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嫁娶(一)
皇帝转头看了看,便在他身后找到了云罄,他像是真的关心云罄的身体,又转头问云罄:“小罄怎么还病了?”
云罄站出来,在云王身旁跪好,哑声道:“是侄儿自己不争气,出门历练,听闻太后娘娘死讯赶回来,谁知却病了。是侄儿的罪过。”
他脸色还泛着苍白,面容憔悴虚弱,说这样的话很难不让人信服。可皇帝却冷笑一声,道:“那小罄今日既然来了,那今晚便将祭拜之礼补上吧。”
他此话一出,百官皆是一惊,却无人敢多说什么。祭祀之礼要逢天时地利人和,挑选黄道吉日才好,今日虽也是吉日,可却并未像先前文太后入皇陵之时一般慎重。再说祭拜之礼,哪里有先前不再后来不上一说?
云罄抿了抿唇,刚要磕头称是,便听茗玥站出来道:“陛下,便让云二公子与我一道吧。”
茗玥后日祭拜文太后,也是选了个良辰吉日,她这么一提,礼部尚书便立即附议。
皇帝笑了笑,道:“茗玥公主可能不知,我皇家之人祭拜母后,规矩可就多了,小罄自是一样也不能少,公主何必受这样的苦?”
云罄也忙磕头,道:“侄儿一人祭拜便是,公主远来是客,不必受此辛劳。”
茗玥笑了笑,“云二公子有所不知,若是算起来,文太后还算得上是我姨母,我受些累祭一祭她也是应该。”
众人这才想起来文太后胞妹曾为南楚贵妃,如此算来,茗玥也能称文太后一声姨母。
她自己愿意麻烦,北秦皇帝自然是不管,便答应下来,各自安顿了,只等后日茗玥和云罄一同祭拜。
已经安排好,茗玥便以舟车劳顿为由先行告退——她呆不下去了,她不是没有看到,那个清和公主的一双眼睛,时不时往云罄身上瞄,若是以往,若是以往她必会……可如今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了,她才是赐婚给云罄的人,才是云罄松口,将要迎娶的娇妻美眷。她才是……
她握着拳头,只觉得心底像是有条虫子张开獠牙撕咬着,沙沙沙……
…………
丝丝的细雨,清和公主打着伞,提着一盒糕点,到了茗玥的房里。
阿婉通报的时候,茗玥还十分惊讶。想来清和公主还并未发觉自己与云罄的情愫,那她此次前来,大约就是北秦皇帝示意,有交好之心的。
念及大局,她也并不能将人拒之门外,便让阿婉请她进来了。
清和公主进门,见了茗玥便友善的笑着,说:“茗玥公主初次来我北秦,怕是还未曾见过我北秦的新鲜玩意儿吧?我带了几块特色糕点,公主尝尝?”
她说着,还亲自将食盒打开。茗玥看那食盒里,是几块乳白晶莹的羊奶糕。
这几块糕点倒没什么稀奇,南楚却是不多。皇陵里这样新鲜的糕点也是花了心思的。
她再看清和公主,样貌端得是温婉秀丽,一身橘黄色广袖裙,便是冒雨前来,也半点不沾污水。
她却想到云罄曾说:样貌不及公主,身段不及公主,才思不及公主,武艺不及公主。
可是将要嫁给云罄的人,却是她。
她这么想着,实在对她友好不起来,便道:“清和公主美意我便收下了,今日我乏了,清和公主若有心与我一叙,还请明日再来。”
清和公主见她神色,分明是送客之意。可她前脚刚进,后脚便走了,若是有心人看见,必会无端惹些非议。
她便勉强将羊奶糕给茗玥夹了一块,“公主要不先尝尝?”
那块糕点一拿到茗玥面前,茗玥便用帕子掩了口鼻,道:“对不住,我不吃羊奶。”
清和公主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她不知茗玥是有意为难,还是真的不知羊奶。倒是阿婉站出来道:“我家公主向来不吃羊奶,便是味道闻了,也要作呕好几天呢。”
清和公主看向茗玥,果真是一副蹙着眉极力忍受的模样,连忙将糕点收起来道歉:“是我疏忽了,还望茗玥勿怪。”
茗玥只蹙着眉不理会。
清和公主此番在茗玥这里频频碰壁,面上已是挂不住,见她如此更是呆不下去了,又勉强扯了扯嘴角便告退了。
茗玥吸了口气,让阿婉伺候着睡下了,睡到半夜又放心不下蔻丹,便起身穿衣,嘱咐了阿婉,便偷偷下山去看她——因着蔻丹中毒,先前也并未说明南楚来使中有安少阙,便暗中留在了客栈。
茗玥便趁天黑快马赶去。
三更已过,茗玥赶到客栈的时候,那房里竟还亮着灯。
她心中一惊,第一反应便是蔻丹情况危急,已半刻也离不开人。她心里一急,便要破门而入,却让守在门口的侍卫拦住了。
那侍卫显然是认出了她,却还是拦着她:“公主,沐大人正在救治蔻丹姑娘,吩咐过谁都不能进!”
沐大人!云罄竟然来了,他为何而来?又怎么得知丹姐姐中毒的消息?他又是怎么从皇陵里出来的?
安少阙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出,看到茗玥,一张憔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道:“我就说小罄来了,你怎么还不来。”
茗玥手一颤,他还不知她和云罄的事。她强笑了笑,问:“丹姐姐如何了?”
安少阙脸上是少有的憔悴,眼底青黑,脸上生了胡茬,衣裳也像是多天未曾换洗。这样狼狈的样子,茗玥实不忍心让他再替她操心。
安少阙摇了摇头叹了声,道:“小罄说解不了毒,只能暂时压制。”他又笑了笑,稍稍松了口气的样子,“幸而你二人都来了,小罄总会有办法。”
茗玥目色却有些放空。云罄不曾言明他要会北秦,他只告诉自己,却还瞒着安少阙和蔻丹,只是因为蔻丹如今的毒伤?
她还不曾细想,便听房里劈哩叭啦的动静,随即一声闷响,什么东西倒了。她和安少阙皆是一惊,立即破门而入,却见云罄倒在床边,正撑着身子要起来。
茗玥心里狠狠一痛,几乎没有半丝犹豫便奔过去扶他起来。云罄却像是没有半点力气,靠着她合着眼低低地咳着,连咳声都透着无力。
云罄缓了缓,又掏出一个瓷瓶交给安少阙,低声道:“将里面的药化开喂给她。”
安少阙立即会意,取了桌子上的杯子,倒水将里面的黑色药丸化开,喂给蔻丹。他看着蔻丹原本因中毒而发黑的嘴唇已经恢复了浅红,只是脸色还是苍白如雪。他稍稍松了口气,再看云罄的模样,满心的担忧却问不出口。
茗玥扶着云罄坐在床上,见云罄脸色比起蔻丹好不了多少,还是忍不住担心,问道:“还能走吗?”
她知道自己跟云罄都是偷偷出来,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去。可如今看他的样子,她忍不住忧心他还能不能走。
云罄靠着床干脸色惨淡,薄唇也失了颜色,却还笑了笑:“让我……缓一缓便好。”他说话还微微有些气喘,实在看不出缓一缓便能好的样子。
可他当着只一会儿便好了,只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像是已经无碍了,起身嘱咐安少阙道:“这药一日喂她一次,若情况有变,便传信给我。”
安少阙点了点头,又看着云罄,“你也注意身体。”
云罄脸上边浮现出如二月暖阳一样的笑意,“好。”他应下便告辞要离去,竟未曾让茗玥跟他一起。茗玥愣了愣,再看安少阙,坐在蔻丹床边,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无比怜惜,未曾发觉她和云罄的一样。
她暗暗咬了咬唇。等出了客栈,云罄骑着马只剩一个黑点。茗玥不知怒从何起,翻身上马用力一抽马鞭,飞速追赶他。
云罄的马并未行得多快,茗玥又压着一腔怒火去赶,不多时便追了上去。她在云罄身侧怒问:“云罄!你今日是何意?!”
云罄却不答,马也不停。
茗玥让他这模样惹急了,一纵马便越到他的马前,将马身一横便挡住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