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嫁娶(二)

云罄的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让茗玥想不到的是,云罄握着缰绳的手竟然一松,眼看就要摔落马下。

茗玥一惊,立即飞身去接住他,云罄落到地上由茗玥扶着竟还没站稳,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捂着胸口身子一抖,竟咳出一口血来。

茗玥瞳孔猛地一缩,情绪起伏之下也喘着粗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云罄抬手拭去唇边血迹,自己站稳,轻笑了笑:“怎么还是这么莽撞?”

他那声叹,像是吹落的羽毛一般扫在茗玥心上,可以往的心驰神往,在此刻,只让她心口似堵着一团棉花一样。那人还靠在她肩上,浑身无力,这么搀着身子还止不住下滑。

茗玥索性扶着他坐在地上,看他这副样子,纵使心中有怨有怒,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她只问道:“你怎么会去找丹姐姐?”

云罄合着眼,无力的轻咳,道:“到底相识一场,我怎会任由她毒发身亡?何况……”

他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脸色瞬间煞白,肩膀颤了颤,身子一窝,又侧头呕出口血来。他紧闭了眼蹙着眉,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

茗玥环着他的手臂不由更紧了些,“你……”

又淅淅沥沥地飘起细雨,茗玥深知不能这么下去,幸而她出来的时候带了披风,便扯下来将他裹得密不透风。她又唤了他几声,不见他应,便环抱着他上马。眼下已是四更天,不管如何,还是要赶回皇陵。

茗玥不知道他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怕人受了颠簸不敢将马赶得太快。云罄那匹马倒是听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等云罄醒了过来,刚动了动身子,便听耳边怒喝:“别动!小心把你扔下去!”

云罄还是无力,胸口窒闷,眼前也是一阵阵黑雾,明明难受得厉害,听她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玥儿,你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好?”

茗玥抿唇不语。她的脾气想来算不上好,只是以往在云罄面前,总是不舍得对他发脾气,刻意收敛了。

茗玥环着他不肯松手,云罄便只能抬头看了看路,已经快到皇陵。

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玥儿,让我自己走。”

谁知茗玥像是早料到他会这样说,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一样当即呛声道:“怎么?怕你那小娇妻看见了误会?”

云罄知晓茗玥向来是嘴上不饶人的,索性便不再说话。眼看天已经亮了,皇陵已在眼前了,可茗玥还是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云罄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声音冷了下来,“玥儿,放开我吧。”

茗玥听他这话冷笑一声,一夹马腹,马奔走更急,云罄听着哒哒的马蹄声,无可奈何用力一挣,竟是要直接从马上跳下去。

茗玥却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么一招,不见半点惊讶,却是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云罄未曾料到茗玥抓的这样紧,两人眼看便都要摔下马去,云罄一惊,心头又是狠狠一跳,胸口又是一阵剧烈刺痛,直接脱力跌下马去。

他发觉自己晕了片刻,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又让茗玥拥在了怀里,他挣了挣,却听茗玥痛呼一声。

他立即着急起身,怒道:“胡闹!又伤到哪里了?”

下一刻,茗玥便软软倒在自己身上,云罄连忙将她抱住,却听得耳边一声惊呼。他回头,便见清和公主正在一旁愣愣的看着他二人,那惊呼的正是清和公主身旁小婢。

云罄看向怀里的人,见她脸色虽是苍白,却气息平稳,并未晕厥。他知道茗玥必是看到了清和公主在,他识破茗玥计谋,又是气的胸口发痛。

清和公主眼眶有些发红,走上前来,咬着唇问道:“云哥哥……可要我找些人来帮忙?”

她对云罄早已芳心暗许,也是求了父皇好久才请父皇赐婚。可他多年不见踪影,好不容易回来,再见他便对她冷眼相待,如今又拥了另一个女人入怀。

她再看怀中的女子,却发现正是茗玥,又想到自己做也去送她羊奶糕却狼狈离开,心中发堵一夜未睡,听到外面动静出来看看,便见这么一幅场景。她忽的觉得自己想通了什么。

她身子发抖,勉强克制着自己心中妒火,问:“云哥哥,可要我找人来帮忙?”

云罄看看茗玥,还是闭着眼装睡不醒,来帮忙?如何帮忙?帮着把她抱回去?

云罄摇了摇头,“不必,茗玥公主只是受了惊,等我开一副药便好。”他勉强聚力将人抱起来,还是抑制不住的喘了喘,怀里的人装睡倒是装得安稳。他脸色更寒,直接抱着她往茗玥房里走去。

阿婉见云罄将公主抱回来,问也不问便给他让了路,直接领着他进了茗玥卧房。清和公主一路跟着,却让阿婉挡在房外:“清和公主,我家公主病了要休息,还请您体谅不要打扰。”

清和公主顿时眼中要溢出泪来,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咬牙切齿问道:“那为何云哥哥能进?”

阿婉就笑了笑,有些轻蔑:“云公子自是与旁人不同。”

清和公主呵呵笑了两声,自己的未婚夫进了别的女人的卧房,自己反倒成了旁人。她眼眶发红,忽然发了狠:“这是我北秦之地,我何处不能进?你莫要拦我进去找云哥哥,若不然……”

她忽然一扬手,“啪!”的一声清响,再看阿婉脸上已经是一片红肿。

清和公主浑身颤抖着,眼里大滴大滴的落泪,阿婉捂着脸颊,却并不见惧色,又抬头看着清和公主,道:“清和公主,您失态了。”

她嘴角溢出血来,却又笑了笑,“您这模样,明明是欺负了旁人,却像是奴婢欺负了您一样。”

清和公主又让她激的怒从心起,扬手又要给她一巴掌,却让人握住了手腕,转头便看见云罄一双眼睛寒光乍现,眼神箭一样的看向自己。

眼里的泪水都停了下来,她只怔愣着,许久才挣出一句:“云哥哥……”

云罄将她松开,并未发觉自己已将她的手腕攥的发红,道:“公主,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照料着。”

他分明是曲解了清和的意思,清和公主咬了咬唇,还是不甘心:“茗玥公主是怎么了?我放心不下,云哥哥……”

“回去吧。”云罄打断她的话,又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道,“回去整理一下仪容。”她哭花了脸,早上刚涂的脂粉,如今在脸上沟壑纵横,也实在狼狈的不忍心看。

清和公主本还没意识到,如今让云罄这么一说,忙用帕子挡住了脸。她浑身发抖,妒火,羞愧,愤恨将她整颗心填满,她预料到自己如今的面容定是十分丑陋,可如今却避无可避的站在心上人面前。

她恨不能晕过去才好。

她脚下一软,让自己身后的小婢扶住,又道:“云哥哥,我今日也不太舒服,便先走了。”

云罄点点头。看了看阿婉,见她脸上红肿一片,皱了皱眉,掏出一盒玉露膏来递给她,道:“快涂了,见玥儿前将脸上的痕迹消了去。”

清和公主还未曾走远,听他这话身子猛地一颤,随即加快了脚步。

云罄再进去的时候,茗玥坐在床沿上,看着他笑了笑:“云郎,你刚刚偏袒太过,到让我有些不敢相信了。”她笑得有些冰冷,只见在桌子上轻轻敲打着,一下一下看似漫不经心。

云罄只笑了笑,嘴唇发白,体力不支似的扶着桌沿坐了下来。他声音微弱,再不似刚在与清和公主对话时一般,“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他淡淡反问一句,又倚着椅背按着胸口,闭目喘息,唇上淡淡一抹钳紫。茗玥看着他这般模样,却不似以往紧张,只沉默不语,半晌等他缓过来,才道:“你这个样子在我这里做什么?一边说让我放下,一边故意让我心疼?”

她语气凉薄,看着云罄,眼底尽是嘲讽,“云郎,你刚刚刻意的模样,比那晚更让我心寒。”

云罄低笑一声,他知道茗玥骨子里向来是心高气傲的。

接着茗玥就看他不发一言站起身来,又微晃着,苍白指节撑过桌面,又缓缓站直身子,挺直腰背。

阿婉本以为此番公主和沐大人能和好,谁知才不过两刻钟的时间,沐大人便脸色惨淡的从屋里走出来,看神情也绝不是和好了。

她连忙走上前去,道:“沐大人,您……”

谁知她话未出口云罄便打断她,说:“你家公主无事,不用找我。”他皱了皱眉,又补充,“便是有什么事,也不要去找我了。”

阿婉愣了愣,听这个意思,怕是公主又做了什么混帐事,将沐大人气着了。

她忙劝:“沐大人,您别跟公主一般见识,公主有什么错处,阿婉替她给您赔不是,如今异国他乡,您可不能不管她了。”

云罄摇了摇头,再不说什么。

明日便是祭礼,皇帝又安排了一些事宜,更是命人教茗玥礼节。茗玥一日下来只觉得疲累。

傍晚,竟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秦千颂竟以茗玥未用晚膳为由,给她送来晚膳。

茗玥一时间也摸不透他的心思,便也让他进了。

秦千颂自有一番说道,只说那日得罪了她,今日前来赔罪,带了一壶好酒,自罚三杯,接着便说:“公主大人有大量,便不要与我计较了。”

茗玥笑得倨傲:“若是我不喝这杯,就是我小肚鸡肠了?”

她看着那杯酒水,澄澈见底,酒香四溢,当真是好酒。她眸色动了动,又缓缓笑开了,“二皇子的酒……当真是好酒。”她说着,仰头将酒饮尽。

秦千颂见她杯子里滴酒不剩,眸子里闪过精光,也仰头将酒饮尽了。

喝完了那杯酒,秦千颂便殷勤的给茗玥布菜,茗玥眼神迷离的笑了笑,问:“二皇子,你在酒里放东西了吧?”

秦千颂布菜的手一顿,抬头看茗玥面色潮红,目光迷离。又听她声音沙哑地问:“谁给你出的主意啊?”

这酒里放了合欢散。

这药再普通不过,安少阙还常常用来助兴,茗玥又怎么会识不出。她此时只觉得浑身燥热。这药她从未试过,竟是这样难耐。

她恍惚间看到秦千颂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笑,竟还企图其身过来,她身子发软,却还强撑着力气抡起凳子砸了过去。

她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栽倒,看着秦千颂可憎的面目越发靠近,冷笑一声,接着便觉得有人扶住自己的身子。

她转头看看,却是白青。她声音沙哑的轻笑一声,问:“我这个样子,你家公子管不管我?”

白青脸上好一番精彩,秦千颂还虎狼似的在跟前,白青想带着她走,茗玥却挣扎不走,转头到那桌子上又拿起自己喝的那壶酒,竟又倒了一杯喝下去,提着酒壶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秦千颂想追上去,又让白青拦住。他不敢弄出什么大动静,两人便这样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