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寒说完好后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花盆。

花盆呈圆形，里面覆着一层土，通体专红色，看上去十分普通，甚至边上还有一些小缺口，和农家小院里每个普普通通的花盆一样。

见到身后的人没有反应，江清寒疑惑地回头看她，像是在问不是让抱的吗？然后微抬下巴向她示意。

唐引月缓缓吐出一口气，身子忽然化作一道虚影，一点也不含糊地钻进了花盆。

与此同时，花盆中出现了一株青藤缓慢地舒展叶片和藤身。

这并不是普通的化形。

如果药王谷的人见到肯定会大吃一惊。

能够化作人形的植株，分明是精怪。

唐引月居然是妖？

而药王谷的众人，竟没有察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千年的流血牺牲，人和妖之间的关系并未有所回温。

除了极少数温顺的精怪，人与妖基本水火不容。

然而江清寒完全是见怪不怪的样子，显然早就知道小师妹非人。

唐引月虽然郁闷，但是当她接触到熟悉的泥土时，心情畅快了不少。

她已经很久没有化出原型放松自己了。

毕竟是个妖，总不能天天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悠吧。

她欢快地舒展枝叶，小声抱怨道：“大师兄，你可不知道，我在药王谷都要闷死了，那里灵气充沛，我在里面看到几株生了灵识的药草。”

“是吗？”江清寒只是淡淡地问，他对这些并不如何感兴趣。

“真的。”几片叶子弯了起来，她说：“有三棵。”

江清寒无声笑了下。

他看着花盆里青藤，想起他第一次看到唐引月时，她病恹恹的样子。

小土盆里面蔫了吧唧的一根藤，颜色都透着一丝黄，被人养得快死的样子。

大长老将花盆递给他的时候，江清寒是拒绝的。

“小江，过来，送你看个好东西。”

江清寒瞥了一眼，问道：“这是？”

一根藤有什么好看的？山上多得是。

大长老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下：“这是我养的。”

江清寒评价道：“看起来快死了。”

这话还是客气的，看样子说不定已经魂归西天了。

大长老呸了一口：“别这么说，万物有灵，让它听到可能真的就死了。”

江清寒心想，你要真认为万物有灵就不会把它养成这幅归西的样子。

大长老靠近他，悄悄说道：“里面生了灵识，没有那么容易死。”

江清寒挑眉：“灵识？”

草木虽多，但能修成灵识的可真不多。

鱼鸟昆虫，飞虫走兽都比一株不能动的植株更容易修出灵识，修成人形。

这么看来，这株藤也不容易。

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修出人形。

修成人形就是精怪化身了，放在人间，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妖怪了。

所以，大长老要养成一个妖怪？

江清寒十分不解：“既然它已生出灵识，那怎么被你养成这幅样子？”

既然都修出灵识了，会趋利避害了，可没那么容易死，可眼下这样子又做不得假。

大长老心虚地看着江清寒：“我这不把它捡回来就忘了，一直扔在灵物袋中。”

江清寒服气。

昆仑十年前关了山门，也就是说这根藤在储物袋里装了十年，这么看来，它能活这么大还真是福气。

大长老继续说道：“我寻思着你这房间里还缺点东西，决定将它送给你，给你的房间添光加彩。”

“你看看你这房间，除了睡觉和修炼还能做什么？不得装扮装扮啊？”

大长老其实觉得江清寒将自己逼得太紧了，还是需要发展点爱好放松一下的。

谁知江清寒说：“我不养。”

他很忙。

忙着修炼，忙着照顾师弟师妹，还有提防后山的魔气卷土重来，简直忙到焦头烂额，哪里还有闲情逸致侍弄花草。

大长老：“别那么绝情嘛，它在我手上就是死路一条。”

江清寒：“那你好好养，别残害生灵。”

大长老：“所以这不是让你养嘛。”

江清寒思索一阵：“让长亭养。”

几个师弟师妹，也就长亭会养这种费时间的小玩意了。

大长老“哎”了一声，“不行，不能让那个小混蛋养。”

说不定会将藤给拆了。

江清寒：“那你随便在外面找个地方种下去吧，反正也没那么容易死不是？”

大长老吹胡子瞪眼：“那怎么行？太草率了。”

再草率能有您草率？

江清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干脆自己养好了，何必来折腾我？”

大长老抓耳挠腮，最终开口：“这是我在宣国捡回来的。”

江清寒轻轻开口：“宣国？”

是他的故乡。

在他十岁拜入昆仑门下时，就是从宣国出来的。

大长老：“嗯，在战场捡到的。”

当时领军的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领着不到一千的士兵，以一敌三在山林中挣扎了三天三夜，还是输了。

他就是在这片战场发现了这株藤，察觉到里面竟然生出了一点灵识觉得稀奇，便捡了回来。

江清寒已经许久没有回过宣国了，让他看向青藤的时候目光柔和了不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放在桌子上的藤像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缓慢从花盆中伸出身子。

发黄的叶子悄悄地缠上了江清寒的手指，讨好一般蹭着他的手指。

大长老喜出望外，像是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你看你看，它多喜欢你，它都没有讨好过我。”

江清寒心想，就你把它都快养死了，还讨好你。

他盯着看了一会，觉得这根藤乖得挺合他心意，大发慈悲开口：“拿过来吧。”

他总不会养死吧。

这株藤就留在了江清寒的房间，它十分好养活，很快将它养得郁郁葱葱。

后来有一天，它化成人形，成了他们的小师妹。

江清寒想到这里，碧青色的藤叶又绕上江清寒的手指，一如既往的乖觉。

江清寒久违地升腾起一丝满足。

山野精怪同人一样需要灵力修炼。

不过他们经过了漫长时间的积累，当他们化身成人后，修炼速度比人往往要快不少。

小师妹五年时间修炼到了筑基大圆满，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给昆仑养了一个了不起的小师妹。

——

剑阁在药王北部，江清寒抱着化成原型的唐引月花了两三天的时间赶了过去，他们在剑阁附近的小镇等两人出来会面。

从白天等到快天黑了，两人才踩着剑过来。

唐引月打开门，外面两人一黑一白，看上去就跟黑白无常似的。

可不就是昆仑二弟子和三弟子——姬悬和戚影。

姬悬肩上听着一只黑鸟，羽毛尾端生了一圈白毛，正睥睨着房间中的两人。

唐引月弯唇：“二师兄、三师姐。”

戚影一身白衣，愈发衬得脸上好似结着一层冰，眼下露出一点笑意，就像湖面上荡开的涟漪，轻轻渺渺：“引月，好久不见。”

姬悬也对唐引月微微点头。

两人就近坐下。

江清寒问道：“怎么才到。”

姬悬说：“耽误了一点时间。”

江清寒没多问，剑阁不比药王谷通报一声就能进去，门内规矩严苛，只是这次等得比以往都要久。

他看向姬悬，发现他身上又有伤口，皱着眉问：“你又受伤了？”

姬悬不在意道：“小事，门内弟子切磋。”

江清寒仍然皱着眉，他都闻到透出来的血气了，这也是切磋？

姬悬将话题转向唐引月：“小师妹从药王谷学完了？”

唐引月点头。

姬悬夸她：“不错。”

唐引月笑。

然后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大盒瓶瓶罐罐：“这是我自己炼的用来治伤的丹药，你们在剑阁经常受伤，拿过去吧。”

戚影看了一眼姬悬，点点头收了起来。

“多谢小师妹。”

唐引月：“同门师兄师姐，这么客气干嘛？”

江清寒往常来看两人其实并没多少话，姬悬和戚影也不是话多的人，一般就是看看两人就走。

眼下他带着小师妹一起过来，她在熟悉的人面前比较放松，话会多一点，拉着戚影问东问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云万壑？”

姬悬听到江清寒的话，很快抬起头：“师兄，你知道他？”

江清寒听姬悬语气不对劲：“以前有过一面之缘，怎么了？”

昆仑当年的剑修多到随便拉一个出去都能当一方大能。

而剑阁一听，整个门派都是用剑好手，但是提起剑修，人们想到的第一个总是昆仑。

剑阁觉得昆仑抢了他们的名头，有一天带着人客客气气来踢馆。

他们倒是狡猾，做长辈的不上，只带了几个小辈说是要同辈切磋，云万壑就是其中的一个。

那时候昆仑的大师兄还不是他，他年纪小，修为也只到筑基期，跟对面的人旗鼓相当，被他的师兄扔上了台。

只有这一场交集。

姬悬：“他今天将我打伤的。”

剑阁首徒云万壑师从剑阁掌门，天赋耀眼，是姬悬最渴望迎战的对手。

云万壑将他打伤后，只是轻蔑地说了一句：“你不及江清寒一半。”

这话让姬悬气闷了很久，他知道自己尚不及江清寒，但是谁愿意被人直白地指出来？

尤其是当他回房间后就收到了江清寒的信，约他和戚影出来见面。

他纠结许久还是出来了。

姬悬看着江清寒，眼里有探究：“他说你当年是用剑的。”

他有印象，当年江清寒的确是经常拿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剑，后来换成了一把刀，只是当年并没有深究罢了。

江清寒桌下的手不着痕迹地颤抖了下，他说：“我当年的确使剑。”

姬悬：“怎么改练刀了呢？”

江清寒：“后来觉得用刀更合适。”

姬悬想，云万壑当时说的是，江清寒的剑是他见过最为澄净的剑。

这样好的剑，怎么会使刀呢？

其中必有蹊跷。

而唯一的疑点就是昆仑五十年前封山。

姬悬琢磨着缓缓开口：“师兄，当年昆仑作为仙魔战场，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