了什么了?!”
瞬间一片混乱,邢云朵看到在屋外走廊上,躺在躺椅上的徐瀚杰似乎动了一下,然后他把帽子压到整张脸都看不到,继续打游戏。
得,拉开吧,不拉开她和漂亮姐姐先受处罚。理由是,怂恿当事人殴打他人。
她看了唐浅一眼努了努嘴,然后,唐浅甚至有默契的从背后拉开了潘秀凤。“潘姐,你力气大,这样推搡真容易把人弄伤的,到时候要拘留的。”拉完了,唐浅吓她。
潘秀凤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开手,指着管琴说:“你们看她这个样子,肯定是来拿了什么对我们不好的东西。你们替我看一下,看一下啊!我花钱请你们的,你们是只拿钱不干事的吗?”
再得嘞,谁上回说这事是让他们顺便带过的?现在,这个“顺便”升级了?
那头,管琴也红着一双眼,恨恨的瞪着他们三个人。许久之后,她才说:“你们两是律师对不对?”
“我是,她是我助理。”邢云朵回。
“律师应该文明很多吧!看也行,我就给你们两个看。你们让她离我两米之外,我不想她碰我!”她,指的自然是潘秀凤。
潘秀凤才要发作,被邢云朵拉下来了。“正事要紧。”她对潘秀凤说。
“那我站在这里,你们过去。”想了许久,潘秀凤终于是妥协一步。
两人走到管琴面前,女孩儿把行李箱打开,一样一样的把东西展示给他们两人看。
“这个是我小学一年级第一次的获奖证书,带走做个纪念,没问题吧!”“这个是我妈送我的十岁生日礼物,拿走没问题吧!”“这个是我第一次吃零食中的奖品,一个小塑料戒指,有没有问题?”“还有这个……”
管琴一件一件,说的详详细细。一边说,一遍恶狠狠地瞪着潘秀凤。
“你们还要看什么,继续看!也不知道做贼心虚的到底是谁,不要脸骗着老人一个人霸占房子的又是谁!”管琴的口气,也是恶狠狠地。
潘秀凤此刻倒是心情好转了起来,或许是看着小丫头片子一件一件拿出来的物品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她还有了讽刺人家的心:“谁让你不是个男的?还出国,以后真嫁给了外国佬也是便宜他们。呵,你可当心得病。”
“你说什么?!你嘴那么脏当心现在出去就撞死!”管琴眼睛都红了,直接上来就想打。
唐浅再一次拉住了冠琴,二人现在是真的头痛——这个家庭矛盾,委托人也没对他们说重成这样啊!
“别吵了,早点结束吧!管小姐,这个是什么?”邢云朵真的脑门疼,她觉得晚上应该让茉莉再请她几块小蛋糕。
管琴脸色一变,急急忙忙抢了回来:“还给我,别人给我写的情书也要给你们看?!”
邢云朵挑了下眉,管琴的表情,一看就是在撒谎。“管小姐,我没有看你东西的权利这个前提,是建立在这东西是你的基础上的。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看看。”她的声音很平。
管琴又往后退了几步。
这下,连潘秀凤都看出她心虚了:“拿过来看一下,看一下!”她大声吵着唐浅而不是邢云朵喊,显然就是要唐浅凭体力上去拿。
管琴冷笑了一声:“你们人多我弄不过你们,是,这东西确实是你的,要看吗?你写给别人的情书?”
轮到潘秀凤表情一僵。
管琴得意的笑了起来:“你不是要房子吗?如果你离婚了你说你有没有房子?我就明着话告诉你吧,我今天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你要是不是,给你啊!反正我照片都拍好了。既然你的律师都在,不如我替你读一读啊!你不是欺负我妈欺负的很爽吗?试试看被人当众读隐私怎么样?”
邢云朵的头更痛了,案中案那么刺激吗?还带了一个婚姻纠纷?“潘姐,这事你得事先对我们说啊!”她甚是无奈。
“亲爱的云,好几天没有看到你了……”管琴还真展开了纸,大声读了出来。
“闭嘴!别读了,别读了,让她走,让她走!”潘秀凤大声叫唤着,也不顾管琴行李箱里剩下的几个小娃娃了。
“这个不是你的东西,留下吧,管小姐。”管琴经过邢云朵身边的时候,后者轻声对她说到。
“你们这种帮着坏人的律师,也是要出去就被车撞死的。”她把那张所谓的情书往邢云朵手里一放,带着行李箱,恨恨的走了。
走廊之上,目睹了这一切的徐瀚杰,继续打着游戏,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