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东宫,肃清堂。

殿内的香燃得比往常浓郁了些,近来边关战事吃紧,圣人烦忧,已连着数日在乾清宫闭门议事。宋辞身为太子,亦当仁不让,眼下正背对着殿门,研究边境地形图。

李良德见桌案上堆了不少奏折,还有些散落在地上,便轻声放下茶盏整理起来。

宋辞捏了捏眉心,转身从桌案上拿了狼毫,朝地图上勾圈着。

“殿下歇歇吧,昨儿个忙了一整晚,再这样下去身子也得垮了。”李良德苦口婆心道。

宋辞年幼时身子骨弱,先皇后孕中体虚,那会儿又胎大难产,故此胎儿生下来便不如别的皇子那般,哭声洪亮。

先皇后只得将其娇养起来,后来因着先皇后病逝,宋辞伤心过度,加之自小缺乏历练,便生了场重病,被圣人接回乾清宫亲自照料。

那会儿子才开始习武强身,终是日渐有了好转。

宋辞将狼毫扔回桌上,人也靠着圈椅,阖眼闭目。

“奴才方才瞧见六殿下进宫,像是往乾清宫方向去了。”

宋辞身子未动,唇角微勾,发出一道轻嗤声,“由着他去。”

“这几年皇后一族野心是愈发大了,奴才瞧着他们是看先皇后已逝,打着主意找殿下的不痛快,殿下不得不防啊。”

李良德乃先皇后近侍之徒,自宋辞出生起便跟在身旁的,于宋辞而言他虽是奴才,却更似亲人。

宋辞睁眼,呷了口茶,“月歆宫近来可有何动静?”

皇后放着这么个自家的眼线在东宫,打量着他不敢轻易出手,却不知这沈氏竟是个傻的。

“奴才正想同殿下说呢,昨日奴才在东宫外瞧见沈承微的进侍与浣衣局掌事鬼鬼祟祟,说着要磋磨什么人,奴才想着这唐姑娘不在浣衣局么,怕不是要生事端。”

李良德说着,眼神还时不时瞥宋辞一眼,生怕自个儿一不留神又说错话。

只见宋辞重新折回地形图前,冷声道:“孤问你月歆宫,你同孤扯这些做甚。”说着他又回头瞅了李良德一眼。

“怎的,瞧你对那丫头挺上心。”

李良德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殿下惯会取笑老奴,奴才只是瞧着唐姑娘面善罢了。”

宋辞轻哂,从一旁箭壶中取出一支箭,又提起箭弓,朝着殿中方向而去。

“那丫头的底细,摸清楚了吗?”他将箭置于箭杆之上,双眸轻眯。

李良德只应“是”,跟上前去,“老奴已经差人细细查过了,只道是由着宫外的人牙子送进来的。人也寻着了,说是从哪个显贵家逃出来的丫鬟,想来是打小就被卖了的,同六殿下那无甚关系。”

宋辞拉起弓,倏地对着墙上的地图放了一箭。

利箭所指之处便是占有有利地形的边关要塞

——滇州。

“差人盯着浣衣局,其他事等孤从滇州回来再议。”

李良德一听,顿时慌了,“殿下莫不是要亲征?”

“孤若不去,岂不是便宜了老六。”他擦了擦弓弦。

“正巧,孤也给沈家洒点鱼饵,若此番他们能拿住孤的命,也算是他们有能耐。”

*

太子亲征的队伍已开拔一月有余,约摸着也快行至滇州。

东宫没了主事的,后宫里头也难得清静下来。

桃夭奉沈承微之命去尚珍局取近日新做的钗环,尚珍局离浣衣局不远,她算着时间,好不容易能见唐蓁一回。

“姑娘,这儿。”

她朝唐蓁挥手,将人拉到了浣衣局外。

“桃桃,你怎么样,我走后沈承微没迁怒于你吧?”

“还好,只是将我打发到了外头,倒也没多加磋磨。”桃夭不愿多说,反倒是摸了摸唐蓁的脸。

“姑娘清瘦了许多,奴婢听说浣衣局的膳食出了名儿的差,特意带了些芙蓉糕来,姑娘快吃点儿吧。”

桃夭从兜里取出帕子,里头包了好几块芙蓉糕。

唐蓁许久不吃,正想着这口,便也没顾得形象,拿起便吃了。

主仆二人就着黄昏,难得有机会能闲聊片刻。待这几块芙蓉糕下肚,方才听得浣衣局后墙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桃夭同唐蓁对视一眼,心底扬起一丝古怪。

后宫管理得向来严谨,先头也有宫婢同侍卫私下行苟且之事,但凡被逮着,便是一顿乱棍打死,手底下没得留情的。

倘若两厢情好,自可等宫婢们到了年岁出了宫去,再行婚嫁之事,何故非要铤而走险。

唐蓁没有听墙角的意思,倒是桃夭,岁数小,拉着唐蓁就往边上躲。

草丛里的声音甚是隐忍,但唐蓁能听出那么丝强迫的意思,便朝桃夭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莫做声。

“公公您就放了奴婢吧,求求您了”。

唐蓁一愣,这竟是冬雪的声音。

她的声音慌乱无助,还带着恳求。

冬雪的闲话她听得多了,也就没当回事儿,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们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草丛深处,赵全的声音甚是急促,仿佛还透着股劲儿:“好冬雪,你不是想知道你妹妹的近况吗,只要你乖乖的,哥哥定知无不言。”

那头竟没了声响,唐蓁似透过高矮的树丛,瞧见冬雪那双无助痛苦的双眸。

“真香。”赵全虽没了根,可脑子里那点儿腌臜事儿没一日少想过,他闻着冬雪脖子间的香味,脑子里想的却是后宫的哪个娘娘。

鼻尖萦绕着赵全身上那股子令人作呕的气味,冬雪咬着唇,眼泪将落不落的,眸中满是死寂。

正当赵全解着她的衣衫,宫墙角边却倏地传来两道女声。

“姑娘,我这儿还有些糕点你留着饿了吃,奴婢不能在这儿久留,得回东宫去了。”

是桃夭的声音。

自唐蓁认出了那人是冬雪后,她便没打算袖手旁观,拉着桃夭来了不远处,试图用这法子阻止赵全。

“晓得了,快回去吧。”

唐蓁推她离去,又转身边走边朝里头的人喊道,“腊梅,瞧见冬雪了吗?怎的这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

她不知道赵全会不会就此罢手。

更无意这会儿子去揭冬雪的短。

待她走到浣洗台边,这才放下捂着唇的手,胃里头一阵翻滚,再也忍不住吐了酸水儿。

她自然知道宫里有些太监,白日里因着主子高高在上的,夜里却是玩儿脱的角色。他们早早净了身,心里头总有些扭曲,在那事儿上就愈发残暴不堪。

唐蓁忽地想起先前冬雪对她的嘱咐,竟没来由地颤了颤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