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九浅一深

62九浅一深

七月二十四,天官赐福日,宜嫁娶。

李峤册封皇后,普天同庆,四方来贺。无数声名显赫的重臣商贾会聚京城,众国番邦使臣均有到场,谁也不愿错过这场空前盛宴。

喜轿过御街,鼓乐动地,喜礼如山。妆奁之盛,仪仗之华,令人叹为观止。

华盖之下,大红的嫁衣繁复华美,纤腰楚楚,红袖盈盈。御街人满为患,众人恨不得自己能看穿流苏结络的红绫盖头,看看未来皇后的容貌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孙兴和刘元霸也挤在御街的人群当中观礼,刘元霸人高马大又穿着官服,别人都不敢挤他,于是占据了最佳位置。

“哎呀孙兴,我咋觉得这皇后娘娘这背影这么熟悉呢?”刘元霸摸了摸胡子。

“我也看着熟悉,这身量也熟悉,就是想不起是谁!”为了看清楚,孙兴又垫了垫脚。

“可是,人家皇后娘娘是高丽的公主,咱们怎么可能见过?”刘元霸一把把孙兴往上提了提。

“也是哦,管他呢,皇上他开心就好啊,想必展大人在天有灵,也会为皇上高兴吧!”

孙兴话音未落,鸾轿上的皇后娘娘突然打了个喷嚏……

“难道我听错了?”孙兴挠了挠头,再转眼鸾轿已经走过了御街。

入得皇宫,新人依例行礼,拜过天地,敬过高堂,各种繁琐的仪式一直到入夜才停当下来。

李峤摒退众人,迫不及待掀开红盖头。流光溢彩的凤冠下,现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眉心贴花钿,雪腮绘妆靥。嫩白如玉的面颊透着绯红,如烟似水的明眸蕴着情愫。

她与他半月前在京城见时,又不一样了,彼时她还只是娇小玲珑的姑娘,此刻的她,媚眼娇睐,太过明艳动人,已隐隐有母仪天下之姿了。

“这喜服真好看!”她也听说了,是那未曾谋面的“母后”亲手绣的。

“是你好看!”

她眉眼带笑,他亦笑,多情又妖娆。红烛高烧,佳人在侧,此时光景好得不能再好。

见李峤一直盯着自己也不做声,阿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偏过头,正好瞥见桌上意红线相连的那对酒杯,“我们……我们喝合卺酒吧。”

“好。”他线条优美的唇无法抑制地上扬。

“我喂你?”

“好……嗯?”只顾着看她只顾着回应,一路应下去,李峤突然觉出不对。

可面前人已占据了主动,酒已随香唇一下子渡了过来,差点儿呛到他。

“哈哈……”

李峤咳了起来,可始作俑者竟然在笑?他想去揽她的腰,想狠狠吻回去好好“惩罚”她。可却被她一侧身,轻轻巧巧地避过去了。

“我去放酒杯……”

她想找借口避开他的“惩罚”,没想到酒杯还没放上桌子,手腕就被他一拉,整个人都扑上了他强健的胸膛。酒杯跌落红毯,他笑吟吟地望着她,明亮的眼睛里只映了她小小一人。

“你好像喝了好多酒?”她嗅着他身上浓浓的酒气。

“可我没醉。”说罢,他拥着她坐在了床边,伸手替她取下了沉重的凤冠,黑发如瀑披散,红衣秀颜清艳照人,一时又叫他看得痴了。

“只有你嘴里的酒,能让我醉。”

他修长的手捧着她绯红的脸,笑容越来越盛。她盈盈地望着他亮如星辰的眼眸,渐渐热了眼眶,抬手解开他的束冠,漆黑的长发相混,缠绵纠结难分。纤指挑出一缕打了个结,温柔羞涩地一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阿蛮说完狡黠一笑,“皇上,今日是臣妾结的发,往后,你可不能休我,只能我休你……”

“你说什么?”他伸手去掐她的腰。

她没有回应,只咯咯的笑着。声如黄莺,脆如银铃。

李峤瞪着面前笑吟吟的娇颜半晌无语,忽地扣住她纤腰狠狠地吻了下去,吻得她瘫软窒息,再吐不出半个字。

这一回,他终于得逞了。

刻骨温存了许久,房间里又有了声音。

“谢……”她偎在他怀里,迟疑地道了一个字。

“谢什么?”大红的嫁衣散了一地,他声音低哑,轻声笑着,懒懒地拥着她,渐渐从激情中平复。

“谢谢你爱我,”她犹豫了一刻,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李峤。”

“我爱你,”他停了一瞬,勾起微笑,“我想听你说。”

她的脸忽然红起来,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说什么?”

“你说不说?”他翻身压住她,盯住她羞窘的清眸。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一遍。”

“……”

他怎么也听不够,一遍又一遍地要求。她闭上了嘴,懊恼地把头埋进了锦被,却又被他掀开。

“阿蛮,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李峤,我爱你。”

李峤快要高兴疯了。

“你别……我刚才累着了……”

“可我还没呢……”

是夜,金枪鏖战三千阵,九浅一深,凤屏鸳枕弄娇娇,玉露纷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

夜色深浓,春意盎然。龙凤花烛静静燃烧,映照着鸳鸯帐上交颈的身影,情致无边。

***

夜,无风无月,星河天悬。

沈漪与客恒两人漫步在御花园无人的小径上。虽然下月便要成婚,可沈漪见了客恒还是觉得紧张得慌。

严格来说,到今天之前,沈漪也只才见过客恒三次而已。第一次是在高丽王庭,匆匆见面,甚至没有交谈。第二次是比武招亲,他接了她的绣球。第三次是在流觞酒坊,他在荷风中同她剖白心事。

虽然也算相处过好些日子,辽阳一役、贡酒一案中也眼见得客恒是一个杀伐果断、有勇有谋的人,能当得起一方之王。可这都是他在家国天下面前的样子,而他在她面前……更像一个纯情又执着的少年,她觉得好不真实。

她心里的情愫也来得好快好不真实。

两个人并肩走着,客恒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夜色和红灯笼的光混在一起,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经过假山的时候,突然从长廊那边走过来一队宫娥。沈漪被吓了一跳叫出了声,客恒想也没想就捂住沈漪的嘴带着她躲到了假山后面。

沈漪背靠在假山上,抬眼,一脸的不明所以。客恒后知后觉地放开了捂着她的手。

“你干什么?我们又不是在偷……”偷情……沈漪自知失言,立刻便抿了抿嘴。

夜风吹过她鬓边的乱发,衬得她眼底的星子越发明亮。

他乱了。

“我以为你是怕被人看见。”客恒声音低哑。

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怎地,沈漪也压低了声音,“我才没有,刚才突然有人,我是被吓到才……唔……”

话被打断了。

客恒微凉的嘴唇贴上来,浅浅地摩擦,又分开,极尽温柔。

“阿漪,这里,全都是你,你还觉得不真实吗?”他将她的手放在了他心口上。

他的心跳又急又乱。跟她的心跳一样。

沈漪手指轻颤,低下头不敢看他。她想抽回手,却被他的手紧紧按住。

他又低首,衔住她嘴唇。辗转几个回合,双唇都湿漉漉。舌尖相触的一霎那,沈漪轻吟出声,腰都软了一下。她的手掌不自觉想抓紧,他的手指趁势而上,与她的紧紧相扣。

沈漪实在招架不住了,开始向外推他。

“你……是不是……对别人也这样?”他稍稍放开了一点点,她喘息着开口。

他又靠近,几乎是唇贴着唇,低低道:“我只对你这样。”

他说得慢吞吞地,唇时不时碰到她的,热度快要在她脸上爆开了。

“那你怎么……怎么这么会……”她身后是坚硬的假山,退无可退,只好看向他眼睛。

他眼里,是能将人溺毙的深情。

“在你之前,我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像我对你动心一样动心,只私下里问了问李峤……哦不皇上,他跟我说了几句。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别人教的,见到你,我就无师自通了。”客恒也在喘着气,说到最后,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听到客恒还问李峤……沈漪此刻只觉羞煞人了,恨不得钻到那假山的石头缝儿里面去。

客恒见沈漪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是生气了,脸赶紧离她远了些,手也安抚性地握住她肩膀。

“阿漪,你要是,你要是觉得不喜欢,我就不这样了,你别生气,我只是一见到你就想……我可以控制的,我其实……”沈漪终究是大家闺秀,他心里怕她觉得他太轻浮,急了起来,想要解释,话说得又快又乱。不料还没说完,就被她抬指捂住了嘴。

沈漪被客恒那个做错事的样子笑到了,“你这个傻子,别说了,我不生气……”

客恒见沈漪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只在你面前傻。”

他拥她入怀里,她也回抱紧他。她不想再顾虑那些有的没的了,就让她这样坠入爱河吧!

***

后记

时年八月十五,恰逢中秋。

高丽王客恒迎娶江南巨富沈家之女沈漪,帝后同往高丽,两国同庆。

相传,庆典那日,高丽王庭突然闯进来了一位须发尽白的老道。而后来那老道不仅没有因私闯获罪,还得了百两黄金,乘兴而归。

两国百姓皆对此好奇非常,后来才听当时在王庭的人讲,那老道不过是让大顺帝后和高丽王后三人各抽了一支签而已。

三番浪中龙现爪,九霄云外凤呈祥。明明日月夺光辉,但使恩泽披四方。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终是君王心上客,与日同辉月同华。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江南好景君须记,塞外风光亦可留。

三人所抽之签,正是当年大雨破庙所抽之签的下阕。

原来信命不信命,都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