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我就是她
58我就是她
李峤自噩梦中醒来时已是清晨,左臂仍痛得不能自已,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偏头看见阿蛮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她这是昨晚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窗外有冷风在刮,屋子里有一盆炭火,烤得暖融融的。这家的爷爷和婆婆对他们真好,李峤心想。
他勾唇笑了起来,此番劫后余生,一切都会变好的吧。
就在李峤笑的时候,阿蛮醒了过来。她在梦中听李峤在笑,没想到,他真在笑。
“你醒啦,还疼吗?”她揉了揉酸酸的眼睛,看了看他的手臂,又望向他的眼。
她眼睛里是明晃晃的担心,看得他一阵恍惚。
“不疼啊,阿椒……”
他唤着展椒的名字,伸手去捋面前人鬓边落下的头发,看她猝不及防红了耳朵,只觉心念一动……
他单手扣住她的脑袋,低头就吻了下来。“呜……”她含糊抗议,“别亲了……我不是……你说清楚……”
可李峤根本不理她。像是带着某种执拗而爆发的情绪,这个吻一点一点变得用力,变得凶狠。他抱着她,从浅尝辄止到唇齿相交,最后直接将她死死按在了怀里。碍于李峤身上伤重,阿蛮挣扎不得,欲哭无泪。
他紧紧地扣着她的脑袋,她的抗拒只换来他更加用力的索求。时隔多日,他终于尝到她嘴里的甜了,他弯起嘴角,重逢的那天,他就想尝了。
没人知道他有多想她。
阿蛮被他吻得天旋地转,呼吸都有些艰难,嘴唇和舌头也不像是自己的了。
“疼……”她呜咽出声。
李峤仿佛这才清醒了一些,抬起头,终于放过了她的唇。可他只看了她一眼,又将脸埋进她的衣领里,亲了起来。
“疼疼疼……啊!”阿蛮尖叫了一声。因为李峤在她脖子下方咬了一口。
他居然咬了她一口!
她疼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完全懵了。李峤却终于松开了她,艰难地坐了起来,靠着坚硬的床架,长长地吐了口气。
阿蛮难以置信地看着锁骨下方那个鲜红的齿印,刚要张嘴骂一声登徒子,手忽然被他抓住了。
一抬头,却看到他仰着头,抬起她的手,用她的手背挡住了眼睛。
然后他笑了。她能感受到长睫刷过手背时的颤动。
阿蛮到了嘴边的“登徒子”三字,忽然就骂不出来了。因为面前人脸上真的是那种很开心很开心的笑。她有生以来,从来没见这样的笑容。他很开心,开心得让人心疼。
她心头纷乱如麻,眉心缱绻成川。
她抽回手,闻他轻声开了口,带笑的眼睛看进她眼底。
“阿蛮,无论你认否,你就是展椒。”
“你我那些过去,你要问,我便讲。你若不问,我便情愿你永远不要想起、不要知道。我情愿那些痛苦和遗憾都留给我,然后由我给你,所有的甜。”
“阿蛮,我愿你就只是高丽的公主,我们重新开始。”
眼前人温柔似水,语声低回,阿蛮的心在颤动。
纵然她没有那些属于展椒的回忆,可她还是猝不及防地心动了。遇见他,她在劫难逃。
“可这对我不公平,我前十几年的记忆都是空白的,又凭什么如你所愿跟你重新开始……”
阿蛮的话突然顿住,因为李峤的手抚上了她的心口。
“我们已经开始了,不是吗?”他笑,他感受得到她的心跳,她的心动。
“我没有……”
她急着想否认什么,话还没说完,他的吻又压了下来,吞没了她的声音。
“别……”阿蛮哪里会想到就这一会儿他会两次吻她,她想推开可又不敢动,想拒绝,嘴里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喊出的话都被面前人悉数堵在了口中。
李峤的吻强硬又不失缠绵,久久地压着阿蛮的唇,几乎夺走了她全部的呼吸。她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软绵绵的,酥麻麻的。慢慢地,她没有力气再挣扎反抗了,只能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衫,被动地接受着他在她的口唇之间予取予求,甚至开始回应……
仿佛有几个钟头那么漫长,又仿佛只有一炷香那么短暂,他的唇离开了她。
两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看向她,她的脸颊似染了天边绚烂的晚霞,绯红如醉,两汪清泉般的眼眸,水光潋滟,眸色动人。
“阿蛮,跟我回去好不好?等沈家一事过去之后,我娶你。”
“阿蛮,跟我回去好不好?我想娶你。”她不回答,他接着问,一遍又一遍。
她不回答,背过身子捂住了心口。
她的心还在跳,砰砰,砰砰。
她承认,她乱了。
“阿蛮,跟我回去好不好?”他语声温柔,歪着身子去牵他的手。
良久,她才转过身来。
“那从今以后,我要你只当我是阿蛮,前尘往事,我不再过问,你我重新开始。”
“好。”
他单手抱住她。天知道他有多欣喜,从今往后他们重新开始,他便再不要她受一丁点儿委屈。他要护她,一世平安喜乐,一世无怨无忧。
所幸在这河边村落,没人再追杀他们,但李峤还是等不及胳膊伤好,只修养了三日就带阿蛮回了沈家。
他一心只想快点查清楚这案子,快点儿回京城,快点儿娶她。
李峤回到沈府,闭口不提镜湖遇袭、左臂被废之事,张口问的就是贡酒投毒案的情况。让他喜出望外的是,这案子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
之前他们怀疑沈家运送贡酒的五个工人并不真是沈家的工人,而是在运送贡酒的路上被人顶了行头。
他们派了人去京城查,没想到,京城那边儿果真有一起五个人的命案。经查证,那五具尸首才是沈家派遣运送贡酒的人。虽然京城那边儿没从五具尸首上查到凶手的蛛丝马迹,可沈家酒坊这边儿却是查到了。
凶手百密一疏,在酒坊的火堆里留下了一枚锦衣卫的玉佩。想来这玉佩是凶手故意留下的证据,想把众人的怀疑转移到镇抚司,或者是李峤身上。可凶手没想到,玉佩确实出自镇抚司,但是那块玉佩的主人早年就死了,死后玉佩本应该保存在宫里的掌印司的,是万万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如此一来,只要查到是谁拿走了玉佩,就可以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了。我马上回京去查。”李峤听完沈漪、程成他们的叙述,只觉心里大快。
待众人商量好具体事宜各散之后,客恒轻声问李峤:“殿下,你和阿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怎么都受伤了?可严重?”
“遇到了一群刺客,应该是宫里的人,我左臂中箭,怕是废了。”李峤说这话时语气轻松,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脸上还带着点点笑意。
客恒惊诧不已。
“殿下你……不可能的,再找大夫,胳膊肯定可以……”
“一条胳膊能换得她的心,我也值了。”
客恒哑然失笑,“殿下你这又是何苦,你与阿蛮这是前嫌尽释、破镜重圆了?”
“哈哈,是的,应当是的。她叫我忘了过去,只当她是阿蛮,我们重新开始。我想快点结束了这案子,我想快点儿……名正言顺地娶她。”
“好。”客恒笑了出来,他为他们开心,可也从阿蛮那话里体会出些许不寻常来。
“现下证据既然在宫里,我想马上回宫去查。”李峤又道。
“如今王观一党已经式微,只怕是郑贵妃会狗急跳墙,殿下此番回京务必小心。”
“我知道,你代我照看好这边。另外,程成为人正直,可以信任。”
李峤破案心切,只简略交代了一些事儿,然后就留了程成等一部分人在沈家这边儿,当天深夜就带着十五等人回了京城。
他同阿蛮告别时说,让她乖乖等他来娶她。说,“不出半月,我必来娶你。”
镜湖遇袭一事过后,李峤与阿蛮虽说是前嫌尽释,也眼见的亲密了许多,可客恒总觉得阿蛮心里有事。她答应了李峤重新开始是一回事,她心里怎么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他本准备找个机会好好问问阿蛮前因后果和她的打算,可没想到这时候阿蛮竟然病了。
应是镜湖的水太过寒冷,阿蛮得了严重的风寒。人只发烧发热说胡话,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快要把客恒急死了。
阿蛮虽是客恒捡来的便宜妹妹,甚至可能在某些心怀叵测的人看来还是他用来威胁李峤的筹码,可相处了这么些日子,阿蛮天真可爱,客恒对阿蛮早就生了兄妹之情了。
他从未想过利用这个失忆了的妹妹,反倒还希望,她和李峤能重新在一起,能幸福。
他从前是真的欣赏展椒,能一人单骑从千军万马中救出李峤,现在也是真的心疼阿蛮。心疼她记不起过去,却还是爱上了李峤。
他们谁都不知道,阿蛮大病的原因,是因为她从镜湖回来后,见了李峙。
那日,李峙也是像往常一样坐在兴怀楼对面酒楼喝酒。酒不过半盏,等的人便来了。
清丽脱俗,秀色天成,她还是跟那年他见过的展椒一样。
“还是叫你展姑娘吧,虽然听他们说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李峙的声音虽陌生但很温柔,阿蛮倒也不害怕。
“我是记不起来了,所以你是……”
“李峤是我七弟,我是李峙,我今日是来道歉的。”说完,李峙站起来,俯身作揖。
“什么?”阿蛮不明所以。
“一年前,辽阳一役大胜之后,李峤乔装前去高丽助客恒夺位。我那时站在客桓那边,知你是七弟软肋,便骗了你,押你去了高丽,以你的命威胁他。当时客桓逼他在你和客恒的命之间做选择,要他亲手杀你。他只是拿了剑伺机而动,没想到他制住客桓时,客桓的手下先一步杀了你,我当时也没想到……我并不是想害你的命……”李峙绝口不提展椒身份的事,他不希望她知道。
李峙说的这些,从没人同阿蛮说过。她从来都以为,自己就算是展椒,也只是在战事中重伤被救。
“那为什么我王兄救醒我后,不立刻告诉李峤?”
“因为当时李峤的母亲,当今的皇后还容不下你。你只是一个锦衣卫,而他是当朝皇子。不过,年前林皇后逼李峤娶阿漪,李峤说他除了你终身不娶,想必林皇后现在早已看开了。”
“我以前……只是一个锦衣卫?”阿蛮一时不敢相信。
“是。”
“展姑娘,你想不想站在七弟身边?”
“想啊……”阿蛮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看,无论你记不记得起来,可你爱他,这是不会变的。”李峙笑着,“我曾遇见过一个喜欢的女子,可我不敢抛却我现在有的,去给她想要的幸福,后来她离开了。我羡慕七弟,你在时他便下定决心只要你一人,不管世俗身份。你不在时他又心甘情愿为你守住一颗心,不愿娶别人。他已经等了你很久了,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坚定些,不为过往所忧,不为身份所扰,好好跟他在一起。”
“我不明白,你不应该是李峤的对手么,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
“因你的事情,我一直有愧。我曾许诺七弟,倘使他再遇到心上人,我必拼尽全力,叫他称心,叫他圆满。如今,我也算问心无愧了。”
阿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头脑发热,她还是想不起来,可心却疼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他有多爱她,可她还在迟疑,还在想那些失去了的记忆。
她是不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