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止舟几乎知道萧绰所有的过去，但却不知道他心底那人的名字是褚边。

以至于这个名字从纪止舟嘴里说出来时，萧绰本能怔了怔，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的？”

纪止舟嗤的一笑，抱臂倚在身后墙上，看着他说：“广播剧这一行你也算是大佬了，难道什么类型赚钱你不知道？你买的那些根据电影改编的广播剧都他妈的什么鬼，自己去看看哪部挣钱了？我起初还以为改编电影的小说好歹内容高大上，就当你想在红尘里玩几把小清新。直到我看到那些电影是谁演的……我又顺便查了查，褚边虽然是宁城人，但他是崇德高中毕业的，我要是还猜不出那也太蠢了。”

萧绰没说话，默认了，洗漱完直接回房。

纪止舟跟着进去说：“张导的电话给我，我替你跟他说，这工作不接。”

萧绰捏住衣摆脱衣的动作停顿了下，见纪止舟径直朝床头柜走去，伸手要去拿他的手机。

“小舟！”萧绰几乎是从床的另一边扑过去按住了纪止舟的手。

纪止舟狠狠抽了抽，猝然笑道：“说什么考虑，你早就决定了是吧？”

萧绰将手机握在手里，翻身下床，丝毫不回避道：“是，我想接，昨晚就给张导打过电话了。”

“为什么？”纪止舟直身看着他，“你不是怕他知道你家里……哥，咱好好的成吗？过去的事既然那么痛苦，又何必还要沾惹？”

“他不会知道的，没有人会告诉他。”过去九年了，当年在崇州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褚边更不会知道他就是他最厌恶和憎恨的那种人。

也许他不必再自卑，也不必那么小心翼翼了。

萧绰换了衣服转过身来，“我是去工作啊，你怎么了？张导也说了，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就当是个普通朋友，我也会帮忙的。就算他会失去这次获奖的机会，我也仍然希望这部电影能得奖。”

纪止舟冷笑：“你真的是为了工作？那我替你去，没试音之前，连张导也不能说我不行吧？你为什么非要去？”

萧绰终于轻笑了下：“对，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是想见他。”

“想见他？难道这些年你不想他吗？既然这么多年都可以不见，这次为什么要答应？”纪止舟上前抓住了萧绰的手臂，睨着他问，“哥，萧绰，你到底怎么了？”

“是啊，这么多年一直就没忘记过，我甚至主动把两个本该处处有交集的行业硬生生做成了两条平行线，只是因为他离我很远。”萧绰自嘲地笑，“可是人就是这样，没有希望时远远看着反倒是平静，一旦有了契机，哪怕是一点点，我都想要拼命地去抓去靠近。这次去崇州，当我得知我们的车从高速服务区出来时他就在那里，我恨不得能马上掉头回去见他的心情，小舟，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纪止舟气愤转身抓了抓头发，又回头道，“他有女朋友！”

萧绰抬眸道：“九年了都没结婚，应该分了吧。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本来也是我单方面喜欢他，他只是把我当朋友。”

“好啊，朋友！那你因为这个朋友差点死了，他知道吗？”

“他不需要知道。”

“妈的，你为他做了那么多，全他妈是他不需要知道的！结果人家还是个直男，还有女朋友……你就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大傻.逼！”纪止舟极怒反笑，“你接了这份工作，然后呢？跟他表白吗？想继续掰扯那根电线杆？”

萧绰从容道：“只是一起工作一阵而已。”

“然后呢？”

“没想过。”

“……草。”纪止舟向来温文尔雅，很少会说粗话，他有种想把萧绰摁住暴打一顿的冲动。

但大约，有些人是打也打不醒的。

……

后来，萧绰出厨房做早餐。

小馄饨是之前纪止舟回家时纪奶奶包好让他带来的，细心地分装了二十只一小袋，在冰柜冷冻，什么时候想吃拿出来煮就行。

他刚将小混沌拿出来，纪止舟进来将他推开道：“我来吧，一大早的都装了一肚子气了，我可不想再吃一肚子生馄饨。”

萧绰忍不住笑：“都多久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我保证不生。”

“走开。”

“好，听纪老师的。”萧绰倚在厨房门口看着，纪止舟从小这样，气来得快消的也快。

纪止舟熟练地将小馄饨下锅，蓦地一笑说：“记得你刚到江口那会儿，煮的馄饨是生的，连炒个蛋炒饭都不会，还说比我大一岁，逼我叫你哥，那会儿你都17了吧，我就想，这世上居然还有活到17什么都不会干的傻子。这得是个什么家庭才能教出这么一个废物。”

萧绰笑道：“我也不敢相信，我还觉得自己挺能的，觉得我都快成年了，离开了盛明山能活得风生水起，结果就是小说看多了，方知自己不过是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物。”

纪止舟将煮熟的小馄饨捞起来，分碗装好，给萧绰的碗里倒上醋，往自己拿碗沥了几滴辣椒油，这才端出去：“吃吧，少爷。”他坐下埋头就吃。

萧绰看了一会，才说：“喜欢圈圈你就去追啊，奶奶不是一直盼着你过年领个女朋友回家吗？”

纪止舟吃完最后一只馄饨站起来，头也不回进了厨房：“管好你自己的事去！”他发狠似的把碗往水槽一丢，“工作做完就回来，你要是再把自己弄伤，我就去弄死他。”

萧绰蹙眉：“小舟，你别掺和我的事。”

纪止舟转身直面着他说：“我奶奶生病帮我一起照顾她的是你，供我上完大学的也是你，你喜欢褚边，行，但他要是伤害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萧绰走进厨房洗碗，一面笑道：“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他以前是我们学校的校霸？他就是因为在原来学校把人打折了才转学到崇州的。结果转学第一天就把校门口一个多看了他两眼的学弟给打了，后来又把学校当时的小霸王打进了医院。哦，还有一次，钟一奶奶的小吃店被几个地痞敲诈勒索，他一挑三，赢得那叫一个漂亮。他学过散打，你打不过他的。那时我还想让他教我，这样以后我出来演戏就不必找什么武替了，毕竟现在好多演员一点都不敬业，动不动就找替身……”

纪止舟冷笑：“要不是他打架惹事，会把麻烦带到你头上吗？哥。”纪止舟抬眸凝视着他，“当年你差点死了的时候，你看到他和女朋友在一起又是什么感觉？你不怕吗？”

“我怕得要死。”碗里的水花依旧翻滚着，萧绰喃喃道，“可是后来想起来却觉得，幸好……幸好他没看见我。”

反正他的人生已经毁了，至少得让褚边好好地活着吧？

纪止舟叹了口气：“傻子。”

萧绰将碗里的水到了，用洗碗布擦干，淡淡道：“伤害我的人从来都不是他，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褚边对他所有的温柔和关心都是对朋友的好，是他误会了。

……

澜庭公寓。

方妍开门进去时，褚边躺在沙发上戴着耳机似是在小憩，方妍见他还没换衣服有些着急，叫了他两声也不见沙发上的人动一动。

她再走近一步发现褚边的手机正打开着喵听音频，这是……《不朽之巅》最新一期！

「你觉得好听吗？」

熟悉的声音如潺潺流水淌入褚边耳中，那少年突然俯身过来，一遍遍叫他道：“褚边！褚边！褚、边！哈哈哈，我的变声期终于过去了！怎么样，好听吗？我的声音好听吗？”

好听，特别好听。

和盛居的人一样，温润清亮，充满阳光。

“褚边。”盛居抓住了他的手臂。

褚边下意识用另一手抓住了那只手。

“边哥！”方妍吓了一跳，她是想叫醒褚边的，没想到刚想晃晃他的手臂就被一把抓住了。

褚边猛地睁开眼睛。

“您醒了？”方妍忙说，“今晚您要去见张导和萧老师，您忘了？车已经在楼下了，我这就去给您拿衣服。”

褚边一动不动，声音依旧沙哑得很：“我不去。”

休养几天了，他可以开口说话，但不能说太多，也不能太大声。

方妍诧异问：“为什么？不是您推荐的萧老师吗？”而且，她也很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CV大佬啊。

褚边推荐他是因为他的声音很像盛居，真的真的很像，这就像是他内心的执念，很多时候他都催眠自己听到的就是盛居的声音。

至于萧绰本人他就没必要去见了吧。

反正也不是盛居。

方妍着急说：“不行的，张导还希望您可以和萧老师谈谈对角色的理解，这样更有利于让萧老师准确把握角色以及您当时出演时的心情。边哥，我去给您拿衣服，您起来醒醒神儿吧。”

方妍快步进了主卧的衣帽间，边哥这次去了一趟崇州后回来像是变了个人，对什么事都消极得很。连那次会议决定用配音后张导打来安慰的电话，边哥都没怎么说话。

昨天何总还给他们开会分析，说边哥虽然潇洒地同意配音，但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毕竟要和最佳男主角拜拜了，他估计也是为了不输气场才大方地写了“可以”两个字。

方妍也觉得很有道理，何总还让所有人这段时间都惊醒着点儿，凡事都依着他点。

作为褚边贴身助理的方妍更得小心翼翼了。

好在她从衣柜找了衣服出来就见褚边自己进来了，方妍忙把衣服给他就出去关上门：“边哥，您有需要就叫我。”

方妍在外面站了会儿就见褚边换了衣服出来径直朝外面走去，她忙跟着进了电梯，想着之前见他听广播剧很入迷，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便鼓起勇气说：“边哥，您这段时间需要静养，要是觉得无聊的话，不如我给您下载广播剧吧？像《假面情敌》、《我磕的CP全掰了》、《江高影帝》，正好都是上个月完结的。我给您下载您就能慢慢听了，不够我再帮您找……”

“我不听广播剧。”

“啊？”方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不朽之巅》……”

褚边似乎没听见，径直走了出去。

方妍突然反应过来了，对啊，那是萧老师主役的广播剧，边哥估计只是听听萧老师的功底而已！就是说，像边哥这种高冷的影帝怎么会听小女孩才喜欢的广播剧？

怪她嘴碎怪她嘴碎。

……

保姆车刚在酒店门口停下，方妍就接了通公司打来的电话。

她见褚边要下车，忙叫住他说：“边哥，我得去公司一趟，何总让我去取东西，我会尽快回来的。您如果结束得早……”

方妍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的人猛地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萧绰离开工作室时还有工作没做完，但这边约的时间又快到了，于是这工作电话就打了一路：“还是后期太平的问题，实在不行让他们重置一版。不用找纪老师，他手上很多活，我明天早上过去会亲自盯。哦，对了还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腕突然被人扣住，把他整个人拉了过去。

手机直接从手上滑出去摔在地上，萧绰本能低头看去，男人的声音自头顶传下来，混着颤抖与沙哑：“盛居，是你吗？”