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寒：“你问这个做什么？”

姬悬：“师兄，你是当年的亲历者，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能告诉我们吗？”

他的话音刚落，戚影和唐引月的目光就落在江清寒的身上。

没有人不会感到好奇。

当年昆仑作为仙魔战场，那一场战役后，魔族几乎销声匿迹，而昆仑弟子皆数战死，甚至尸骨无存。

紧接着就是昆仑封山五十年。

昆仑掌门就此闭关，一直到现在还没出关的征兆。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当年所有亲历者几乎对此避而不谈。

几个人目光灼灼地看向江清寒，他却没开口，因为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当年只是一个小弟子，被迫卷入那场大战。

说是亲历者，其实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或者说是一个噩梦，连回忆都不想。

他只记得他敬爱的大师兄郁峥嵘眼睛通红，似要走火入魔，又似要淌下一行血泪。

最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郁峥嵘宛若行尸走肉般将剑送入同门师兄师姐的胸口。

一个接着一个。

那些或亲和、或严肃、或较真的师兄师姐们倒在了广场上，鲜红色的血液从他们胸膛流出，染红了整个广场。

广场上摆满了尸体。

那是他的师兄师姐们。

他们躺在地上，了无生气。

他听到他的师父质问他，绝望而充满悔恨。

鲜血与魔气交错，是江清寒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

他抬起头，没什么温度说道：“当年同门师兄和长老们拼死将魔族剿灭，后来为了防止魔气逸散将整个昆仑作为大阵封印剩余魔气。”

一句话将这件事说完了，这让竖起耳朵的三个人不无丧气。

他们想听的不是这些，而是细节！

可惜江清寒的表情看来是不会说了。

姬悬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开口问道：“魔族，到底是怎样的呢？他们和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我们能够控制灵气，他们呢？”

他问到这里的时候，戚影飞快看了他一眼，杯中的水忽然漾开一圈涟漪，很快恢复平静。

江清寒：“魔族的力量来自情。”

差点忘了，他的师弟师妹们并未参与那场战斗，对魔族并没有清晰的认知。

唐引月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这与她想的不一样，她一直觉得魔族是坏东西，怎么会有情？

江清寒点头：“没错，魔族的力量来自情，但是这个情并非是单纯的感情，更多的是情绪。”

姬悬轻轻地跟着开口：“情绪。”

这是他未曾想到的。

魔族的力量来源更多的是情绪？

江清寒见几人听得认真，继续说道：“情绪有多种，欣喜、绝望、惊讶都是情绪，但是能够为魔族所用的，能够成为他们力量的情绪只有负面情绪，愤怒、悲伤、绝望、仇恨后悔、恐惧……这些才是魔族的力量来源。”

他本来也不知道这些，在山里呆久了，只有有空就会去翻书，整个昆仑的藏书随弟子取用，江清寒在里面查到了关于魔族的蛛丝马迹。

他有一种预感，魔族不会就此偃旗息鼓，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不能因为五十年的平静就忘了当初的惨烈。

“这是因为这些负面情绪，所以他们很难控制自己，如果他们能够控制负面情绪，也就不会成为魔族，那会削弱他们的力量。”

“就像修者一旦走火入魔，几乎没有人能控制住自己。”

“届时，他们越是失去控制，同时力量也就越强。”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与我们水火不容的原因。”

唐引月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放弃思考，跟着情绪走，就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江清寒：“是的。”

不能思考，却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来搞破坏，听上去简直不能更糟。

唐引月：“那让魔族自生自灭不就可以了吗？”

他们听上去更像会自取灭亡。

江清寒：“曾经第三人的魔族之主，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覆灭了一个国家。”

“一共五万人死于他手，枉死的人们所有的负面情绪吞没了他，他完全失了神智，同时也前所未有的强大，八大仙门掌门人练手都没能将他制服。”

江清寒说得平淡，可是任谁都能听出平静话语中的惊心动魄。

桌上的烛火忽然一跳，几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是鬼魅的身影。

唐引月的声音都忍不住放低了：“后来呢？后来他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

一个失去控制的魔族之主，如果八大掌门联手都不能将他制服，那还有谁能杀了他？

江清寒：“在他疯狂地想要覆灭下一个国家的时候，降下了一百零八道天雷，将他劈死了。”

唐引月：“……”

这个发展也是没有想到，只能解释为连天道都看不下去了。

真的有天道吗？

如果有天道，那么为什么它为什么不能早点出现，偏偏要在毁了一个国家之后才降下天谴。

那些枉死的百姓不无辜吗？

几人突然沉默，不再开口。

只有姬悬肩头的那只鸟，百无聊赖地梳理羽毛。

打破安静的是姬悬，他突然问道：“师兄，你知道元魔身吗？”

江清寒看着他：“你从哪里听说的？”

姬悬：“听别人提起过。”

江清寒不怀疑，知道元魔身的人也不少，或许是有人透露过。

“刚刚我说的魔族之主就是元魔身，拥有元魔身的人就是魔族之主，从无例外。”

“这是因为魔族的力量来自于自身或者他人的负面情绪，负面情绪越多则越强大，但是超过一定限度，很容易失去控制。”

“而拥有元魔身的人，能承受更多的负面情绪，除了第三人魔族之主因为承受不住一个国的力量而崩溃，剩下拥有元魔身的几任魔族之主没有一个是因为承受不住力量而失去控制。”

唐引月：“那他岂不是很强，既有理智又有力量？”

江清寒摇头：“不好说，每一任的元魔身都没有好下场，也许被诅咒了也说不定。”

没有无缘无故的力量，如果有，那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代价！

江清寒如此坚信着。

唐引月：“师兄，你刚刚说每一任？曾经有过很多元魔身吗？”

听起来好像是死了还有儿子继位一样。

江清寒：“一千年以来，元魔身一共出现过八次。”

“小师妹你猜的没错，元魔身几乎不死不灭，就算这一次死了也会轮回。”

唐引月：“这能力也太逆天了。”

本来就打不过，好不容易打过了，居然还会轮回。

难道只能等□□正义？

像是知道几人想什么，江清寒继续说道：“不过有人推测，元魔身并不是传说中的不死不灭，因为每一次元魔身被灭，下一次出现的时间会变得更长。”

“尤其第三任元魔身被降下神罚后身死，过了一百五十年才等到第四任。”

说明元魔身其实也是有极限的。

至于极限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也许下一次就是极限，或许元魔身真的没有极限。

距离上一任元魔身出现已经有五十多年了，下一任至今还未现身，如果真的会出现，如果会出现，应该在这几十年里会有消息。

想到这里，江清寒觉得自己还得继续修炼，他现在只是一个金丹期，拿什么和元魔打？

总不能靠年轻吧。

就在他在想加快修炼的办法的时候，忽然听到戚影问：“师父闭关是因为走火入魔了吗？”

戚影向来话少，这会忽然出口问话，江清寒还愣了一下。

师父是因为走火入魔吗？

作为晚辈，原本不应非议长者。

昆仑五十年关山门，昆仑掌门就闭关了多久。

如果他还能出来，断不会让几个弟子到如今的境地。

只能说他自己也脱身不得。

而昆仑堂中属于掌门的魂灯一直亮着，也说明掌门的性命无忧。

至于为什么一直不出关，根本也不是为了寻求突破。

掌门已至大乘，再往前就是飞升。

可能是飞升吗？

毕竟昆仑出过一个飞升的。

但千年来，也就出了一个。

因此走火入魔这个猜测只是弟子在心里揣摩，从来不敢说出口。

见江清寒不说话，几人也知道这是默认了。

昆仑掌门走火入魔，这样的消息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

昆仑向来以剑炼心，心志坚不可摧，未曾想到昆仑掌门也会有走火入魔的一天。

唐引月问道：“师兄，师父是因为什么走火入魔的？”

因为什么走火入魔的？

因为自己吧，因为他让他的师父后悔了。

江清寒自嘲地想着。

……

这一场见面在沉默中结束了，江清寒嘱咐两人好生修炼，不想修炼了，什么时候回来也行。

两人各自点头。

临分别的时候，姬悬忽然低声问道：“师兄，你一定很恨魔族吧？”

江清寒不知他为何有次感慨，点头答道：“是。”

在亲眼看着魔族几乎覆灭了他的师门后，他得承认他无法对魔族保持冷静。

他拼命地修炼，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将魔族的漏网之鱼给一网打尽。

姬悬静静地凝视了江清寒一眼。

江清寒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正待他要问为什么的时候，姬悬踏上了飞剑，回剑阁去了。

他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天边，这才带着唐引月回昆仑。

唐引月还是化出原型被大师兄抱在怀里。

回去的时间过得很快，两人不过短短几日就感到了昆仑山脚下。

路过山脚的小镇时，唐引月提出想要下去看看。

江清寒想了想，小师妹好像都没怎么玩过，其它小姑娘在她这个年纪，恐怕都——做祖母了。

不不，修者和凡人寿命不同，小师妹算下来还小，还小。

阳原镇就在昆仑脚下，附近有几个小村庄，所以镇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喝彩声此起彼伏，看起来还挺热闹。

唐引月跟在江清寒身后颇为矜持，见到感兴趣的事物也只是微微转过脸，眼神在上面多停留一会。

江清寒：“想要？”

唐引月不说想，就是眼巴巴地瞅着他。

江清寒了然。买了串糖葫芦让她拿着慢慢吃。

就在两人走马观花地逛街时，两人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板，你这也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

江清寒眉头一跳。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姑娘哎，五个铜板哪里贵了？”

“好吧，那我来一个。”

长亭高高兴兴地端起凉粉转身，没成想撞到一个人，手里的凉粉差点翻了。

“谁呀？”

她话音刚落瞥到了熟悉的衣角，头也不敢抬，低声下气说道：“是小的不长眼。”

然后装作无事发生鬼鬼祟祟转身就走。

当然没有走掉。

江清寒一把拎住她后颈衣领，声音都带着冰碴子：“你想到哪里去啊？”

长亭缓慢地转过身，苦着一张脸，吸溜完一口凉粉，可怜兮兮地喊道：“师兄~”

江清寒：“……”

还挺会装可怜的，如果手中没有端着一碗凉粉可能更有说服力。

他放开长亭，揉了揉额角：“不是让你呆在山上好生修炼吗？怎么自己跑下山了？”

他不是说了只要在山上好好修炼，他会带她下山玩的吗？就这么想要出来玩吗？

长亭：“有人上山求助，作为昆仑弟子，我总不可能坐视不管，这不下山来救苦救难了吗？”

她说完才看到江清寒身后的唐引月，高高兴兴地上前：“呀，小师妹，你可回来了！”

唐引月见到她，甜甜地喊了句：“小师姐。”

长亭拖着长长的“哎”字作为回答。

江清寒将她拖回来，问她：“你说的有人上昆仑求助是怎么回事？”

山下的小镇会受到门派的庇佑。

如果小镇上出现什么怪事，就会有人登上昆仑山，向昆仑求助。

问题不大的话，会派上几个弟子去处理。

如果弟子解决不了，再派上长老跟去。

只不过昆仑封山门封了五十多年，就算有人上去也找不到正确的路，更加没多少人记得了。

记得的也都是一些老人了。

现在昆仑人这么少，又有几个人见过昆仑弟子？

自昆仑五年前开山门后，一直没人上去，江清寒以为山下的人已经将他们忘得一干二净了，就算记得，碰壁多了也不会再上去，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长亭一口气吃完手中的凉粉，这才说道：“师兄你走后没几天，有人登上昆仑山，说是附近的村庄出现了妖怪，希望我们能帮忙除妖。”

“因为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和裴烈商量了一下，如果真的有妖，事情紧急，所以我先下山看情况。”

“顺带一提，师兄，裴烈没下山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你剪的发型太丑了。”

江清寒：“……”

“抓到妖了吗？”

长亭继续说道：“事情就怪在这里，找我们的人信誓旦旦说有妖，可我将附近几个村庄走遍了，都没有嗅到任何一点点妖气。”

“如果这两天再没有收获，我打算回昆仑等大师兄你回来再做定夺。”

“但这不是巧了吗，没想到师兄你刚好就在镇上。”

江清寒思考了一下，也觉得有点蹊跷：“那人在哪？”

长亭：“哦，他还在打工。”

江清寒：“打工？”

这又是在说什么听不懂的话？

长亭连忙改口：“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