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明烛天南
正如风霁所言,做饭她甚不在行,烧烤的手法倒是一流。
熊熊燃烧的火堆映亮了一方天地,她一边烤鱼一边洒调料,时而转一转串着鱼的木棍,倒是轻车熟路。
顾南逐手上还握着鸡蛋,此时抬头,看着风霁的身上还挂着湿淋淋的水,连忙动手帮忙烤鱼。
“师尊,您的衣裳都湿了,先去换一身衣裳吧。”
“唔”顾南逐没说,风霁还没有发现。她现在不仅衣裳湿了,就连长发也湿淋淋的滴着水,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
她没放在心上,随手捏了个决将衣裳蒸干道:“今晚的这条烤鱼是我挽尊的重要道具,今日我誓与这条鱼同去同归。”
顾南逐忍俊不禁。
两刻钟后,烤的外焦里嫩的鱼撒发出阵阵肉香。
风霁坐到顾南逐旁边,将串着鱼的木棍插在地上,双手捏着自己的耳垂:“好烫……你快尝尝,今天我这鱼烤的好不好?”
见顾南逐只去撕边缘处刺多的肉,风霁又亲自动手,将鱼腹处的肉挑出来递给他:“吃这里的,我这池子里的鱼养了上千年,可比寻常的灵药要有灵气的多,烤来吃最香了。”
这一夜,顾南逐终于吃了一顿像样的晚饭。
一顿饭饱,风霁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星月,顾南逐依旧在催动着自己刚刚得来的“神力”去握鸡蛋。
风霁偏头瞧着他,顾南逐也未发觉,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手中的鸡蛋上。
他似是感觉这一次找到的感觉对了,连忙将碗拿过来,将鸡蛋在碗沿儿上轻轻一磕。
打破的蛋壳里,依旧是泾渭分明的蛋清和蛋黄,分毫没有融合的迹象。
顾南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似有些气馁。
不过这气馁也不过是一瞬间,他很快便又换了一个鸡蛋握在手上,刚要催动身体里的气……
鸡蛋掉了……
只见顾南逐一张小脸儿扭曲着,可惜的看着落在地上的已经打破的蛋液,难捱的抱着自己的手臂。
风霁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怎么了?伤到了?”
“没……好像抽筋儿了。”
顾南逐的手臂不大敢动,小脸儿皱巴巴的,像是颇不舒服。
风霁忙给他揉捏舒筋,看着他的脸色渐渐缓和了,这才放手:“修炼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今儿不练了,你同我说会儿话吧。”
她就像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慈师多败徒”一般,此时倒是催着顾南逐休息了。
顾南逐只好放下鸡蛋,将盛着蛋液的碗推到一边,乖巧的坐着。
“师尊,那座亮堂堂的是什么山?”顾南逐指着西南方的一个山头问风霁道。
风霁瞧了一眼:“那是陆临渊师兄的瑶光殿,陆师兄最擅长布阵占卜,每天晚上都要在瑶光殿的占星台上观察星象,占卜劫运。”
说着,风霁笑起来:“陆师兄脾气很好的,就是平日里都留在瑶光殿,不大出来见人。掌门师兄和花百染你都见过了,天权峰还有一个宋衍师兄,字写得极好看,平日里都是他辅佐掌门师兄处理事务。”
“我能教你仙法剑道,但诗书我却是教不了你的。等过些时日你住的习惯了,我便送你去天权峰蹭宋师兄的课。”风霁挤了挤眼睛:“他那里有许多有趣的孤本,若是有机会偷偷瞧了,也回来给我讲一讲。”
顾南逐原本听了风霁的话,说要将自己送到天权峰去读书,其实心中是不乐意的。
那一日他用了些手段才拜师,看得出七曜山的师叔师伯们并不是很喜欢他,唯有风霁是个例外,还愿意对他好。
但此时一听说风霁也想瞧天权峰的那些股本,他顿时觉得自己像是有用了一样,连忙点了点头。
“我若是看到有趣的,一定给师尊说。”
他眼睛亮亮的,倒是将风霁随口一说的话放在心上了。
风霁对这个弟子极满意,满意他的乖觉,满意他适时的话多话少,最主要的还是心疼多一些。
今晚朗月清风,远处风拂落花,且有潺潺流水之声。
风霁也只是随口一问:“你的名字是谁取的?我第一次听你念,还以为是明烛的烛。烛光明亮温暖,却转瞬即逝,意头不太好,你这个逐字甚好。”
“真的么?我娘亲也是这么说的。”顾南逐开心的转过身来:“我娘亲是江南人,曾在书中读到过‘苍山负雪,明烛天南’一句,很是向往北方的雪景,这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的。”
风霁恍然大悟,怪不得。
凡世的女子满嘴的三从四德,鲜少有人读书习字。顾南逐的母亲识字,又习诗书,难怪将他养的如此懂礼懂事。
她偏着头看着自己的小弟子:“雪景自然是极美的,开阳峰也会下雪,但下的不多。昆仑之巅的雪景最是盛名,等你再修几年,能自己闯荡了,也可下山带你娘亲去看一看,她一定会高兴的。”
说到这儿,顾南逐的一张笑脸却敛了下去。
他突然落寞了下来,风霁有些诧异,难不成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了?
“我娘亲已经不在了,她只是我父亲的一个妾,生下了我之后才被我父亲接回本家居住。奈何主母不喜她,也不喜我。”
顾南逐道:“去年我娘亲病死了,便嘱咐我离开那个家寻个仙门世家修炼,也好给她长志气。她还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曾有云游的方士说我生得一身好根骨,日后定能成才的。
我们凡事的人没有什么见识,那些算命的随便糊弄糊弄便也信了。我实在是不忍心我娘不在了还挂念我,这才来了七曜山的。”
风霁早就猜到了他是个苦命的孩子,却没想到他果真是全无倚仗的。
那一天,若不是风霁将他留在了开阳峰,这个孩子下了七曜山也是无处可去了的。
风霁轻轻揉了揉他的额发:“你无处可去,我也没有亲人。我们留在开阳峰上相依为命,不也挺好的吗,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
“对了,当年那个算命的骗子收了我娘的银钱,还留下个什么信物。但我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这是哪位仙师的东西,想必就是个骗钱的东西。”
顾南逐言罢,从怀中摸了半天才摸到一枚剑穗儿,递给了风霁。
那是一枚素色的剑穗,穗子上坠着一颗玄珠,镂刻着一个图腾似的图案。
风霁瞧了第一眼便觉得眼熟,可想来想去却又想不出是在哪儿瞧过,便递还给了顾南逐。
这是他娘亲临终时留给他的东西,如同遗物一般,也难怪他仔细收着。
这么一件儿小东西都收的如此妥帖,想到这儿,风霁心里更是一阵的心疼他。
又想到顾南逐的名字,风霁突然来了兴致:“等到冬日下雪,我带你去昆仑山巅看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少年的眼睛太亮,就像天上的星子。
他那纯净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欲望,就只有寻常人少有的臻挚,更让人动容。
二人聊着聊着,不知何时有了睡意,竟全都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阳光穿过红樱林倾洒下来,映在二人的眉目上。
风霁不适的揉了揉眼睛,刚一起身,便见远处花百染拎着扇子风风火火的跑上开阳峰。
“风霁,你赶紧起来,墨碌来给你送三条腿的青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