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太太从来没有插手过东院的事情，对于两个庶出孙女的教养，也从来不会过问。

反正人家有父母爹娘，哪里用得到她这样一个不受待见的老太太？

所以出了事儿，只要不影响她自己和已经出嫁的两个女儿，老太太是绝对不会说话的。

因此，付雪晴在荣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太太也不太上心。回来把付雪漫姐妹往继子和宁姨娘面前一放，简单说了前因后果，以及这姐妹两人的官司，便带着空濛走了。

但听了她的话，不仅付高仪傻眼，就连一向瞧不起吴氏的宁姨娘也跟着傻了眼。

“我们濛儿，居然入了郡主和四皇子的眼？”

之所以没当着老太太的面儿确认这一点，主要是太过震惊了。

他等老太太带着空濛离去，又让付雪漫和付雪晴姐妹将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连小女儿控诉大女儿推了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听进去，就茫然地喃喃自语起来。

宁姨娘震惊过后，却是嗤之以鼻，嗤笑道：“入了皇子的法眼又如何？老爷别忘了，咱们二小姐，可是已经定给柳家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付高仪才回过神来，失落一瞬，再看面前的两个女儿，虽还是疼爱非常，却总觉得比付空濛少了些什么。

难道，这就是嫡出和庶出的区别？

付高仪想不明白，便也懒得去想了。

只心中千回百转，想着若嫡女当真有那好命，惹得四皇子心意坚决，那岂不是……

至于柳家，到时候只要道歉，道是皇子一心一意，谁敢拒绝？

想来有四皇子做靠山，柳家也不敢对付家如何。

宁姨娘见他思绪又飞出去了，只得提高了声量，假作遗憾地说：“老太太只喜欢付空濛，是以出门总是带着她，对她多有指点。这才让她机缘巧合，入了皇子和郡主的发眼。若换成我们漫儿，也不见得不行，不过是时运不济，不肯照佛罢了。”

宁姨娘当年何等心高气傲，虽然被灭了满门，却依旧瞧不起把自己买回来的付高仪。

所以当年，不论是在老爷子面前，还是老太太面前，都十分傲慢。对付家两个继室所处的千金小姐，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这可是戳了老太太的肺管子，让她彻底失去了与老太太交好的可能性。以前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损失的宁姨娘，这会儿才终于有那么一些后悔了。

她和付雪漫姐妹一样，都觉得付空濛之所以有机会结识皇子，都是老太太在背后搞鬼。

却不知道老太太这会儿，和他们一样迷茫。

“我真的就是今天白天在荣家花园里，才第一次见了四皇子。”空濛再三解释：“不过当时我以为是哪个不正经的浪荡公子去了人家内院，根本不晓得那是四皇子。”

“那郡主……”

“面都没见过。”空濛果断摇头。

吴氏眼巴巴地看着女儿，又看着老太太。

见他们一老一小干瞪着眼，同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跟着发起愁来。

“难道我真的不是皇帝生的？看看这皇子和郡主，不像知道了什么，所以提前来和我打好关系的吗？”

“想得美吧你！”老太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就怕是神仙斗法，百姓遭殃。”

空濛眨眼：“那郡主的府会，我到底还去不去？”

“不去。”

“真的？那要是被怪罪可怎么办？”

“你也知道不去会被怪罪？那你还问。”老太太瞪她一眼，说道：“不过到时候你给我放机灵点儿，再别装痴卖乖到处躲闲，得搞清楚他们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明不明白？”

“明白明白！”

老太太这才点点头，继而沉吟：“这么算起来，这柳家的亲事……仿佛还是做得的。”

要说实话，空濛作为付家女，以后出嫁，不论是去了柳家，还是进宫，都是铁板钉钉的高攀。真要是能高攀成功，对她外嫁的两个女儿，都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可怕就怕在，他们完全看不明白这些贵人的心思，便是高攀，也攀得让人心惊胆战。

不过同样是心惊胆战，去柳家，却是要比去宫里要好得多。虽然这样一来，女儿女婿得到的好处就要少一些。

但老太太觉得自己不该贪心，毕竟空濛是她看着长大的，利益虽最要，这便宜孙女的死活，她也得顾及。

*

郡主的府会，就在三天后。

那日一早，空濛就被吴氏打扮好，然后换了老太太跟前的嬷嬷，陪她一起出门。

到了公主府外，果然发现来的人不少，除了其他世家子弟的马车轿辇之外，还有皇子公主们的仪仗。

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在这些人里面，自己这点儿身家来历，就是个误入龙渊的小虾米。

好在，小虾米扫视一圈，居然看见了两个熟人。

一个是前未婚夫杨立思，另一个是准未婚夫柳宿州。嗯，人都凑齐了。

空濛刚从马车里出来，就见那两人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显然，他们时时关注着空濛的信息，对她受到了孝敏郡主的邀请的事情，早都已经知道了。

“付姑娘。”

柳宿州先行一礼，道：“早知你要来，我应当去府上接你，也好一路同行。然而母亲提醒，让我先来一步，了解一下今日宾客有哪些人，待见到了付姑娘，也好为你解惑。”

“那便谢谢柳公子了。”

“不谢。”柳宿州稍显羞涩地回答。

空濛这才看想杨立思，只见那人木着一张脸，道：“二妹妹，我有话要对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宿州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闻言挑唇一笑，拱手说：“那小可去前面等着，付姑娘若有吩咐，招呼一声便是。”

“多谢。”

柳宿州便转身去了前面，和其他新来的客人们打招呼了。

这时，杨立思才对空濛说：“你当真要和柳家定亲？”

“杨公子怎么关心起这种事来了？”空濛笑问。

杨立思看了不远处的柳宿州一眼，道：“柳家乃杭州高门，家大业大，族人众多。他不久前才与外家表姐退了婚，一转头便来京向你提亲，着实让人不解。我想若非另有隐情，柳家绝不至此，所以这门婚事，还请二妹妹多加思量……”

“多谢提醒了。”空濛笑道：“姐夫。”

杨立思面上一顿，继而道：“我，我虽对你不住，却绝无恶意。”

“知道啊，所以我才说了，多谢你关心。”空濛道：“但是容我提醒，你在说柳家之前，还请先审视一下自己，毕竟以你的作为和经历，仿佛没有什么资格，去说柳家的不是，对么？”

杨立思无话可说。

空濛转身往前走去，在内侍的接引之下，进了公主府。

相比起付家或者荣家的朴素简洁，公主府的环境和陈设，无疑是富丽堂皇的。

花园里花团锦簇，还有各处错落的奇山怪石。

据说今上对造型奇怪的山石树木十分喜爱，引得下面的官员争相上贡。于是皇宫里面，堆满了来自全国的各种奇山异石，堆不下了，便赏赐给公皇子公主，还有宠臣内侍们。

公主府里摆了这么多，说明她很得皇帝信宠。同样的，作为公主唯一的女儿，孝敏郡主不论是在一众皇室贵胄，还是世家子弟中，地位都是十分超然的。

这位地位超然的孝敏郡主，今日府会，名目是与友同乐，因此邀请了所有她能看得上的贵族子弟，以及世家千金们。

在这些人里面，空濛这个生面孔，显然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所以她才刚刚从门口进来，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倒没有人取笑，只是十分好奇地，问起了她的来历。

“你们有所不知，这是付家姑娘，人才模样很是了得，我能请了她来，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原来是付姑娘，失敬失敬。”大家尽管都不知道是哪个付家，但看郡主这么抬举空濛，便也很给面子地拱手行礼。

空濛含笑回应，却不多话。

她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怎么说呢，感觉和前世非常流行的同学聚会差不多。大家年龄相近，兴趣相投，当然，也或许是为了拉拢关系，这才聚集到了一起。总之，至少看上去，所有人都其乐融融。

这就是空濛又不太了解的一个地方儿了。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出过门，还经常被老太太们鼓励着，参加同龄人之间的聚会。

什么花会，诗会，棋社，春游，球赛，也都去过。

可每一次，无不单纯全是女孩儿。但这里，却不分男女，所有人都十分坦然自在地坐在一起，完全没有什么避讳的意思。

空濛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好像比自己所认识的更为开放？

正思索间，孝敏郡主把她拉着坐了下来，问：“待会儿我们要去赛马，你骑术如何？要参加么？”

“回郡主，我还没有学过骑马呢。”其实她会骑，但那是前世的事情，这辈子是真的没学过。当然，就算学过了，她也不会头一次来一个陌生的场合，就去出风头。

哪知，她这句话刚说完，就见孝敏郡主一笑，说道：“没有学过？那正好呀！四表哥骑术了得，让他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