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拔剑之吻

57拔箭之吻

皇宫。

“禀……禀主子,豫王李峤与那高丽公主重伤后双双落入镜湖,现……不知所踪。”

听死士回来禀报,郑贵妃心中急怒,她没想到李峤如此命大,连派了二三十个死士都还没杀死人,恨得咬牙切齿,“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都别回来!”

“是!”

郑贵妃只觉得眉心疼得慌,在屋子里转了半天最后又唉声叹气地坐下。

如今林龙徐则虎夏直三人已经被彻查,王观也在“牵连”之下入了狱。虽然那些与三人有关的死士已尽数自缢身亡,可也难保刑部那些人会查到她身上……

再加上沈家的事,她原是想毒害当今圣上并嫁祸给沈家,而后在与王观联合控制内宫外宫,扶李峙上位。没想到那酒皇帝赐给了楚郡王,而如今嫁祸沈家之事,祸是嫁了,可她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她必须要杀了李峤,这是她最后的胜算。

她和王观密谋多年,她不能输,她一定要李峙继承这天子之位。

阿蛮醒来时,入目是一望无际的鹅卵石,刺骨的河水正拍打着她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脚。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稍微能动一动。

还好,李峤就在她身边,她摸到了他的衣角,摸到了他的脸、他的鼻子,还有他身上一点点的温热。她们应该是被冲到了某条河的下游,他虽没醒来,但还好,他们都还活着。

阿蛮这样想着,身上多了些力气。她爬起来,才看见李峤浑身是血,左臂还插着一根箭。那箭许是在河水冲撞中折断了一截,另一截直直地刺穿了李峤的右臂。

这画面刺痛了阿蛮的眼睛,当时便嚎啕般哭起来。她在高丽时,从未经历过这些。王兄永远拿她当小孩儿来宠,她也总觉得自己还小,从未想过会经历这些事儿、会见这么多血……

会有人……帮她挡箭。

饶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阿蛮还是很快收了泪水,一咬牙,用力将李峤背起,想去找这周围有没有人能救他。

不知在满是芦蒿残叶的荒地里走了多久,阿蛮才终于看到几抹炊烟。

这里竟然有几户人家,天无绝人之路,李峤有救了!

“救命!”阿蛮一边呼喊,一边加快脚步,眼前的希望又多给了她几分力气。

地里的老爷爷丢下锄头迎过来时,阿蛮才体力不支倒下。她闭眼时心里想的最后一句话是,李峤,有救了。

待她再睁眼时已是暮色四合,抬眼就对上了李峤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灯光昏黄,他眼光明朗。

她笑得哭了出来。还好他没事。

可再看到李峤左臂上的箭,她又不敢笑了。阿蛮觉得自己力气恢复了许多,下了床来,着急那箭怎么拔出来。她怕,她怕他这胳膊废了。他可是皇子,那夜他完全可以丢下自己的全身而退的,可他没有,他这些伤……多是为她挡的。

这时先前那老爷爷走了进来。

“小丫头,那箭可不能随便拔,只能找大夫来。”

“这里有大夫么?”她记得这里只有稀稀落落几户人家。

“大夫到是有一个,是村里的刘樵户,可刚去找他,他去镇里卖药去了,得明天才能回来。”

“那怎么办?”

“丫头别怕,你夫君硬朗着,臂上刀伤已包扎好了,只这一处,忍忍等明天刘樵夫回来就好。”说话时老爷爷摸了摸胡子,他没说的是,深可见骨的刀伤加上那刺穿骨头的箭,李峤这条胳膊怕是废了。

阿蛮闻言脸红了红。

这时,一位走路颤巍巍的老婆婆进来了,还端着一大碗白米粥。阿蛮顿时就闻到了香味儿,这才发觉已是饥肠辘辘。

“丫头,俺们这儿地方穷,只有这白米粥,你们喝点儿?”老婆婆笑着说。

“嗯!谢谢婆婆!”阿蛮笑着接过来。

却没见她这一声婆婆直叫那老婆婆笑开了花。

阿蛮一边喂李峤喝粥,一边同老爷爷老婆婆聊了起来。原来这里叫河水村,离最近的镇有五十里,村里只有五户人家,都靠着临近的河和几亩田地过日子。

老爷爷他们没有儿女,见了阿蛮两人都欢喜得紧。阿蛮说自己先前是被追杀落了水才冲来这里,他们也没多问,只道这里太偏太远,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来,让她先养病,想走就走。

那老两口看阿蛮的眼光里全是看孙女儿似的慈祥与和蔼。

这院子统共就两间房,入了夜,阿蛮只能同李峤待在一间屋子里。

李峤自床上坐了起来在打量左臂上的箭,阿蛮在拨弄桌子上的油灯灯芯。

拨去灯上久积的灰尘,屋子里明亮了许多。

“阿蛮,我不想等那大夫来,我怕明天这胳膊就废了。我想自己拔了这箭,你去找些热水和药来。”他这话当然只是说给阿蛮听的,他心里清楚,这胳膊就算没废,伤了筋骨,怕是再也使不得重力了。

“不,你怎么能,我们等那大夫,说不定有麻药之类的……”

“有你在,我不怕疼。”李峤抬眼对上阿蛮的眼睛,阿蛮一阵惊慌失措,泪又涌出来。

她还是去找了热水和药。

“你过来。”

“我……我不敢拔……”阿蛮摇头,以为他是让自己去拔箭。

“你过来。”

他又唤她,她只好过去,坐在床上。

阿蛮皱着眉朝李峤的左臂看去,那支箭穿透了他的骨肉,旧血已凝固,许是因为他刚才动了动,又有新血不断涌出,血肉模糊。

她正想着找个什么东西让李峤咬着忍忍,李峤突然伸手拉住了她,不容她挣扎反抗的将她按在了怀里。

“你别动,我自己拔。”

他的声线沉沉,阿蛮被紧紧按在他温热的怀里,还不等她要说什么,就听得李峤闷吭一声,有冷汗落在她颈上。

箭穿骨而过,想必碰一下都极痛。

阿蛮心中也痛,她紧紧地抿着唇,伸手去抚李峤的背,一下又一下。

李峤看了看那穿过骨头的箭,偏头又看向她那一段白玉似的颈子。

“李峤,你怎么了?”

“没事!”李峤忍着痛意,在阿蛮的安抚下稳了稳心绪,面色渐渐平静下来。

于他而言,痛从来不算什么!

李峤咬了咬牙,重新看向左臂的目光凛了凛,手慢慢朝那箭握了上去。

可他并没有马上动作,而是再次转眸看向阿蛮的侧脸,她呼吸微乱,显是比他还紧张。她不断颤动的长睫上,还有泪水……

双眸微眯,他忽然开口,“阿蛮……”

“嗯?”

阿蛮下意识侧头看他,却只觉眼前一片阴影忽然罩下。

呼吸瞬间被夺走,他的薄唇紧紧的压在她的唇瓣之上,不断的厮磨吮咬。

她立时僵住,他的气息在她的唇齿间肆虐,她原本清明的思绪渐渐变得混乱茫然起来。

她微启了唇想要说什么,可他的舌尖却趁机探入她的唇,寻到她柔软而甜美的舌厮磨纠缠。

“啊!”

李峤忽地狠狠咬住了她的唇又忽地放开,而后再不动了。阿蛮忍着痛,眉头狠狠一皱,立时明白了李峤是是在干什么。

果然,李峤已经将箭拔了出来,人也疼晕了过去,左臂上血正汨汨地流着,触目惊心。阿蛮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是泪,她一边擦泪一边喊那婆婆过来帮她一起包扎。

“丫头,没事了,都包扎好了,莫哭了啊……”奶奶见阿蛮一直哭,安慰道。

“婆婆,他什么时候醒,他的胳膊会不会……”

“丫头,让他睡会儿,他会醒的。明天再让刘樵夫来看看,他肯定没事的。”

绕是有婆婆安慰,阿蛮还是担心不已。只坐在床上看着李峤,希望他快点醒来。

阿蛮还在哭。

从初见抢玉、屋顶共酒、镜湖遇袭,到如今拔剑承痛、茅屋同夜,这一遭也算是共过了生死,说内心毫无触动是假的。

人中龙凤,举世无双,面对李峤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忍住不心动呢?

她早知道自己是有过去的,就算无人同她说过,她心里也还模模糊糊有些影子,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而已。如若说面前人就是她的过去,那么又是什么过去,必须要生离死别才能让一方安宁?

她想知道,又不想知道。她向往那些或爱或痛的记忆,同时更害怕。

混沌之中,李峤做了一个梦。

一个,帝王梦。

李峤坐在纯金王座上,下面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山呼万岁。在一片锦衣乌纱中,她一身飞鱼服,格外醒目。

在梦中,他和她终于重逢。

她抬首,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像清晨的群山,中有群莺低语,中有万壑溪流。

李峤颤巍巍步下金銮,他想伸手扶起她,而她却往后退去。然后下面的人全都软倒在地,只剩下他和她。

她突然抽出了腰上的绣春刀,一步步向他走来。

他一时失神,想要躲开,却像鬼压身一般,动弹不得。眼看着那把刀就要砍到他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