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张萌萌和曾琪通完话,又看了一遍账单。

账单上每个月的明细都清清楚楚,每个月的数目也都一样:两万八千三百四十六。

这是一家私立精神病院,医院不大,两个住院部,前楼女性,后楼男性。

院长曾是公立精神病院的一个主任医师,退休后自己开了这家医院。

张萌萌查过普通医院一个月的费用大概在八千左右,而这家,每个月将近三万块。

可是她是怎么入院的,张萌萌丝毫都不记得了。

“萌萌,早点休息吧。”孟美娟招呼她。

张萌萌拿着账单,问:“妈妈,这一年花了不少钱,每个月都要三万块。”

“是吗?这么贵?”孟美娟也吓一跳,“那里这么贵吗,我看看。”

张萌萌并没有给她,而是问:“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你们经纪公司说他们会全权负责。然后帮你找的这家医院,说认识里面的医生,能好好照顾你……咳咳~”

孟美娟说着话,又剧烈咳嗽起来,张萌萌连忙扶她坐下,“妈,你别着急说,先坐下。”

孟美娟面色突变,惨白渗人,因为剧烈咳嗽,眼睛里全是眼泪,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她捂着胸口,垂下头,许久才抬起说:“没事,妈妈这几天有些咳嗽,感冒了。”

张萌萌没应声,她知道,孟美娟已经病入膏肓,一直瞒着她。

上一世她从精神病院出来,就是被送出来看她最后一眼。

这个苦命的女人,临死前都没见到自己的女儿。

在张萌萌赶到前,已经闭了眼。

张萌萌心中剧痛,“妈,我先扶你上床休息。”

“休息什么啊,就是个感冒,我没事。”孟美娟已经摇摇欲坠了。

张萌萌立刻扶起她,强忍着说:“我知道,妈,但是这感冒只能休息,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你去休息,我在你旁边坐着,陪你说话,好不好?”

孟美娟拗不过张萌萌,只得由着她扶去卧室。

卧室里,星星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搭着,嘴角微翘,似乎是做了一个美梦。

“你看,你回家了,他睡觉都带着笑。”孟美娟看着星星说。

张萌萌扶孟美娟躺下,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妈,你多休息,我回来了,一切有我呢。”

“你刚出院,身子……身子还不行。妈妈就是个感冒,睡一觉就好了。”

张萌萌的心都要撕裂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她微微点头,说:“我知道,所以啊,你要好好睡一觉,听话。”

孟美娟拖着早就垮掉的身体,凭一口气撑到现在。眼见张萌萌已经康复出院,这一口气再也撑不下去,躺在床上,立刻睡死过去。

张萌萌因为长久不锻炼,身体有些虚之外,其他倒没有什么。和孟美娟相比,就像一个正常人一般。她看着孟美娟已经睡着,这才走出卧室,把门关上。

这是孟美娟租的房子,两居室,拢共就五十平米,哪哪都小的可怜。大一点的卧室孟美娟带着星星住,旁边还有一个小的,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

张萌萌走进卧室,把房门关严,这才拿出病历看。

这是孟美娟的病历,因为之前张萌萌在医院,孟美娟没什么避讳,直接塞进柜子里。张萌萌随便找找,便翻了出来。

打开病历,硕大几个字映入眼帘。

肺癌晚期。

张萌萌看着时间,已经确诊四年了。仔细算来,应该正是爸爸张成平出事那一年。

泪水汹涌而来,张萌萌再也忍不住,攥着病历,蒙在被子里,痛哭一场。

张成平去世的时候,她就没有赶去看他最后一眼。此刻,孟美娟也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她好恨!

自己为什么要加入什么女团,为什么要做那个不属于她的明星梦,平平凡凡做一个学生,做一个好女儿不好吗?为什么想要去触摸那绚烂的高空,拼尽全力爬上去,连一时半刻都没站住,便坠入万丈深渊。

为什么?!

张萌萌还记得上一世,被粉丝谩骂,连房门都不敢出。

张成平要带她去兜风,好说歹说劝了许久,刚出门,就被人认出,追着她破口大骂。

张成平为了保护她,摔倒在地上时,还用力推她上车,让她躲进去。

那时的张萌萌坐在车里,双手抱着头,整个人哆嗦成一团。

直到那个保护她的人重新回到车上,不顾自己流血的膝盖,用力抱着她,对她说,没事的萌萌,没事了。

……

又是一夜梦魇。

张萌萌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眼角还挂着泪痕。

卧室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小星星的脚步声又轻又小,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和孟美娟说话。

“妈妈,姐姐还没醒,我赶紧去看书,一会儿姐姐醒了,我要和她玩。”

张萌萌走出卧室,孟美娟已经做好了早餐,正坐在餐桌上看着星星读书。

“妈,你怎么起来了。以后我来做早饭就好。”

“不就是个感冒嘛,没关系的,睡了一觉都好了。”孟美娟形容瘦削,可精神尚好,尤其是今天,好像是睡足了觉,早晨起来的时候,感觉很好。

“嗯,我看也是。”星星从书里抬起小脑袋,“妈妈今天精神很好,肯定是因为姐姐回来了。”

“是啊,以后我们三个好好生活,好不好?星星。”张萌萌走过去,拿起碗去盛粥。

“我不吃了。”孟美娟摇头对张萌萌说,“没什么胃口,你和星星一起吃。”

“那怎么行。”张萌萌已经盛好一碗,放在孟美娟面前,“妈妈也要好好吃饭才是。”

三个人和和美美吃过一餐饭,星星难得高兴成这个样子,早饭吃掉两个鸡蛋。只有孟美娟,眼圈一直是红的,嘴角也一直挂着笑。

吃完早餐,星星和张萌萌一起读了一会儿书,孟美娟体力不支,在床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直到中午,张萌萌准备去做午饭时,外面传来一阵砸门声。

声音吵醒了孟美娟,她一睁开眼脸色也变了,忙拉住要去开门的张萌萌说:“好孩子,你在里面陪星星,我去看看。”

孟美娟说完就往外走,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知道,是催债的来了。

孟美娟走到门口,对着外面问:“谁啊?”

“你说是谁?老太婆,开门!”

孟美娟生怕里面的张萌萌听到,压低声音说:“不是刚还了吗?这个月的钱我已经还过了。你们怎么又来?我女儿刚刚出院。别吓到她。我明天,不,下午就去你那里好不好?”

“这死老太婆开什么玩笑,我们都来了,还能空着手走?从今天开始,我们不按月收了,我要你一次性还清。快开门,再不开门,我把门砸了!”

“别别!”孟美娟立刻道,“我去拿钱,我先还一些,剩下的,我再慢慢想办法。求你们,不要吓到我的孩子,好不好。”

“这死老太婆!”

门外又一阵辱骂,孟美娟从包里掏出最后几百块钱,把门打开一个缝隙。

“我就这么多了,我求你们今天先回去,我再想办法,好不好?”

为首的彪行大汉从门缝里看一眼孟美娟手里的钱,一副要打死人的表情,喝骂:“你打发要饭的?”

他话音没落,就听到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欠你们多少钱,拿来借据,我还。”

孟美娟听到声音,连忙喊:“萌萌,这里没你的事,快进去。”

张萌萌扶着孟美娟,转头让星星拉进卧室,又打开门,堂堂正正对外面的彪行大汉道:“你把借据拿来,我先看看多少钱。以后,直接来找我,我还。”

“哈,可以啊。”彪行大汉笑了,“一个老太婆没什么用,这么好看的小妞,还怕你还不上钱?你等着,我明天拿来借据,咱们慢慢算。”

一行人放完话,扬长而去。

张萌萌把门关上,却听到里面星星一声嚎叫:“姐姐,姐姐,快来,妈妈晕倒了。”

张萌萌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她重生在孟美娟去世的一周前,直到今天,距离上一世孟美娟去世,还有三天时间。

张萌萌有很多很多计划,她清楚孟美娟已经没有治疗的意义,剩下的这几天,她想好好陪着孟美娟,让她享尽天伦。

或者因为开心,能再多活些日子也说不定。

她想带孟美娟去看电影,想带她去吃甜甜的蛋糕,去看波澜壮阔的大海,最后找个风景如画的地方,陪她过完最后的时光。

可没想催债的突然找上门,孟美娟激动晕倒,久久未醒。

一直到晚上,来医院探望的曾琪说要把星星带走。星星紧紧扒着房门不肯离开,喊着要在妈妈身边。

“让他留下吧。”张萌萌摸摸星星的小脑袋,“妈妈醒来,也会想见他。”

这一熬又是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孟美娟才醒转过来。

医生提醒,可能是最后一次清醒了,要珍惜。

孟美娟睁开眼睛,虚弱的几近发不出声音。她整个人身体已经完全垮掉,被掏空一般。可是她看见张萌萌的时候,用尽全力微笑起来。

“萌萌。”孟美娟声音细小,气若游丝。

“妈妈,我在。”

“好孩子,妈妈撑不下去了。萌萌,听我最后一句,妈妈希望你快乐起来,把以前的事全部忘掉,全部忘掉,重新开始你的人生,好吗?”

忘掉?

前尘往事,乃至今日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